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13日,享年95歲的薛明在北京逝世,這位十大元帥夫人中,最后一位老人的離開,標志著一段往事的結(jié)束。
薛明的一生充滿了悲傷,幼年喪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令她痛苦不堪,以至于在兒子賀鵬飛的追悼會現(xiàn)場,說出一句讓所有人不由自主落淚的話。
1916年,清王朝覆滅,革命的勝利果實被袁世凱竊取,這位名義上的民國大總統(tǒng),妄圖進行封建王朝君主制的復辟,僅在位83天,就被革命黨人再次以排山倒海的氣勢驅(qū)趕下臺。
當時的賀龍正是孫中山所領(lǐng)導的革命軍一員,拿著兩把菜刀的他,奮不顧身地加入到革命的隊伍中去。
正是這一年,薛明出生在河南霸縣的一戶貧苦農(nóng)戶家中,當時她的名字是王愛真,后來因父親早逝,隨母親姓,改名為薛明
雖然家境貧寒,但薛明的母親還是盡自己僅有的能力,讓每個孩子都能上學識字,在這種環(huán)境中,薛明逐漸長大,并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天津大學,選擇了師范專業(yè)。
20歲的薛明,面對滿目瘡痍的祖國,正在天津讀書的她,內(nèi)心升起一股報效國家,為祖國貢獻一份力量的決心。
當時正值東北淪陷和抗日爆發(fā)前的1936年,前方戰(zhàn)場隨時可能出現(xiàn)傷亡的危險,這時加入革命隊伍,無異于往槍口上撞。
但薛明仍義無反顧的于1936年3月加入共產(chǎn)黨,擔任起地下黨員交通聯(lián)絡(luò)的重要任務(wù),負責天津?qū)W聯(lián)、婦救會的聯(lián)絡(luò)工作。
兩年考驗期滿后,在黨的號召下,她奔赴延安,進一步投入到為革命獻身的工作中。來到延安的薛明,自知履歷尚淺,革命知識有限,便進入中央黨校的女大高級班學習革命思想,在學習的過程中仍不忘聯(lián)絡(luò)群眾,宣揚革命精神的工作。
那時的她已經(jīng)22歲,作為從天津投奔延安的漂亮女學生,身后不乏一大群追求者,其中就有賀龍。
那時的賀龍42歲,是西北戰(zhàn)區(qū)遠近聞名的司令員。一次會議中,他一眼就相中薛明,為留下好印象,主動向?qū)Ψ桨l(fā)出邀請,“聽說你是從天津來的,我那兒有一個會做天津包子的廚師,我一直不知道他做的地不地道,什么時候你可以去我那幫我看看,他做的天津包子正不正宗”。
對于賀龍發(fā)出的邀請,她一直無動于衷,雖然組織幾經(jīng)撮合,但她只當賀龍是革命前輩,始終沒有把心思往戀愛關(guān)系上想。
有一回薛明出差外調(diào),正好來到賀龍所在的根據(jù)地宣傳學習整風文件的心得,兩人再次見面只是打個招呼,盡管賀司令心有所向,但礙于自己的身份,一直沒有表露得太明。
宣傳工作結(jié)束,賀龍向薛明提出主動送她回住所的義務(wù),對于這個請求,薛明雖然無奈,但還是不好拒絕地答應(yīng)了。
賀龍在前,薛明在后,兩人慢悠悠地朝著薛明的住所前進,走著走著,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加上天黑的原因,視線十分模糊,薛明一不注意掉進小路旁的池塘里。
見此情形的賀龍,顧不得身上穿著衣服,一個猛子便扎到水里,將不會游泳的薛明救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將她送回住所。
由于兩人回來時身上滿是泥濘,大家一詢問才知道剛剛發(fā)生的事情,這次雨夜送行迅速在西北戰(zhàn)區(qū)傳為笑話,大家伙一致覺得:“他倆談這么久,還一起散步送行,這壓根就是要成呀”!
不久后,和薛明一起來延安的彭真找到她,主動當起月老,詢問薛明的意向,但薛明扭扭捏捏的就是不表明態(tài)度,心急的彭真說:
“賀司令員沒有工夫在這西北局的窯洞里和你談情說愛,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前方的戰(zhàn)場等著他呢,我是覺得你們可以做夫妻的,群眾們也都是這么認為,你要是有什么問題,可以和我說出來,我?guī)湍憬鉀Q”。
面對彭真的逼宮,薛明一時紅透臉頰,雖不好意思,但還是靦腆地答應(yīng)了。就這樣,她與賀龍走在了一起,此后,陸續(xù)生下三個孩子,兒子賀鵬飛與女兒賀曉明、賀黎明。
一生征戰(zhàn)四方,戎馬生涯的賀龍脾氣十分暴躁,嗓門大,說話直接的他,時常沖著薛明大呼小叫,自尊心強的薛明,時常被這位元帥兇的眼淚巴巴,但每次薛明一哭,賀龍會立馬停下嗓門,上前哄她。
一起生活久了,兩人難免發(fā)生沖突,但薛明知道賀龍是直性子,情緒發(fā)泄完就沒事,為顧及這位元帥的形象,薛明處處讓著他,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個非常坦率的人,等脾氣一過,就會像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一樣。
生活一步步朝前走著,賀龍與薛明也成為人們眼中的模范夫妻。然而這種令人艷羨的生活沒有持續(xù)多久,便被打破了。
1967年,因時代發(fā)展的變故,賀龍和妻子搬到北京西北郊的象鼻子山住下來,三個兒女因為參加活動或工作無法前來,這讓他們十分擔心,賀龍每天都看報紙,企圖從中尋到有用的消息。
好在沒多久便收到賀鵬飛報平安的來信,得知三個兒女的近況一切平安,薛明和賀龍懸著的心才放下來。但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1969年6月8日的那一天,賀龍因突發(fā)疾病,昏迷不醒,且抽搐不止,薛明連忙向組織申請,才找到一輛救護車,一路風馳電掣地將這位元帥送到北京301醫(yī)院進行搶救。
怎料第二天,這位歷經(jīng)大大小小千余場戰(zhàn)爭,威震一方的元帥離開了人世,享年七十三歲。
面對著丈夫的遺體,和三個痛哭流涕的孩子,薛明只能忍住內(nèi)心的疼痛,告訴孩子們要堅強,但是她內(nèi)心的痛,比誰都洶涌。
薛明本想隨著丈夫一起走,但想到還有三個孩子沒有成家立業(yè),又不得不堅持下來。自此后,薛明開始做起三個孩子的家長,一個人撐起這個家。
這種生活在大兒子賀鵬飛參加工作后,才得以有所緩解,因當時的政策原因,他從清華大學一畢業(yè)就被分配到汽配廠當工人,憑著出色的技術(shù),從工人一路晉升到中國機械進出口公司,擔任該公司的副科長,并于1997年進入部隊,任總參裝備部的副處長。
此外,兩個女兒賀曉明與賀黎明也極為出色,在各自的崗位上都有了成就,身為母親的薛明對此很是欣慰,她覺得沒有辜負賀龍元帥臨終前的囑托。
時間一點點地來到新世紀,本以為可以安享晚年的薛明,沒想到再一次遇到人生不可承受之痛。2001年3月28日,已85歲高齡的她眼睜睜地看著賀鵬飛因心臟病搶救無效死亡。
賀鵬飛去世前夜,半夜醒來的妻子沒有聽到他像平常一樣的打呼聲,推了推身邊的丈夫,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令妻子意想不到的是,他絲毫沒有反應(yīng),妻子伸手探到他的鼻子下,才發(fā)現(xiàn)賀鵬飛已經(jīng)沒有呼吸。
驚慌失措的妻子趕忙拿起電話撥通120急救熱線,并通知婆婆薛明與妹妹賀曉明、賀黎明。
趕到醫(yī)院的薛明焦急地守在手術(shù)室,用她那不再年輕的手緊緊攥住女兒賀黎明的衣角,嘴里不斷呼喚著兒子的小名,默默祈禱著,兒子一定會安然無效,一定可以搶救回來。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這位早年喪父,中年喪夫的女人,怎么也不會想到在晚年還會承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喪子之痛。年邁的薛明,一時間無法這個事實,心痛得直接昏了過去。
賀鵬飛的去世對于身為母親的薛明來說,是一個無法接受的打擊,對于中國的海軍事業(yè)來說,也是一個無法估量的重大損失。
這位海軍中將,生前的最大愿望就是中國可以擁有一艘自己的航空母艦,在這種精神信念下,賀鵬飛發(fā)起購買前蘇聯(lián)航母“瓦格良號”的計劃。
在他生前,計劃已全部落實,但因航線原因,這艘航母遲遲沒有開到中國海域,直到2001年11月1日,瓦格良號才姍姍來遲。
薛明5歲時,疼愛她的父親去世,53歲時,送走親愛的丈夫,85歲時,喪子之痛再一次擊垮了這個老人,命運和薛明開了一個又一個玩笑,讓她脆弱的心一次次遭受破碎。
從昏迷中醒來的她,連忙詢問身旁的女兒,是不是剛剛醫(yī)生誤診,兒子賀鵬飛是不是已經(jīng)搶救回來?望著女兒淚眼婆娑的樣子,她明白,剛剛的不是夢,而是現(xiàn)實。
她抱著女兒哽咽地哭道:“我的兒子,你怎么狠心先我一步去見你爸?這讓我怎么活啊”!
面對著薛明的哀嚎,在場的人都哭了,連見慣生離死別的醫(yī)生和護士都為此場景流下眼淚。
她無法面對這個事實,可不得不面對,現(xiàn)在擺在眼前的是兒子的身后之事。賀黎明見媽媽薛明如此哀傷,強忍著淚水,故作堅強地安慰母親要注意身體。
賀鵬飛的追悼儀式準備完畢,后輩們怕薛明太過哀傷,會哭壞身體,一致勸她不要去追悼會現(xiàn)場,可薛明堅決不同意,她反對家人不讓她見兒子最后一面的提議。
忍住眼淚的薛明,堅定地對家人說道:“我很小就沒有父親,我是親眼看著我的爸爸被安葬到土里,當我在延安參加革命時,母親意外去世,沒能送她最后一程,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你們的爸爸也因為意外去世,我送了他最后一程,現(xiàn)在我的兒子去世,我必須要送他”。
說完這話的薛明,再也忍不住悲痛,放聲大哭起來。這番話像是回憶一般,將她的一生苦楚,向著子女們娓娓道來,在場的人互相看著彼此,都為薛明的生平感到悲傷。
賀黎明和賀曉明只得無奈答應(yīng)母親的要求,讓她再送哥哥最后一程。
追悼會當天,賀黎明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母親,緩緩地向賀鵬飛遺體的方向前進,兩鬢花白的她,看見兒子安詳?shù)靥稍诨▍仓校媚敲窗苍?,她突然想起長子出生時,賀龍為他起名時的回憶。
出產(chǎn)房的薛明躺在病床上,望著身旁剛降生的兒子,內(nèi)心充滿初為人母的喜悅,守在一旁的賀龍與薛明商議,為兒子起個名字,賀龍說:“我倆都喜歡岳飛的忠義,要不我們給兒子起名賀飛怎么樣”?
薛明笑著說:“單一個字不好,你給他起一個飛字,說不定兒子翅膀長硬后,你就管不住他啦”。最后夫妻倆一致決定,借用岳飛的字鵬舉中的“鵬,起了個賀鵬飛的名字。
回憶無聲,可薛明的眼淚卻好像會說話一樣,悄悄地流在臉上,訴說著內(nèi)心的痛苦,淚水順著她那不再年輕,滿是皺紋的臉龐緩緩向下,打濕衣襟。
薛明趴在兒子的遺體上,一聲聲呼喚著他的名字:“我的好兒子,你怎么忍心丟下媽媽一個人走?怎么舍得撇下我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先走了”?
參加賀鵬飛追悼會的人們,聽到薛明痛徹心扉的哭訴都紅了眼眶。年僅55歲的他,正值事業(yè)的上升期,年紀輕輕就離開人世,他的死不僅成了家人心中的痛,也成為祖國海軍事業(yè)的一大損失。
很多人的心里都蒙上一層悲傷的陰影,多位國家領(lǐng)導人紛紛用自己的方式,對何鵬飛的離世表達沉痛的哀悼,也向薛明送去節(jié)哀順變的關(guān)懷。
薛明的兩個女兒擔心母親因哥哥的離世想不開,無法照顧自己,一有時間就往媽媽那里跑,如果哪天沒有時間到薛明那里,也會及時給母親打一個電話。
在兩個女兒的陪伴下,薛明漸漸走出喪子之痛,每天除了思念兒子以外,更多的時間用來關(guān)心國家的希望小學建設(shè)工程。
就連去世前,薛明都一直致力于建設(shè)希望小學的工程,她以國家發(fā)展需要知識普及為由,向中央提出建設(shè)希望小學的愿望。
中央對于薛明的提議十分贊同,立即撥款2100余萬元,用于全國貧困地區(qū)的希望小學建設(shè),直到2011年,這筆撥款一共建設(shè)70所希望小學時,才算是全部用完。
去世前的薛明和女兒聊天時,時常會提到過去的一些事,她也很意外自己能活到90多歲,但薛明仔細想想,支持她活下去的理由,是她的堅強和對命運的永不妥協(xié),這股力量一直鼓勵著她向前看,逝者如斯,唯有活著的人好好活下去,才是紀念親人最好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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