今年,我黨迎來了百年華誕,所有中國人都在感受著建黨百年的歡慶喜悅!百年征程,波瀾壯闊,可以說,沒有革命先烈們的堅守奮斗,就沒有我們?nèi)缃竦纳睢?/strong>
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里,就有著近600條烈士英魂長眠于此。有名聲赫赫的朱德、彭德懷等領(lǐng)袖人物,也有在革命長河中無聲殉國的戰(zhàn)士們。
眾多碑林間,還有這樣一座白璧無瑕的無名碑,上面沒有記載此人生平,只有背面題著三個燙金大字,“歸來兮”。今天要講的,就是這位有著如白玉一般高尚品質(zhì)的女烈士——簫明華。
1922 年 8 月,蕭明華出生于浙江省嘉興縣,家中還有三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她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父母都是普通的工人,靠織襪生意維持著一家7口的生計。
雖然家境貧寒,但全家人都很疼愛簫明華,從小就送她去上學(xué),希望她能夠長大成才。 然而此時的簫家人哪里想得到,從小捧在掌心里的孩子,幾年后竟踏上了一條充滿荊棘的革命道路,加入了中共地下黨。
簫明華自小成績優(yōu)異,在文學(xué)上也頗有天分。1943年,她考入了白沙女子師范學(xué)院,這里匯聚了許多抗日以來陸續(xù)入川的進步學(xué)者和有志青年。
校園內(nèi),廣大師生抗日熱情高漲,抗戰(zhàn)歌聲此起彼伏,在這樣的文化熏陶下,簫明華開始對革命產(chǎn)生了進一步的了解和思考。
1946年,抗戰(zhàn)勝利后,簫明華如愿來到了北平師范學(xué)院繼續(xù)進修,她一邊讀書,一邊積極參加學(xué)生運動。就在這里,她遇到了革命道路上的啟蒙導(dǎo)師——朱芳春。
朱芳春是學(xué)校的教授,同時也是一名中共地下黨員,從事著北平和華北地區(qū)的軍事情報工作。因為朱芳春和簫明華的哥哥簫明柱是莫逆之交,平時對簫明華也就多了幾分照顧。
朱芳春經(jīng)常給簫明華送去一些進步書刊,例如毛主席所著的《新民主主義論》等,兩人在革命方向上很是投機。
簫明華1948年畢業(yè)照
簫明華的革命熱情隨之愈發(fā)高漲,看出了這一點的朱芳春卻并沒有立即表明身份,他還需要再進一步考察簫明華的意志和素質(zhì),是否適合加入革命工作。
1946年12月24日,一聲驚叫劃破了寂靜的早晨。北平的駐華美軍竟強奸中國女學(xué)生!此事瞬間引發(fā)了全國各界人士的怒火,各大高校隨之發(fā)起抗暴運動。
12月29日,簫明華所在的北平師范學(xué)院內(nèi)就召開了近千人參加的“抗暴大會”,師生群情激憤,要求美軍退出中國、國民黨停止內(nèi)戰(zhàn)等。但很快,大會便遭到了特務(wù)分子的破壞,學(xué)生們也被迫解散。
然而這群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并沒有放棄,次日,他們聯(lián)同北大、清華等高校的同學(xué),組成了一支5000多人的游行隊伍,高舉“維護主權(quán)獨立”的旗幟,繼續(xù)抗議美軍的暴行。
在這兩次運動中,簫明華的身影始終跟隨在游行隊伍之中,堅定地和同學(xué)們并肩戰(zhàn)斗著。
也是因此,1947年9月,簫明華正式收到了加入地下工作的“邀請函”。
這天傍晚,昏黃的日光投射到室內(nèi),映在朱芳春嚴肅的面容上,他莊重地對蕭明華開口道,“做情報工作很是兇險,除了熱情,還需要堅定的意志,你想好了再給我答復(fù)吧?!?/p>
簫明華聞言,卻一下站起身,鏗鏘有力道,“不用想了!我早已為此夢想了無數(shù)次,還請朱老師轉(zhuǎn)告組織,我愿意把我的一切都獻給黨,獻給革命事業(yè)!”
日光將少女窈窕的身影拉得纖長,簫明華站得筆直,眼中盛滿了獻身革命的堅定。
從此,簫明華便加入了朱芳春的地下工作小組,協(xié)同其展開情報工作。
1948 年,蕭明華接連收到了好幾封來自臺灣的信。那是她的恩師臺靜農(nóng)的來信,他如今遠在臺灣大學(xué)擔任國文系主任,此番特地來信,為的就是邀請簫明華到臺灣任教。
蕭明華接到信后,認為全國解放在即,而在臺灣這塊土地上,各個領(lǐng)域都需要開辟新戰(zhàn)場,此時臺靜農(nóng)的邀請可以說是來得很是時候。于是再三斟酌后,簫明華便向組織提出了遠赴臺灣展開工作的申請。
朱芳春聞言,也很認可簫明華的設(shè)想,對眼前這名女子的膽識和遠見也多了幾分佩服。他向上級匯報后,黨組織很快批準了這個建議。
1949年簫明華在臺灣師范學(xué)院任教
于是,1948年7月,蕭明華便動身前往臺灣,乘上了遠離故土親朋的船。誰知,這一去竟成了永別。
她首先去看望了臺靜農(nóng)老先生,那是她的恩師,也是一名活躍的中共地下黨員。兩人見面后,都認為簫明華要想在臺灣展開工作,第一步就是要立穩(wěn)腳跟。
經(jīng)過討論后,簫明華決定到臺灣師范學(xué)院執(zhí)教,那里為她安排的宿舍僻靜清幽,正好滿足其隱蔽工作的需求。
另一方面,她還聯(lián)系好了在《國語日報》的工作,以便她日后廣泛接觸和爭取臺灣軍政、文教等各界人士。在恩師的幫助下,打點好一切的簫明華還給朱芳春發(fā)了密信,表示這邊一切穩(wěn)定,已做好展開工作的準備。
臺靜農(nóng)
然而,在北平的朱芳春卻因為組織學(xué)生運動,觸怒了華北軍閥傅作義。于是,為了朱芳春的人身安全,組織決定讓其化名“于非”,前往臺灣,領(lǐng)導(dǎo)臺灣的地下工作。
從此,簫明華與“于非”兩人在臺灣并肩作戰(zhàn),共同為革命工作四處奔波起來。由于兩人來往密切,久而久之,便有人傳起閑話來。此時的于非早已婚配,簫明華更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風(fēng)言風(fēng)語難免引來外界的關(guān)注。
于是組織上為了掩人耳目,決定讓兩人假扮夫妻。簫明華對此也并不扭捏,她坦然道,“如果是組織的決定,我愿意服從?!?/p>
影視劇照中的“假夫妻”地下黨
于是,這對“假夫妻、真戰(zhàn)友”就開始出入于臺灣的各大講座及交際場所之中,為了從各界人士中培養(yǎng)各方面的骨干,他們還成立了“臺灣新民主義青年聯(lián)盟”,好將“可用之才”都組織起來。
1949年4月,渡江戰(zhàn)役后,全國解放指日可待,與此同時,臺灣的局勢也日漸緊張起來。簫明華二人將“臺新盟”緊急轉(zhuǎn)入地下后,便立即投入到了配合大陸解放臺灣的情報工作當中。
在結(jié)束了學(xué)校、報社的工作后,忙碌了一天的簫明華還要負責(zé)整理和密寫各種情報資料。她挑燈夜戰(zhàn),在無數(shù)個不知疲倦的晝夜里,先后編集了50余份臺灣及大陸沿海島嶼的絕密軍事情報。
《臺灣兵要地志圖》
其中包括日本人統(tǒng)治臺灣時精心測繪的《臺灣兵要地志圖》,簫明華與于非兩人排除萬難,分六次送出了這些情報,而事實上,這些情報也確實在解放大陸沿海島嶼的作戰(zhàn)部署中起到了莫大的作用。
華東地區(qū)情報負責(zé)人吳克堅知悉后,更是對二人的出色工作高度贊揚, “你們的情報太重要了!我們要立即給前線指揮部送去”他還在聯(lián)絡(luò)中囑咐蕭明華等在臺灣工作的同志多多注意隱蔽和安全,又“祝同志們,再立新功!”
然而,“新功”未添,“白色恐怖”卻先一步襲擊了臺灣。1949年6月,蔣介石敗退臺灣,為了鞏固自己在臺灣的政權(quán),進行全島“戒嚴”,大規(guī)模搜捕、殺害中共地下黨人員。
簫明華等人的行蹤一直隱蔽得很好,直到1950年2月的這一天。
2月4日是簫明華的生日,她邀請三哥蕭明柱全家到自己家中慶生。正當蕭明華他們
與三哥一家人歡快暢談時,突然響起了異樣的敲門聲。
蕭明華心下頓時有了數(shù),立即讓于非從后門離開,并囑咐到,“沒有我的親筆通知,絕對不要回來!不要忘了注意后門外邊的那根晾衣竿。”
于非點點頭,便迅速離開了。那根晾衣桿是他們約好的暗號,如果曬著衣物,表示家中安全;如果沒曬衣物,那就是危險的警告。
簫明華目送于非離開后,又使眼色讓哥哥一家繼續(xù)大聲談笑,自己則去開了門。
門外站著兩個衣著樸素的陌生人,他們的眼神迅速在屋內(nèi)掃了一圈后,便開口詢問于非是否在家,說是要邀請于先生去演講。
簫明華清楚兩人的身份和來意,卻絲毫不見慌亂之色,她莞爾一笑道,“兩位進來坐吧,他現(xiàn)在不在家,到臺灣大學(xué)拜訪一位老師去了。”聞言,門外兩人只好作罷,匆匆離去了。
關(guān)上門后,見哥哥簫明柱等人面面相覷,簫明華快步上前安慰道,“哥哥別怕,如果有人問起,就說'只在經(jīng)濟上接濟過我,再無任何牽連’即可?!?/p>
眾人陸續(xù)離開后,簫明華獨自留在了家中。一位戰(zhàn)友也在臨走時勸她先離開兩日,避避風(fēng)頭,可簫明華卻說,“我不能走,現(xiàn)在情況不明,我一動就暴露了。”
可誰曾想,就是這一留,將一縷芳魂永遠地留在了這片土地上。
兩日后的深夜,一群官兵再次來到了這幢小屋,將簫明華逮捕了。蔣介石的爪牙牢牢架住簫明華,但她卻臨危不懼,臨走前還要求帶件衣服。領(lǐng)頭的官兵緊緊地盯著這個纖瘦的女子,只見她走向后門,從容地取下了晾衣竿上的舊旗袍,為同志們發(fā)出了“危險信號”。
簫明華被帶走后,即刻被收押在了人稱“閻羅殿”的臺灣省“保安司令部保安處”。被捕之初,“閻羅殿”里殘暴的“小鬼”為了從簫明華口中得到中共地下黨的情報,將電椅、老虎凳等酷刑一一在她身上使了個遍。
然而身陷如此境地的簫明華依然牽掛著戰(zhàn)友和革命。她想著,自己不能白白被捕,一定要為戰(zhàn)友們做些什么。但獄中守衛(wèi)森嚴,哪有紙筆可以傳遞消息?簫明華傷痕累累地坐在地上,眼神卻依然堅定得明亮。
很快,她便想到了一條妙計。這天,一個探監(jiān)的人剛要離開,就被簫明華悄悄拉住了衣角。她伸出另一只手,掌心里放著7顆魚肝油,開口道,“勞煩你把這些藥丸帶給我哥哥簫明柱,讓他再給我送點這樣的來?!?/strong>
獄外的簫明柱收到后不明所以,便將此事告訴了戰(zhàn)友們。眾人細細思索起簫明華的用意來,在明白過來其中深意后,都感動得幾乎落下淚來。原來,“魚”就是“于”,“七”就是“去”,“于去”,是讓于非盡快撤離的意思。
1951年3月23日,于非等同志成功脫險后,再次將簫明華之前收集到的絕密軍事情報送到了黨組織手中。在這一大助力下,5月,英勇的人民解放軍順利解放了海南島和舟山群島。
簫明華等人的工作在解放軍前線指揮部得到了高度認可,然而此時的她卻身陷囹圄,受著非人的折磨。三個多月的酷刑下,簫明華的身體多處骨折,胳膊、膝蓋,甚至手指,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
敵人把簫明華捆起來,吊在梁上,讓她連續(xù)五天五夜不許睡覺,妄圖迫使她在不清醒的狀態(tài)中失去自制力,說出共產(chǎn)黨的機密。面對這些伎倆,簫明華愣是一聲也沒吭,只是吃力地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
這一幕深深地印在了一個在獄中的工作的勤雜工眼中,簫明華的堅強意志讓他對這個纖弱的女子生出一股由衷的敬佩來,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于是快步逃離了那個魔窟。
遍體鱗傷的簫明華很快連思考的力氣也沒有了,無數(shù)的片段在她眼前閃過。她來到臺灣前,曾回鄉(xiāng)看過父母。
那時的母親已是白發(fā)蒼蒼,她得知女兒要遠走他鄉(xiāng)后,只淚眼婆娑地拉著簫明華的手道,“華寶,好孩子,不用擔心娘,你放心去做你的事業(yè)吧。”
她當時還曾應(yīng)允過母親,要回去看他們,誰也沒想到,那一別就是一輩子。
很快,獄卒的鞭子又落了下來。他們審問的話語傳入簫明華的耳中,“你還不認罪!”
簫明華忍受著鉆心的疼痛,卻依然脫口而出道,“我是一個擁護共產(chǎn)黨、擁護革命、支持共產(chǎn)黨推翻國民黨反動統(tǒng)治的革命者,何罪之有?”
她滿臉鮮血,滿身傷痕,眼中卻一絲畏懼怯弱的神色也無。就這樣,簫明華在監(jiān)獄中度過了整整278天,經(jīng)受了將近一年酷刑的她被折磨得脫了相,連為自己梳發(fā)的力氣都沒有了。
1950年11月7日晚,“軍法處”看守所辦公室的燈光徹夜通明。簫明華的難友們意識到,那恐怕是敵人在為簫明華的處決做準備。果然,次日就有人來了,說要以“顛覆政府罪”對簫明華執(zhí)行死刑。
行刑前一晚,難友們緊緊地圍在這位可敬可愛的“明姐”身邊,低聲哽咽著。簫明華卻淡然地笑了,她從容地拍了拍身邊一個姑娘的肩,道“我早有準備,沒事的,大家不必傷心。”
她又緩緩拿出母親給自己的黃楊木梳,想最后為自己梳一次頭。但她的手指卻因為骨折,無法彎曲。見梳子從簫明華手中滑落,獄中的小宋姑娘強忍淚水撿起梳子,為她仔細地打理起頭發(fā)來。
11月8日凌晨,黑暗的牢門打開了。簫明華沉靜地站起身,對獄友們道,“永別了,姐妹們,愿你們早日自由!”說著,她昂首挺胸地向門口等候的軍警走去,一身從容氣度令人敬服。
在“軍事法庭”的“正式宣判”后,簫明華被允許給親友留一則遺言。她于是平靜地坐下,從容不迫地拿起筆,寫道:
柱哥、香嫂!請你們不要因為我的離去而過分地哀傷,千萬要保重身體,健康第一!害你們受冤枉罪,我很不安。我相信,你們很快會自由的。此時的我很平靜,只祝福你們和孩子們、家里所有人一切安好!無需帶我的遺骨回家鄉(xiāng),就讓她在臺灣吧。再次,祝福你們,祝福父母。千萬不要哀痛,好好地、健康地生活吧!也只有如此才能慰我九泉之心。一定?。?/p>
明華
卅九、十一、八日 清晨于臺灣保安司令部“軍法處”
隨后,蕭明華和她的 3 位戰(zhàn)友被押上了刑場。執(zhí)行的憲兵軍官令她們跪下,出人意料的是——
一向溫和纖弱的蕭明華卻突然掙脫兩個憲兵的挾持,奮力奔向沙丘頂上,昂首高呼口號,“中國共產(chǎn)黨!萬歲!”劊子手們被驚得立即開槍向那抹纖細的身影射擊。
“砰、砰”兩聲巨大的槍響后,年僅 28 歲的蕭明華倒在血泊中,她的臉朝著西方,雙眸圓睜,深情地遙望著祖國大陸,她的故鄉(xiāng)……
1982 年 9 月 11 日,首都機場。在出港大廳熙攘的接機人群中,有十幾個人顯得分外焦灼。伴隨著顯示屏上出現(xiàn)“到達”的字樣,他們的目光開始迅速搜尋旅客。
這時,人群中走出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人,懷中還緊緊抱著一只楠木盒子。這是簫明華的三哥,簫明柱。
接機一行人連忙迎上前去,老人看到來人便脫口道,“大哥,我沒有照顧好明華妹妹!”語畢,他潸然淚下。簫明華的大哥簫明新如今也已是滿頭霜發(fā),他接過那只裝著妹妹骨灰的小盒子,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直到妹妹被處決的消息傳來,一家人才知道其真實身份,他們心愛的華寶,竟是中共地下黨秘密情報人員。一行人中還有幾個中共中央調(diào)查部的領(lǐng)導(dǎo),他們陪同簫明新前來,迎接簫明華烈士魂歸故土。
1982 年 9 月 16 日,簫明華被追認為烈士,安葬在了北京八寶山革命烈士陵園。在犧牲了32年后,這位烈士終于回到了自己深愛的土地。
幾年后,“于非”,即朱芳春的妻子香嫂返京,每次談及小妹蕭明華都情難自已,淚流不止,反復(fù)稱贊小妹,“純真高尚,白璧無瑕”。
老戰(zhàn)友朱芳春更是為簫明華的犧牲心痛不已,于是在簫明華的墓碑上題下三字,“歸來兮”,寥寥三字,卻高度概括了簫明華短暫的一生。
革命的洪流,吞沒了許多像簫明華一樣的“無名戰(zhàn)士”。他們遠離故鄉(xiāng),隱匿在重重的身份之下,游走于危險的敵人之間,他們必須時刻警醒,不能露出一絲破綻,他們是兵不血刃的勇士,是人民革命的鑄就者。向我黨所有隱蔽戰(zhàn)線的無名英雄們致敬!
文/木中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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