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左起:周建人、許廣平、魯迅;后排左起:孫福熙、林語堂、孫伏園。 |
綠茶
民國“副刊大王”孫伏園和周氏兄弟是紹興老鄉(xiāng)。孫伏園在初級師范學(xué)堂讀書時,魯迅正是這個學(xué)堂的堂長,兩人算是師生關(guān)系。1918年,周作人介紹孫到北大旁聽,后正式入學(xué),在校期間同時任《晨報》記者。1921年,孫伏園畢業(yè)后進入《晨報》編副刊。魯迅就是在這位老鄉(xiāng)的攛掇下攬了《阿Q正傳》這活兒。
魯迅先生在《〈阿Q正傳〉的成因》一文中談到:“胖胖的伏園善于催稿。每星期來一回,一有機會,就是:先生,《阿Q正傳》……明天要付排了?!睆?921年12月4日起,魯迅以“巴人”筆名在《晨報副鐫》連載《阿Q正傳》,持續(xù)了兩個來月,寫了八章,被折磨壞了。他想找機會收了,但是孫伏園不贊成,說:“《阿Q正傳》似乎有做長的趨勢,我極盼望先生盡管寬心地寫下去?!比欢?,魯迅已經(jīng)把最后一章《大團圓》藏在心里了。
終于,等來一個機會,孫伏園出了一趟差,代庖的何作霖對阿Q并無愛憎,魯迅于是將《大團圓》送去,就登了。等孫伏園回京,阿Q已經(jīng)被槍斃一個多月了。魯迅得意道:“縱令伏園怎樣善于催稿,如何笑嘻嘻,也無法再說‘先生,《阿Q正傳》……’”孫伏園不由惋惜:“如果我不出那趟差,《阿Q正傳》也許會寫得更長一些,也會更精彩一些?!?/p>
孫伏園那趟差去哪兒了?翻看《伏園游記》最初是希望從中發(fā)現(xiàn)蛛絲馬跡。
孫伏園一輩子基本上都在編副刊,所以,他是民國文人中少有的以編揚名的人,寫作并不是他的特長,這本《伏園游記》算是其代表作之一了。最早在1926年10月由北新書局出版,封面系蔡元培題簽,封面肖像出自他弟弟孫福熙之手。
書中收錄了他的四篇游記。第一篇《南行雜記》1920年刊登于《晨報》,此時孫伏園還沒從北大畢業(yè)。第二篇《從北京到北京》和第三篇《長安道上》,是他在《晨報副鐫》時編發(fā)的;最后一篇《朝山記瑣》于1925年發(fā)表于他主編的《京報副刊》。
魯迅在《晨報副鐫》連載《阿Q正傳》的時間是1921年12月4日-1922年2月12日。所以,1922年2月12日這天之前,孫伏園就出差了;等他回來,阿Q已經(jīng)被槍斃一個多月了,可見,其回京已經(jīng)是1922年3月或4月了。按此推算,《從北京到北京》在時間上稍稍吻合。但這篇游記還有一個副標題叫“兩星期旅行中的小雜感”,且文末注明寫于1922年7月。如此看來,“阿Q之死”和這幾次旅行無關(guān)。
那我們就來看看這位民國副刊名編去哪些地方玩了吧。
《南行雜記》寫于1920年9月,當(dāng)時孫伏園還在北大讀書,因為母親病重回紹興探望,這篇《南行雜記》記錄了他此次南行的一些感想。
那時候北京、紹興兩地走,的確不是那么容易——孫伏園1920年7月13日下午從北京動身,8月1日還在安徽境內(nèi),大水把路、水稻等等都淹了,半個月多才回到紹興;返程時又在南京浦鎮(zhèn)被大水滯留了13天。
和魯迅、周作人筆下的故鄉(xiāng)紹興不同,孫伏園筆下的紹興少有好話。雖然只是回鄉(xiāng)探母,短短數(shù)日卻看出故鄉(xiāng)諸多的弊病。他在“故鄉(xiāng)給我的印象”一節(jié)中,給故鄉(xiāng)算了一筆總賬,大致羅列了“故鄉(xiāng)七宗罪”,我理解為剛剛離開故鄉(xiāng)的大學(xué)生,看到的盡是“回不去的故鄉(xiāng)”?!拔业焦枢l(xiāng)以后,看見老岳廟之煥然一新,而學(xué)校之愈形腐敗,不禁起這一種感想,以為前途一毫也沒有希望。他們還把將來的眼光不放在看得見的活潑潑的兒童身上,卻放在不可捉摸的死后的自己身上呢。”
第二篇《從北京到北京》是赴濟南中華教育改進社年會并游泰山曲阜兩周的紀行。文中,孫伏園重點描繪了給他印象深刻的幾位同行者,陳頌平、田中玉(山東督軍兼省長)、王伯秋(孫中山女婿)、張士一(教育家)等。
第三篇《長安道上》是1924年7月孫伏園寫給周作人的信,講述他和魯迅一行到西安講學(xué)的事情。應(yīng)國立西北大學(xué)和陜西教育廳邀請,魯迅一行十余人赴西安講學(xué),孫伏園隨同前往,當(dāng)時魯迅任教育部僉事。他們一行7月7日從北京出發(fā),14日抵達西安。關(guān)于此行,有很多文章做了記錄和考證,甚至有人專門寫了一本書《魯迅在西安》,幾乎把他們一行的足跡摸了個遍。孫伏園此文深度刻畫了1924年間陜西風(fēng)貌。這是他寫得最像游記的游記——前面幾篇,雖為游記,實則更像雜文或時評。
最后一篇《朝山記瑣》則記錄一行五人去北京妙峰山進香的感悟,此行中還有孫伏園新潮社同仁顧頡剛(此時是1925年,是魯迅和顧頡剛1927年交惡之前)。他們此行的目的是研究和賞鑒民眾是不是真的信仰。孫伏園的態(tài)度是“我對于香客的缺少知識覺得不滿意,對于鄉(xiāng)間物質(zhì)生活的低陋也覺得不滿意,但我對于許多人主張的將舊風(fēng)俗一掃而空的辦法也覺得不滿意。如果妙峰山的天仙娘娘真有靈,我所求于她的只有一事,就是要人人都有豐富的物質(zhì)生活,也都有豐富的知識生活與道德生活。”
1924年10月,孫伏園在《晨報副鐫》編好魯迅打油詩《我的失戀》待發(fā),卻被當(dāng)時的代總編劉勉己抽掉。孫伏園一怒之下辭去編輯職務(wù),后應(yīng)邵飄萍之邀主編《京報副刊》。1926年,《京報》被查封,孫伏園南下,先后主編有《國民日報》副刊、《中央日報》副刊、《新民報》副刊等。這位“副刊大王”完美演繹了副刊人的精彩一生。
《伏園游記》
孫伏園 著 金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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