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本文原作者劉國舉當時系國民黨云南第三聯(lián)防區(qū)指揮官兼宜良縣長。
在國民革命軍的編制序列中,歷史上曾先后出現(xiàn)4個第26軍,分別是浙軍陸軍第師組成的第26軍、蘇皖軍直魯軍各一部組成的第26軍、直軍國民軍各一部組成的第26軍、云南警備第93旅等部組成的第26軍。
該軍前身是云南警備第93旅等部。1948年初,國民黨軍為加強云南地區(qū)的軍事力量,以云南警備司令部所轄第93旅等部為基礎(chǔ)組成第26師,隸屬重慶綏靖公署。余程萬任師長,下轄:整編第93旅,彭左熙任旅長;整編第193旅,石補天任旅長。該整編師組成后,主要擔任云南后方守備任務。同年9月底,該整編師擴編為第26軍,余程萬任軍長。原轄整編第93、整編第193旅,依次改稱為第93、第193師。1949年上半年,該軍隸屬第6編練司令部時,新擴編第161師。此時,該軍下轄第93、第161、第193師。12月9日,云南省主席、云南綏靖公署主任盧漢通電起義,將第8軍軍長李彌和該軍軍長余萬程扣押。在取得李彌、余程萬停止對昆明進攻和參加起義的承諾后,盧漢將李、余二人先后送回其部隊。余程萬履行了自己的諾言,該軍停止了對起義軍的進攻。但在參加起義問題上受到第93師師長彭左熙等人的堅決反對。彭左熙將部隊撤往蒙自后,準備空運臺灣。正當該軍準備登機時,人民解放軍突襲蒙自機場,打破了其空運臺灣的計劃。該軍在西逃中大部被人民解放軍殲滅。第161師師長梁天榮和第193師師長石補天率殘部經(jīng)紅河口逃入越南。
余程萬(1902年-1955年)
余程萬(1902年-1955年)號堅石,廣東臺山白沙鎮(zhèn)漲村寧興村人,國軍高級將領(lǐng)。早年畢業(yè)于番禺師范學校、廣東鐵路專門學校、黃埔軍校第一期、陸軍大學特別班、北平中國大學政治系、陸軍大學研究院。常德保衛(wèi)戰(zhàn)時為國民革命軍七十四軍57師的師長。常德會戰(zhàn)后,蔣介石因為其突圍差點把他槍斃,但是常德軍民和高級軍官求情才逃過一劫。后被任命為國軍74軍中將副軍長。
1948年4月余程萬擔任駐防云南的26軍軍長。駐防期間時任云南省主席的盧漢宣布起義,余程萬、李彌等中央系將領(lǐng)先被軟禁,后又被釋放。由于余程萬在這一過程中有過搖擺,曾接受過盧漢的4萬銀圓的軍餉和暫編第十軍的印信,遭到到蔣介石的猜忌,解放后舉家遷居香港,卸甲歸田。
余程萬在香港開了米店和雜貨店,還在新界辦了個農(nóng)場,種菜養(yǎng)雞,生活還是比較溫馨寧靜。不料在1955年8月27日的晚上,三個匪徒入室搶劫,余程萬奮起反抗,而警察趕來后,雙方發(fā)生槍戰(zhàn),余程萬不幸中彈身亡,時年53歲。后來警方懸賞2萬港幣追擊兇手,但最終也不了了之。一代抗日名將,竟然死于宵小之手,實在令人唏噓不已。女兒余莎莉后因生計,當了香港艷星,更是讓人扼腕長嘆。
正文
本材料,一部分是我親身經(jīng)歷的,一部分是由該軍官兵以及當?shù)鼐用駛髡f的。當時我任云南第三聯(lián)防區(qū)指揮官兼宜良縣長,于1949年12月9日在宜良起義后,又向當時駐在宜良城區(qū)的第二十六軍的一個步兵團(團長田樂天)及憲兵十八、十九兩個團策動起義,不幸被該軍誘擒,先后押解到開遠、蒙自該軍軍部拘禁一月另三日之久。該軍在蒙自被擊退時,又被解隨走,直至該軍殘部退人越南境內(nèi)時,才乘隙脫險,沿原途轉(zhuǎn)回昆明。茲將記憶所及,敘述如下:
第二十六軍的前身,是整編第二十六師,轄兩旅六團,旅長為彭佐熙、石補天,半美械裝備。蔣介石為了要打內(nèi)戰(zhàn),于1947年間,大加補充兵員和武器裝備。1948年10月,恢復第二十六軍番號,以余程萬為軍長,彭佐熙為副軍長,轄三個建制師——第九十三師師長葉植南,某師師長石補天,某師師長梁某,到1949年12月又擴編為兵團以余程萬為兵團司令,轄原二十六軍以彭熙任軍長,及一個新編師以羅騫(原該軍參謀長)任師長。蔣介石并任余程萬為云南綏靖副主任。此外,有泰國鑾披汶政府時代
派在該軍學習軍事的泰籍學生五六十名,該軍特為此成立一個軍事教導連,訓練這批學生。該軍總?cè)藬?shù)約近四萬人,半美式裝備。
這支部隊,從抗戰(zhàn)勝利到覆滅前夕止,一直駐扎云南境內(nèi)滇中南地區(qū),一面積極鎮(zhèn)壓人民,一面防制盧漢的“異圖”(當時盧漢任云南綏靖主任,省政府主席,全省保安司令)。1949年5月解放軍進軍大西南渡過長江后,蔣介石尚欲垂死掙扎,以云南作為最后的根據(jù)地,該軍也就成為支撐這最后殘局的一張“王牌”,為蔣介石效忠:邁料盧漢在人民的支持下,于1949年12月9日領(lǐng)導全省軍政機關(guān)部隊起義,粉碎了蔣介石的這個幻想,使該軍陷入人民的“天羅地網(wǎng)”,終于1950年1月15日在滇南蒙自地區(qū),被陳賡將軍率部進擊后,全軍覆滅。
1949年12月9日云南起義后,二十六軍彭佐熙尚冥頑不化,伙同第八軍黨發(fā)出急電說:“要以兩軍將士的血肉填平滇池,消滅叛逆盧漢和附逆分子,以償民愿……”妄想奪取云南的軍事、政治、經(jīng)濟中心昆明,再圖茍延,于15 [i由彭佐熙率領(lǐng)二十六軍主力聯(lián)合第八軍之一部,進犯昆明(原指揮該軍的兵團司令余程萬和第八軍軍長李彌于12月9日在昆明被盧漢扣押)。被保衛(wèi)昆明的起義部隊拼死反擊,經(jīng)過一星期的戰(zhàn)斗后,因傷亡過大,被迫于22日撤退,沿滇越路逃跑,龜縮于蒙自地區(qū)。
蒙自機場
蒙自是偏處在滇東南的一個重鎮(zhèn),位于開遠、個舊、金平、屏邊、河口、文山之間,也是一個死角地帶,該部退到這里后,也知處境險惡,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但又不甘心死亡,還想負隅頑抗,作了一個防御部署:
1.以師長葉植南率第九十三師全部駐防開遠(距蒙自約50華里),阻止盧漢部隊的追擊。
2.以石補天師駐守蒙自東南地區(qū)芷村,戈姑、阿山寨、新現(xiàn)(距蒙自約30至50華里)及新街(距蒙自約80華里)屏邊縣城(距蒙自約150華里)等地,并以屏邊為前進據(jù)點,配置一個步兵團,其他各據(jù)點均配備相當兵力,師司令部位于阿三寨。形成既橫廣而又縱深的一道防線,其主要目的是防止由廣西入滇境經(jīng)廣南、文山、屏邊而來之解放軍,并間接掩護紅河上游的蠻今曼耗渡口(舊滇越馬道,該軍主要退路)。
3.以梁某師之一個團駐個舊(距蒙自25華里)防止游擊部隊的襲擊,并掩護石板房渡口(距蒙自約120華里)。
4.以一個步兵營的兵力,派駐蒙白南區(qū)冷泉鎮(zhèn)(距蒙白70余華里)掩護由蒙自城到蠻耗渡口的通道。
5.蠻耗、石板房兩渡口(均位紅河)為該軍預想的兩條主要退路,各派有工兵部隊一營駐守,并在該兩渡口各架設(shè)一道單人通過的浮橋(用53加倫空汽油桶作浮游橋腳)以備于必要時退往極邊的金平縣(距蒙自200余華里與越南之萊州省毗連)地區(qū)。
6.調(diào)原開遠縣長萬景增升任個舊專員,為該軍籌款征糧以及增補兵員事宜。該縣長原為盧漢任省主席時委派的,當云南起義時,即伙同該軍繼續(xù)反動。
1950年1月13日參謀總長顧祝同銜蔣介石之命乘飛機到蒙自,召集二十六軍軍長彭佐熙,第八軍年長李彌和一部分師長在蒙自縣立中學開會,會議主要內(nèi)容是第二十六軍全部由空運逃往臺灣(或海南島)。決定於16日開始起運,第八軍暫到蒙自填防,掩護第二十六軍撤逃,俟第二十六軍全部運完后,再撤運第八軍。會議直到下晚才結(jié)束。
15日上午顧祝同離開蒙自飛往西昌,第八軍軍長李彌也隨機同往,過后出現(xiàn)在緬甸邊境指揮該軍作流寇。余程萬經(jīng)盧漢釋放后逃蒙自飛往臺灣(據(jù)說下機后,即被蔣介石派特務把他槍斃了)。
當日從顧走后,該軍上自軍長彭佐熙下至士兵,整天手忙腳亂,走來跑去,收拾行裝,燒毀文件和笨重東西,撤卸汽車裝箱,調(diào)集部隊。
蒙自飛機場(距蒙自城3華里)停放飛機5架。當晚蒙自縣長張某和地方一部分劣紳還大擺酒席演戲表示歡送,該軍高級軍官彭佐熙等以為明日就可由天空飛走了,都欣然赴會,到11時左右彭佐熙等忽然由劇院飛奔回到該軍部,頓時人喊馬嘶,慌亂一團。這時是彭已得知解放軍通近蒙自城郊,要快快逃命。約經(jīng)一小時后,城郊忽作槍聲,飛機場也發(fā)生爆炸聲、熊熊火光、閃灼空中,該軍嚇得魂飛魄散,如捅破窩的螞蟻,亂奔逃竄,彭佐熙則拔身向個舊方面逃跑。他們所妄想的“空運撤退”就這樣一個“噩夢”下場。
彭部二十六軍滿以為先布下了一個“理想”的防御網(wǎng),一則可以茍安一時,再則在不得已時,可以由陸地或空運,作有準備的逃走,但結(jié)果都成幻想。下述該軍被殲經(jīng)過:
1.解放軍以機智勇敢,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分進合擊之戰(zhàn)法,以一支有力部隊于1月15日夜12時突破芷村、戈姑、阿三寨之防線,一舉攻人蒙自城區(qū),打碎該軍司令部,擊潰其主力部隊,同時攻占蒙自飛機場,飛機被燒毀兩架,俘獲三架。當解放軍攻占蒙自城后,繼續(xù)追擊潰軍,進占個舊,切斷原駐防開遠的九十三師退向個舊石板房渡口之通道,并在開、蒙、個交界地區(qū)沙甸、雞街一帶,殲滅該師主力,僅該師師長葉植南率殘部二三千人,向元江方面逃竄,在逃竄沿途中,又被余衛(wèi)民游擊支隊到處截擊,到元江后,該殘部即將江橋破壞,僅二千余人向邊界緬甸、泰國逃竄。
經(jīng)過16、17兩日的追擊,除彭佐熙率殘部向石板房渡口逃竄外,潰散在蒙、個地區(qū)之軍,均被殲滅。
2.以一支部隊同時對新現(xiàn)、新街、屏邊等各個據(jù)點,分別包圍,將守兵全部牙滅后又向冷泉鎮(zhèn)據(jù)點前進,圍殲該據(jù)點之守兵,石補天師算是全部殲滅,師長石補天下落不明。
3.以一支部隊穿過屏邊防線后,沿紅河上游急進,攻占蠻耗渡口,該渡口之守兵,大部被殲,僅南岸少數(shù)守兵逃散。
在上述戰(zhàn)斗中,值得說明一點殲敵的因素,就是當該軍在蒙自東南地區(qū)由阿三寨至屏邊長達150華里的縱深地帶布防后,自認可以阻滯“敵人”于百里之外,作有準備的退走,料想不到就會被當?shù)厝嗣衲坎晦D(zhuǎn)睛地監(jiān)視著如鐵環(huán)一樣的緊緊箍住,守兵的情報人員,走不出防線一步,防線以外的什么消息,一點也探聽不到,如同“甕中之鱉”。相反,當解放軍陳賡將軍兵團由廣西一進入滇南境內(nèi),人民就奔走相告,遞報敵情、帶路、送糧,使解放軍得以猝然打入該軍心臟和分別圍殲各個據(jù)點的守兵。
在蒙自、個舊、開遠地區(qū)擊散的一部殘軍,都逃集石板房渡口(蠻耗渡口已被解放軍先攻占)。17日下午4時彭佐熙帶著警衛(wèi)部隊首先渡過石板房渡口,投宿于紅河南岸蠻板寨(距渡口七八華里),其余部則跟后陸續(xù)通過渡口,但因浮橋只能單人通過,而人與人之間,須距離兩公尺,直到18日拂曉過了渡口的只有4000余人,未通過渡口的則擁集于渡口北岸橋頭和來路沿途。這時不論已過渡口或未過渡口的殘軍,都是在饑餓疲乏的嚴重威脅下,倒地橫臥,形同僵尸。正當此時解放軍有一支部隊沿紅河上游左岸急追而至,向北岸殘軍驟然猛擊,炮火異常激烈,而先潛據(jù)橋頭兩岸的解放軍,也繼起內(nèi)線攻擊,占據(jù)了整個渡口,這時兩岸殘軍,才從夢中驚醒,魂飛魄散,接著解放軍又以“冰雹”似的炮彈向南岸殘軍全面射擊,將殘軍打得血肉橫飛。
北岸殘軍,在一支解放軍攻占渡口包抄猛擊下,又被由個舊方面追擊于后的解放軍猛擊,經(jīng)一小時許全部被殲。南岸殘軍雖然在炮火中勉強得以逃跑,但是因饑餓疲乏,又已落了魂,腿軟無力,在坡路行進很慢,解放軍又抓住機會,用猛烈炮火延伸射擊,有的被打死橫阻路途,有的被嚇得滾坡跳巖,僥幸逃出火網(wǎng)之殘兵,如“驚弓之鳥”,“馬不停蹄”的向金平縣城逃跑,解放軍繼續(xù)銜尾追擊。
20日上午11時左右,有一部分掉隊的殘兵(解押我的一班殘兵在內(nèi))約300余人,涉過一道清水河后,即停在岸邊一個村寨里(約四五十戶人)正在忙亂煮飯吃,內(nèi)中有一連迫擊炮兵附炮四門,驢馬20余匹,也卸下炮來煮飯吃。當我與殘兵一部吃罷飯離寨上坡前行約距1000公尺之處,忽聽到該寨附近槍聲發(fā)作,就站住一看,只見一些持步槍的殘兵飛奔而來而不見馱炮驢馬,隨后才知道有解放軍五六人,由后方繞到該寨附近,開槍攻擊,該迫擊炮連來不及逃跑,全部繳械投降。
彭佐熙原率逃過石板房渡口的殘軍4000余,除在該渡口南岸被殲一部分外,連日來在逃跑途中又被解放軍追擊,不斷死傷逃散,23日到達金平縣南區(qū)勐拉街(該縣與越南萊州省接壤)集結(jié),只剩下彭佐熙和參謀長羅騫,師長梁某及官兵3000余人。原擬在此暫停休整,不料到深夜12時左右,忽然傳出一個“共軍”來了的消息,(實際解放軍并未追擊至此),殘兵們頓時驚惶互起,人馬雜踏,如“潰堤河水”,四散奔逃,但又沒有槍聲,不知消息從何而來!彭佐熙等幾個頭目出街外里許之地,才鎮(zhèn)定下來,架起“報話機”向后方警戒部隊聯(lián)絡(luò),才知沒有什么“共軍”追來,是一場“風聲鶴唳”。彭佐熙才派人分頭傳告,相率沿清水河(流經(jīng)越南邊境)右岸之道路向猛校(越南萊州省邊區(qū)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前進,我也被一班殘兵押解同逃,前進10余里后,我就乘隙避人路側(cè)森林內(nèi)攀登樹上注視他們逃走情形,到了次晨約7時左右,殘兵們才走完,我才下樹走回勐拉街。我住在姓劉的老百姓家里休養(yǎng)了6天,向交界地區(qū)住民和逃回士兵了解,該部殘兵于24日全部到達猛梭后,被法軍封鎖了清水河渡口(人越之唯一渡口),不準進入越境,最后向法國殖民軍哀求準許,解除全部武裝,進人越境,駐在指定地點,限制自由活動,成為異域之囚徒。蔣介石在大陸的最后一張“王牌”就這樣打完了。
1.活埋和殘殺:1949年12月24日,第二十六軍軍部退到開遠后,駐扎在原滇越鐵路警察局舊址內(nèi)(位于開遠西門外較場邊)。我于12月13日被該軍誘擒后,被他們解到這里,拘禁在該軍的臨時監(jiān)房內(nèi)。當晚9時左右,忽然來了一排武裝兵站在監(jiān)房門外,由我的隔壁房里,拉出五名押“犯”,取去腳鐐后,就帶出大門外,約一小時半后,這群兵轉(zhuǎn)回來了,解散后就無聲息。這時我忐忑不安的正在猜,釋放嗎?不是,槍斃嗎?又沒聽到槍聲,究竟什么一回事,總想找到一個正確消息,時間快11時了,另換了一個哨兵,來看守我,我就打定注意向這個哨兵探消息,隨后我就借著要抽煙、喝水、吃東西等事向哨兵打交道,同時也給哨兵吃東西抽煙的利誘,經(jīng)過轉(zhuǎn)彎抹角,才由該哨兵口中得到實情。據(jù)該哨兵說:“他們打昆明吃了虧,就拿那五個人出氣,先在較場壩挖好了一個大坑,把那五個人拖到較場壩后,塞住了嘴,把腳手緊緊捆綁起來,一齊丟下坑,上面蓋一些土,用人在上面跳來跳去,踩得死貼貼的,那五個人就死了,我望著要想淌眼淚,排長還說不準在別處亂說……”又該軍在蒙自戰(zhàn)斗中,俘解放軍戰(zhàn)士5名,2名在個舊槍斃,其余3人,在18日拂曉渡紅河后,乘機逃脫。
2.人間地獄:12月26日該軍軍部由開遠退到蒙自,駐在蒙自東門外南湖邊一幢大洋房里(原六十軍軍長萬保邦的住所)進大門右側(cè)有一間平房三面是土墻,當門·面是用鐵絲網(wǎng)著,只留有單人出人的一小舉門,里面最大限度只能容納30多人,這是該軍在相當長的時間里特設(shè)的監(jiān)房。這天的下午我也被推進這間監(jiān)房,得到能坐的一個位置,算是“優(yōu)待”,但也擠壞了幾個人。我進屋后舉眼一看,滿房的“犯人”排擠得像“罐頭鳳尾色”。大概數(shù)一下,將近70多人,內(nèi)有帶鐐銬的十多人,順墻腳放置著一塊長木方,架空約一尺多高,木方上鑿有一些孔,有五個人將兩足插人孔內(nèi)站立著,我向近旁的人問:這是什么玩意?答說是:“騎木馬(刑具)日夜不能動,也無法坐,挨了是不好受。”
我在這間房里坐了21日夜,每天都看到有人出入,每天都是人滿為患,先后出人的人數(shù)約在300左右,內(nèi)中有的是搞武裝斗爭的游擊隊員;有的是被誣為“通匪”的老百姓;有的是進步教師、學生;有的是被誣為共產(chǎn)分子。如開遠縣的一個金店老板,因檢查戶口時,說在他臥床墊褥下查獲一本《新民主主義論》就被誣為共產(chǎn)分子逮捕起來,實際上該金店老板并沒有這本書,當時也不可能有這本書,不知從什么地方拿來這本書作陷害的證據(jù),結(jié)果出了一筆賄款,才得請保釋放。有的是欠征糧的糧戶和鄉(xiāng)保長,又有的是不愿賣命而逃跑的該軍的官兵。在這間房里最使人膽寒的是,把該軍的諜報隊隊長張某假作犯法也關(guān)進這間房里,當我被押期間,半月內(nèi)就進人過兩次。他每次出監(jiān)房后,在押的人,有的會受到嚴刑拷打,有的帶上腳鐐,有的“騎木馬”,有的夜間喊出后就不見轉(zhuǎn)來(可能是殺掉),有時有的也碰到好運氣,開了腳鐐,或者釋放了,但畢竟是少數(shù)。
1月1日至10日之內(nèi),除夜間喊出監(jiān)房沒有回轉(zhuǎn)來的15人外,還有2個“土匪”,以及“通匪”的楊大爹,進步學生高某,因逃跑緝回的連附張某,均被公開槍斃。又汽車司機王某,因逃跑維回,被打軍棍100板后,傷重斃命。
1月15日被該軍軍法處判處死刑的共12人,計拐械逃跑的排長趙某,“共匪”分子2人,“土匪”5人,進步教師段???、段某2人,民革云南民主聯(lián)軍第一支隊可令萬芷齡和我一共12人,原來決定在16日該軍部乘機撤退之前,一律公開槍斃的,但在該軍於15日左右,解放軍逼近蒙自域郊時,彭佐熙臨時下令,該軍特務營長李玉貴執(zhí)行。先將帶腳鐐的排長趙某和兩名被認為是“共產(chǎn)黨分子”的人,拉出監(jiān)房到該軍部大門外空地執(zhí)行槍斃。隨后來了一排武裝兵將我等兒人正用繩索捆綁手臂之時,忽然飛機燃燒爆炸,該軍部附近也有槍聲發(fā)作,這時殘軍驚惶,把我們押解起向著通個舊的大道逃跑,押解我的殘軍排長張某隨時同我并排走,有時向我們說一聲:“不要怕,放心走”。但我們很恐懼,認為走到無人煙的地方,就要將我們槍斃了。當走到大屯(距蒙自15華里)時,把我們一起帶在路旁一塊空地休息,認為就在這里槍斃我們。半小時后,該軍特務營長李玉貴到了,就喊押解我們的那個張排長到另一邊,咕嚕嚕的說了一陣話,但聽不到說些什么話,這時我們就猜想他們是商量要殺我們。我們互相低聲說:“死期到了,我們到陰間做個患難朋友,來生再報仇?!边^了一會,那個張排長轉(zhuǎn)來了又把我們押解起前進,并說“不殺你們,放心走快點,但是不要逃跑,哪個逃跑,就開槍打死”。潰軍們也相互擠在這條路爭先恐后的快步行進,這時我也看破了潰軍的企圖,是顧慮若這時槍斃我們,槍聲一響,一定會引起他們部隊驚慌混亂所以才不在這里槍斃我們。16日晨到了個舊,令我們坐在個舊縣政府對面塊空地里休息,手臂仍用繩索綁著,共停息了5個多鐘頭,當?shù)厝嗣褚膊粩嗟貋砜次覀?,也知道我們的身份,有的人還送給我們花生、糕餅等食物。潰軍這時在這里正向人民逼糧逼錢惹得人民怨怒沖天,就紛紛表示要求釋放我們,如果殺了我們,就會給地方造下一些禍根。當時潰軍也看明人民的憤怒情勢,不能再火上加油,所以才放棄殺我們的打算,并表示過了紅河后就放我們。同時個舊反動專員萬景增為要保釋萬芷齡(他們是叔侄關(guān)系)順便替我們作了一點幫忙,彰佐熙也樂得做個人情,特意把判處我們12人死刑的“判決書”交與萬景增,表示不殺我們,并將萬芷齡即時釋交萬景增。至于我等8人雖不殺,但要到過紅河后才釋放,由萬景增派一副官隨我們同行,到過紅河后,由該副官帶我們轉(zhuǎn)回個舊再返家。經(jīng)過這樣一段過程后,我們8人算是暫時免死。當日下午彭佐熙率軍部人馬從個舊逃走,又把我們8人押解同行,萬景增曾派了一副官同行,也告知我們過紅河后,就可同他一齊轉(zhuǎn)回,不料走出10余里后,該副官即悄悄溜走了。由個舊出發(fā)時把我們當作“背夫”,每人都背著潰軍用的軍裝,過了紅河后,接著發(fā)生了戰(zhàn)斗,繼續(xù)當背夫,我背著兩床軍毯,他們幾人都是背了彈藥,負擔相當重。到了逢春嶺,所謂“土匪”(游擊隊員)5人,就乘隙逃走了,只剩得我同段??祝文车?人,因腳痛,被監(jiān)視較嚴,無法逃走。又前進百余里,段??滓虿≈夭荒茏?,被槍殺了,到勐拉后,段某也乘隙逃走了,走出勐拉10余里后,我才乘隙逃脫。我們7人得到活命,并不是殘軍“慈悲”,確是得力于人民的聲援。
(1963年12月)
資料來源:
《文史資料存稿選編 全面內(nèi)戰(zhàn)(下) 》(全國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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