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一封寄自安徽六安縣的信,送到陶勇手中。
他拆開一看,驚叫起來:“吳輝庭,你還活著!”
這個吳輝庭,是陶勇的老戰(zhàn)友。在舉世聞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征中,陶勇當團長,吳輝庭任團政委。他倆朝夕相處,有著非常親密的友誼。
不幸,在一次戰(zhàn)斗中,吳輝庭身負重傷,倒在長征途中,陶勇遍找不著,只得繼續(xù)率隊前進。
吳輝庭從血泊中掙扎而起,已無法追上部隊。他,從此失去了黨的關(guān)系,在困苦中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春秋。解放后,他在安徽六安縣當一名普通干部。他曾多次要求恢復(fù)組織關(guān)系,可是,找不到證明人。雖然東海艦隊司令陶勇的名字不時出現(xiàn)在報上,可是,他一點也不知道,這個陶勇,就是當年的團長張道庸。
偶然,他聽說了張道庸即陶勇,喜出望外,給陶勇寫了一封信。
陶勇一看信中提到的種種往事,便知道這個寫信人,真的是當年的團政委吳輝庭。
陶勇當即給吳輝庭復(fù)信,希望有機會見到他。吳輝庭趕來了,一個瘦削,頭發(fā)過早花白的農(nóng)民模樣的人,站在軍裝筆挺,紅光滿面的陶勇司令面前。陶勇一眼就認出,是老紅軍吳輝庭!
陶勇熱淚盈眶,傾聽著老戰(zhàn)友傾訴失去組織關(guān)系后的坎坷經(jīng)歷。陶勇為老政委恢復(fù)黨籍,出了大力。
1963年,陶勇回故鄉(xiāng)安徽霍丘。為了返鄉(xiāng)行動方便,他只穿便服,沒穿軍裝。陶勇雖然身為司令,由于家中有7個孩子,手中并不寬裕。平常,他的便服只有一身藍色舊中山裝。這一回,妻子朱嵐花費140元,為他定做了一身嶄新的藏青色華達呢中山裝。朱嵐想,陶勇畢竟是司令,回到故鄉(xiāng)總會有應(yīng)酬,總得穿一身像樣點的衣服。
當陶勇坐著轎車返回那幢上海小洋樓,身上穿的還是舊中山裝。放在箱子里的那身唯一的新中山裝不見了。
新中山裝哪里去了呢?原來,去霍丘途中,路過六安,陶勇去看望吳輝庭。那時,吳輝庭雖然已恢復(fù)黨籍,擔(dān)任地區(qū)某局副局長,家中仍艱難。陶勇沒有什么可送老戰(zhàn)友,當即打開箱子,拿出那套還沒穿過一回的新中山裝。
“老吳,你的身材跟我差不多,我就按照我的尺寸,給你做了這套中山裝。收下吧!”陶勇居然“隨機應(yīng)變”,編出了這么一番話來。
吳輝庭信以為真,不便回絕老戰(zhàn)友的一片誠意,只得收了下來。他哪里知道,堂堂司令,僅有這么一套“禮服”!
在返回上海途中,秘書沈旦華不無惋惜地說:“陶司令,你干嗎不把那身舊的中山裝送人?”陶勇一聽,圓目怒睜:“舊衣服怎么好送人?!”
陶勇深深地愛著戰(zhàn)友,而這愛,又滲透著嚴肅的原則。
1959年12月,正在北京開會的陶勇,火燒眉毛一般登上飛機,趕回上海。那是東海艦隊某潛艇在舟山基地訓(xùn)練時,發(fā)生意外事故,38位官兵遇難。
心情沉痛的陶勇剛到上海機場,便問前來迎接的參謀長:“X同志去舟山了嗎?”
“沒有。他去廣州療養(yǎng)了。好多天以前,他就訂好今天的票。所以跟妻子一起走了?!眳⒅\長如實答道?!斑@個時候,他怎么好去療養(yǎng)呢?!”陶勇顯然生氣了。
當天下午,陶勇就從上海趕往舟山。一連幾天幾夜,他忙于處理這次慘痛的事故,撫慰遇難官兵的親屬,檢查發(fā)生事故的原因······
陶勇剛剛回到上海,另一樁意外事故又發(fā)生了:那位同志的獨生子,在上海山陰路附近,被汽車不慎撞死。
消息傳到廣州,那位同志心急火燎,要與妻子立刻飛回上海。
陶勇知道了,馬上打去長途電話給那位同志:“你的兒子蒙受不幸我非常難過。請你的愛人馬上飛回上海,我?guī)椭秊槟愕膬鹤恿侠砗笫?。你自己不要回來。你留在廣州,直到療養(yǎng)期滿,你再回來。我是為你的威信、你的影響著想。你的兒子已經(jīng)死了,你馬上趕回來也無法挽救你的兒子。但是,你要想一想,戰(zhàn)士們將會怎樣議論你。我勸你考慮我的意見。你是黨的高級干部。這樣做,不光是為了你自己······”陶勇的這番話,使那位同志在悲痛中感到溫暖,又在一片真誠的愛護中體味到嚴厲的批評。陶勇對自已的部屬,充滿著同志的愛。1947年5月,我軍全殲蔣介“王牌軍”第七十四師,擊斃師長張靈甫。張的廚師劉福壽,被陶勇部隊所俘。
四縱隊司令員陶勇把劉福壽審問了一番之后,出乎意料,竟把劉福壽留了下來,在司令部當炊事員。
保衛(wèi)處知道了,向陶勇提意見:“首長,留用張靈甫的廚師,怕不安全吧!”
陶勇哈哈大笑:“大地主會給張靈甫燒飯?劉福壽也是窮苦人哪。”
從那以后,劉福壽一直跟在陶勇身邊,隨他到朝鮮作戰(zhàn),又隨他來到東海艦隊。劉福壽還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成為支部書記。直到陶勇被害,他才離開部隊,回到老家去。
在革命戰(zhàn)爭年代,陶勇沒有轎車,沒有越野車,行軍、打仗,他的身后總是跟隨著一個挑夫。挑夫一頭挑著將軍的行李,一頭挑著將軍的公文箱。陶勇的挑夫與眾不同,居然又聾又啞!
他叫老張,將軍與老張之間,有著不尋常的友情。老張原是蘇北貧苦農(nóng)民,新四軍在蘇北擴軍,老張一腔熱血,也參加了人民軍隊的行列??墒撬麖男〖让@又啞,不能沖鋒,不能陷陣。他有一身正氣,陶勇請老張當挑夫,老張手舞足蹈,歡欣鼓舞。
陶勇向來沒有首長架子。幾天,老張就跟他熟了,陶勇也學(xué)會用手勢向老張下達命令。到了后來,陶勇一丟眼色,一嘮嘴巴,老張也懂得他的意思。老張雖然雙耳失聰,跟隨陶勇南征北戰(zhàn),從未掉過隊,從未丟過東西。
打了勝仗,有了什么好吃的戰(zhàn)利品,陶勇總首先想到老張,塞給老張。
當陶勇跨過鴨綠江,身后緊隨著的也還是老張。
陶勇當上東海艦隊司令,在海上用不著挑公文箱和行李箱了。即使在陸上,轎車嘟嘟,四個輪子代替了老張的兩條腿。老張不得不復(fù)員。陶司令生怕老張回鄉(xiāng)生活有困難,替老張在鎮(zhèn)江介紹了個對象,成了家。司令還牽掛著老張,下令把老張夫妻雙雙調(diào)到上海,在東海艦隊養(yǎng)豬。
老張不懂計劃生育,孩子越生越多。陶勇聽說老戰(zhàn)友,某軍區(qū)副政委家沒有孩子,就替老張牽線搭橋,把老張的女兒送給那位首長當女兒······
愛下棋,愛打牌,愛打球,愛打獵,愛抽煙,愛喝酒,愛說笑話,陶勇司令跟誰都合得來。
當然,他發(fā)起脾氣來,會把你罵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轉(zhuǎn)眼,風(fēng)停雨住,陽光燦爛,你見了他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早已忘得一干二凈,跟你嘻嘻哈哈了。
當然,他也有缺點-一作為艦隊司令,居然不學(xué)游泳。正因為這樣,他被那口小井結(jié)束了他的光輝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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