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河東征
直羅鎮(zhèn)戰(zhàn)役勝利后不久，黨中央便在陜北瓦窯堡召開了政治局會議。會議 正確分析了中央紅軍長征到達陜北革命根據(jù)地后國際國內(nèi)出現(xiàn)的新形勢，制定 了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路線和方針。規(guī)定今后黨在軍事方面的方針是把反對蔣 介石的反共賣國政策同民族戰(zhàn)爭結合起來。要大力擴大紅軍。行動部署的重點 是打通抗日路線和鞏固邊區(qū)。行動的主要方向放在山西及其北面的綏遠(今內(nèi) 蒙古自治區(qū)一部)一帶。
為了貫徹這一重要方針，推動抗日救國運動，毛澤東同志于1936年2月到 5月，親自率領紅一軍團和紅十五軍團，以中國人民紅軍抗日先鋒軍的名義， 從陜北的延川、延長一帶東渡黃河，轉(zhuǎn)戰(zhàn)晉西南，進行了一次著名的東征。在 這次歷時兩個半月的東征中，紅一軍團工兵連根據(jù)總部的指示，炸橋梁，毀鐵 軌，大鬧同蒲鐵路，破壞和摧毀敵人的軍事設施，狠狠打擊了山西軍閥閻錫山 的囂張氣焰。
東渡黃河 東征是在1936年2月中下旬開始的。
1936年2月上旬，紅一軍團奉命集結在離黃河不遠的延川、清澗一帶。2 月16日，工兵連接到命令：為紅軍部隊在溝口一帶東渡黃河做好準備工作。
東渡黃河，這意味著要搗搗蔣介石的干將閻錫山的老巢—— 山西。閻錫山 這個山西軍閥，對內(nèi)秉承蔣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內(nèi)”的反共旨意，對外勾結日 本帝國主義。他在緊靠我陜北根據(jù)地的黃河東岸，構筑大量工事，妄圖用黃河 天險和這道堡壘封鎖線，阻擋紅軍開赴抗日前線，繼而逼進陜北，實現(xiàn)他夢寐 以求的消滅共產(chǎn)黨的目的。紅軍戰(zhàn)士早已看在眼里，恨之入骨。 一聽到要東渡 黃河到山西去，同志們真是個個歡欣鼓舞，心花怒放，決心給閻錫山一點顏色 看看。
接受任務后，工兵連的干部們一面發(fā)動群眾，研究渡河對策， 一面組織干 部和戰(zhàn)士骨干到黃河岸邊實地偵察。工兵連的同志絕大部分是從南方經(jīng)過長征 到陜北的，對于黃河，只知道它是我國的第二條大河，但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心里一點不摸底。
工兵連的戰(zhàn)士們一來到岸邊，就被這道著名的天險吸引住 了。只見兩岸山高壁陡，黃得像要發(fā)粘的河水，在高山峽谷間千回百轉(zhuǎn)，奔騰 咆哮，而后急流直瀉，真有“黃河之水天上來”之勢。當時正值初春，開始融 化的大小不一的冰塊，隨著急流時浮時沉，若隱若現(xiàn)，更是我們這些南方人未 曾見過的景象。
河對岸光禿禿的山上，黑洞洞的敵人碉堡，像南方油鞋上的釘 子一樣，密密麻麻地散布在山腰、河岸。河寬水深流速急，加上對岸敵人防守 嚴密，架橋已不可能了。經(jīng)過現(xiàn)場偵察研究，最后我決定在比較方便出入的溝 口一線設置渡場，用船渡送部隊過河。
陜北是我黨著名領袖劉志丹同志親手建立起來的革命根據(jù)地。地方政府知 道紅軍要東渡黃河打“閻老西”,早把能弄到的船只集中到了一條通往黃河的 小支流里。但由于要渡黃河的部隊很多，這些船又小，數(shù)量也少，遠不夠使 用。
于是，我又采用老辦法，發(fā)動群眾獻計獻策。有個同志無意中從老鄉(xiāng)那里 了解到，過去有的走私販子給閻錫山的部隊偷運鴉片煙過河沒有船，就買兩只 羊剝下皮，在羊皮內(nèi)吹滿氣，然后夾在腋下，悄悄渡到對岸去。我想，現(xiàn)在船 不夠，不是也可以用羊皮當浮具扎些筏子使嗎?
陜北高原好地方，牛羊肥來馬又壯。在陜北，到處都可以看到羊群，有的 像白云一樣繚繞在山腰；有的似盛開的棉桃，怒放在山谷。羊的來源不成問 題，關鍵是怎樣完好地剝下羊皮。開始我們用刀剔，但不是剝得厚薄不勻，就 是不小心把羊皮劃破了。
后來，我們找到了一些老鄉(xiāng)，請他們示范。老鄉(xiāng)們先 把羊毛剪掉，從羊嘴里小心地劃開一道口子，把羊的皮和肉分開，然后一手撕 羊皮， 一手用刀背輕輕錘打皮和肉的結合部位。這樣，很快就把羊皮剝下來 了， 一點破損也沒有，真是剝得又快又好。不久，我們也學會了。
羊皮剝下 后，我們先用細繩把羊的頸項和四條腿扎實捆住，然后通過腿部預先留下的一 個小口子向羊皮里面吹氣，吹滿后再用繩把這個口子捆死。這時，充滿氣的羊 皮，又好像一只胖乎乎的綿羊出現(xiàn)在眼前。
扎羊皮筏子，沒遇上什么大的困 難。因為，對這些經(jīng)過兩萬五千里長征、跨過上百道江河、架過上百座橋梁的 工兵戰(zhàn)士來說，扎筏子早已是家常便飯。只是過去扎筏子用竹排和洋油桶等作 浮具，而這次卻是破天荒地用充滿氣的羊皮罷了。
工兵連的戰(zhàn)士們用木桿橫豎 捆綁搭成骨架，然后把吹得鼓囊囊的羊皮四腳朝天地夾在兩根木桿之間，并用 繩索捆扎結實，最后在架子上鋪上木板， 一只羊皮筏子就做成了。我們共做了 兩種羊皮筏子，小的用6張羊皮，共兩排， 一排三個；大的用12張羊皮，橫三 豎四。原來還想用牛皮代替羊皮，扎幾個大一點的結實的筏子。但一試驗，由于牛皮硬，體積又大，吹不起來，只好作罷。當時有的同志開玩笑說： “這可真是吹牛皮，破了產(chǎn)?！?/p>
整個渡河準備花了四五天。2月20日20點，以紅二師的一些同志組成的 突擊隊開始了敵前強渡。夜黑得什么也看不見，刺骨的寒風，把人們的臉刮得 生痛。但是，困難阻擋不住紅軍戰(zhàn)士戰(zhàn)勝黃河的堅強決心。
工兵戰(zhàn)士熟練地駕 駛著船只，載著突擊隊的同志，穿過夜暗，跨過波濤，像箭一般地向?qū)Π都?駛。在突擊隊快要接近敵岸的時候，突然槍聲大作，敵人發(fā)現(xiàn)了紅軍的渡河行 動。但是，已經(jīng)晚了，敵人還沒有來得及組織反擊，紅軍的突擊隊就勝利地登 上了岸灘，突破了閻錫山吹噓的固若金湯的河防。
在這同時，早已做好準備等待渡河的紅軍后續(xù)部隊，源源不斷地開到了河 邊。為了做到有組織、有秩序地順利渡送部隊，渡河前成立了一個指揮部，由 軍團司令部孫毅任總指揮，負責調(diào)整渡河部隊秩序；我任副總指揮，分管船只 調(diào)度和水上指揮。
孫毅在長征中一直隨身帶著三件'寶':一是腰間拴一只喝 水、盛飯、漱口的三用磁缸；二是既當棉衣又當被蓋的老羊皮襖；三是一根手 杖。他待人和氣，說話幽默，群眾關系很好，許多戰(zhàn)士都喜歡同他開玩笑。
開 始渡河，由于人多擁擠，渡口秩序不很好，有的爭著上船，有的不按規(guī)定坐 好。孫毅見到這種情況，有時用手杖捅捅戰(zhàn)士們的脊背，或者故意揚起手杖像 要打人的樣子。戰(zhàn)士們一見是他，做個鬼臉，然后就順從地按他的指示辦事 了。
部隊渡河，也遇到不少困難。特別是羊皮筏子， 一怕撞上冰塊，把羊皮劃 破了，泄了氣，筏子失去平衡而翻掉；二是河面風浪大，水流急，羊皮筏子重量輕，隨波漂浮，顛簸 得很厲害。
但由于渡河 準備工作做得比較充分， 設想了可能遇到的各種 情況和應急處理辦法， 規(guī)定了嚴格的渡河紀律， 因而在渡河中沒有發(fā)生 重大事故，較好地完成 了渡送部隊過河的任務。
有個老班長，在江西參加紅軍前在贛江上打魚，水性好，經(jīng)驗多。他負責的一只羊皮筏子，有好幾次 險些撞上冰塊，但都被他巧妙地躲過了。有一次劃到河心，突然風浪增大，羊 皮筏子像漂浮在大海里的樹葉一樣， 一會兒推上浪尖， 一會兒又陷入波底，乘 船的同志心里有些慌亂，在筏子上亂動。
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除了要有熟練 的駕駛技術外，保證乘船人員穩(wěn)坐不動是防止翻船的重要關鍵。他一面要求大 家嚴格遵守乘船紀律，緊緊抓住筏子穩(wěn)坐不動，并安定大家說：有我在就有大 家在； 一面巧借風向水勢，跨波越浪，終于戰(zhàn)勝了風浪，安全地把大家渡送到對岸。
就這樣，工兵連戰(zhàn)勝一個又一個困難，連續(xù)作業(yè)一天兩夜，用木船、羊 皮筏子把幾千名紅軍戰(zhàn)士渡送到了黃河東岸。當?shù)氐睦习傩找姷竭@么多紅軍靠 這樣一些簡陋的渡河工具，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渡過了黃河天險，紛紛翹起大拇 指稱贊說：“你們真是飛將軍，飛過河來了?！?/span>
紅軍東渡黃河突破閻錫山的堡壘封鎖線后，乘勝追殲逃敵，先后占領了三 交鎮(zhèn)、留譽鎮(zhèn)，并殲滅了敵六十六師的一個營。
25 日下午3時左右，紅軍又在 關上村截住了逃敵獨立二旅旅部和一個步兵團、 一個炮兵連。獨二旅是閻錫山 的看家王牌，過去，哪里戰(zhàn)事吃緊就往哪里派，他們自號為“滿天飛”。關上 村在一個大川里，這股敵人被截后，進不得，退不得，踞守在一個破廟里垂死 掙扎。他們的子彈特別多，并有閻錫山自辦的兵工廠制造的特大手榴彈，威力 比較強。敵人憑借廟里事先修好的工事和優(yōu)勢火力進行頑抗。
正在前線指揮的 左權同志把我叫到陣地前，指著破廟西南角一個敵人工事說： “王耀南同志， 放一炮，把它炸掉?！备鶕?jù)左參謀長的指示，我組織了一個爆破小組，在進攻 部隊的掩護下，用炸藥一舉把廟西南角上的圍墻炸開了一個大口子。部隊趁機 一擁而上，終于肅清了這股頑抗的敵人。戰(zhàn)士們見到閻錫山的獨二旅被殲，高 興地說，閻錫山的“滿天飛”被我們紅軍戰(zhàn)士打得“滿地滾”了。
炸毀鐵甲車
關上村戰(zhàn)斗后，紅軍于3月上旬進到孝義一帶，在兌九峪又 殲敵兩個團。閻錫山連吃了幾次苦頭后，不敢再貿(mào)然向紅軍進攻，便把部隊龜 縮到沿汾河及同蒲路一線，妄圖死守，阻止紅軍繼續(xù)東進。
在此情況下，毛澤 東同志毅然決定： 一軍團、十五軍團分頭南下北上，使敵人首尾難顧，伺機予 以懲罰。紅十五軍團揮師北上后，先頭部隊曾一度占領離太原僅幾十里的晉 祠。閻錫山看到紅軍打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十分驚恐，趕忙調(diào)了十幾個團堵 擊。
十五軍團將計就計，邊打邊走，經(jīng)嵐縣、興縣直打到康寧鎮(zhèn)、金羅鎮(zhèn)，像 牽牛一樣把敵人從晉中一直牽到晉西北。紅一軍團則乘敵人驚慌混亂，晉西南 空虛之際，突破敵人汾河堡壘封鎖線，沿南關、霍縣、洪洞、臨汾的東側(cè)南 下，大鬧同蒲路，嚴厲懲罰敵人。
3月16日，紅一軍團先頭部隊進到離同蒲鐵路南關車站不遠的道美村。敵 人為了阻止紅軍繼續(xù)東進，早有預防，并派了一輛鐵甲車沿鐵道在富家攤到南 關之間來回巡邏。
在當時，這種鐵甲車可稱得上是個龐然大物了。它像火車一 樣，本身有動力，可以沿鐵軌飛速行駛。它有很厚的防護鋼板，裝備有機槍等 武器，有一定的自衛(wèi)能力。特別是車上那兩個可以四周旋轉(zhuǎn)的探照燈，夜間巡 邏時，能把方圓一兩百米以內(nèi)照得如同白晝，難以隱蔽接近，對紅軍夜間行動 威脅很大。為了掃除這個障礙，上級命令工兵連：用炸藥炸掉它!
工兵連的戰(zhàn)士們都是頭一次見到這種鐵甲車，對怎樣炸可說是一點不摸 底。它不像炸碉堡那樣，炸藥往碉堡上一放，點上火就完事。它沿鐵道運行， 不好擱炸藥；它裝備有機槍等武器，夜間還有探照燈照明，不易隱蔽接近；如先把炸藥安放在鐵路上，不僅容易被敵人發(fā)現(xiàn)，而且也不易掌握點火爆破 的時機。
為了炸這家伙，我設想了好幾個方案。經(jīng)過仔細研究，最后決定由我 帶領一個爆破小組，利用離南關車站不遠的一座鐵橋，待敵鐵甲車通過時，用 電點火爆破的方法，連橋帶車一起炸。
爆破小組共四人，成員有排長劉調(diào)元、班長何德芹和另外一個戰(zhàn)士。我們 利用夜幕的掩護，隱蔽地摸到了鐵橋下面。橋不很長，橋下是一條已經(jīng)干涸了 的小河。河岸兩旁雖也長著一些小樹，但經(jīng)過寒冬的折磨，早已變得光禿禿只 剩下枝干了。
我們選擇了一個離橋頭不遠的橋墩作為爆破點。橋墩上部離地面 有近兩人高，身強體壯的劉調(diào)元自告奮勇站在地上搭了個人梯，那個小戰(zhàn)士在 地面上遞送工具器材，我站在劉調(diào)元肩上安裝炸藥火具。何德芹負責監(jiān)視敵 情。
我們在這個橋墩上一共安放了三箱共150斤炸藥。順著河溝設置了電點火 用的導電線，點火站設在離鐵橋幾十公尺的河岸邊。準備工作做好后，我們按 照事先的分工，警惕地隱蔽埋伏好，等待著敵人。
安裝炸藥的時候，我們老覺得時間過得太快，生怕敵人的鐵甲車開來了還 沒有裝好炸藥，錯過了機會?，F(xiàn)在又感到時間過得太慢，敵人的鐵甲車遲遲不 開過來，擔心天亮暴露目標。
正等著，突然一道白光劃破遠處的夜空，緊接著 傳來了“哐當當、哐當當”鐵甲車開動的聲音，敵人的鐵甲車終于開過來了。 一見這家伙開過來，我們的心情真是既緊張又興奮，屏住氣息，焦急地等待它 進入爆破點。
敵人是很狡猾的。鐵甲車在離橋不遠的地方突然停住了，并用探 照燈向河岸兩旁來回照射，好像真發(fā)現(xiàn)了什么疑點似的。但是，狡猾的狐貍也 斗不過經(jīng)驗豐富的獵人。我早已料到了這一點。不管敵人如何玩弄花招，即使 探照燈光射到了頭上，我們也隱蔽地緊貼在地上紋絲不動。
至于裝藥點和鋪設 的導電線，我們已認真細致地進行了偽裝，找不出破綻。敵人的探照燈這樣來 回照射了三四次以后，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的地方，于是又繼續(xù)前進，向鐵橋上開了 過來。愚蠢的敵人萬萬沒有想到，正當他們得意忘形地向前開行的時候，死神 已在招手哩!
就在敵人鐵甲車開上鐵橋，剛要進入爆破點附近的時候，我一聲 令下：點火!劉調(diào)元迅速接通了電源。緊接著“轟隆” 一聲巨響，砂石、鐵 片、碎木呼嘯著從我們頭頂上疾飛過去，敵人的鐵甲車應聲掉進了河溝，被摔 成一堆廢鐵。鐵甲車里的敵人也被摔得血肉模糊，命歸西天了。
在爆破敵人鐵甲車的同時，早已做好準備的攻擊部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 勢，趁機直搗敵人盤踞的南關火車站。敵人知道紅軍要來攻車站，早作了預 防，但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等到敵人清醒過來，紅軍已攻占了車站大部分建 筑。
站前有個地堡，敵人妄圖頑抗。后來在一位鐵路工人的指引下，工兵連派 人從一座老鄉(xiāng)的房屋附近繞到這個地堡的后通道，用炸藥摧毀了敵人的這個最 后據(jù)點，勝利占領了南關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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