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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如果沒有經過自己的思考就跟著流行,反而沒有真正美感的自我判斷。
——蔣勛
體現(xiàn)在生活當中,大家都能夠了解到與生活最密切相關的,除了食物以外,當然就是衣服了。
今天人們穿衣服,當然不只是御寒。有人認為,在人類文明慢慢地發(fā)展以后,衣服可能變成跟道德或禮貌、禮教有關。西方的裸體雕像,后來常常在特別的部位用一片樹葉蓋著,這是蔽體的功能。不過早期人類都是裸體,這幾乎是一個自然的狀況,尤其是在熱帶地區(qū)。
如果觀察一下原住民的文化,譬如我到蘭嶼看到達悟族的朋友,他們穿一件丁字褲,就可以過一整年,丁字褲就是他們的服裝。因為天氣非常熱,他們又要常常到海里去捕魚和勞動,所以任何加在身上的紡織品,對他們來說都變成了障礙。對達悟族的男性朋友而言,第一,他不需要御寒;第二,若要蔽體,只要一條丁字褲就夠了。
甚至我在那邊看到早期很多原住民的女性,上身也不太穿衣服的。大概二三十年前,我在蘭嶼看到達悟族女性朋友的一些舞蹈,比如頭發(fā)舞,會生出一種感動。那感動不只是對頭發(fā)而已,甚至包括她們上半身身體的那種豐富、健康。所以我覺得很有趣,我們自認為文明人,穿著很多衣服,可是我們的身體卻沒有達悟族朋友那么健康!
他們在陽光下、在海洋里、在大自然中,身體被曬成古銅色,可你會覺得非常非常漂亮。
每一位朋友早上起來穿衣服的時候,除了匆匆忙忙外,也希望能夠多一點對衣服本身的思考。
有些朋友很講究穿衣服,穿的都是名牌。然而,名牌,是不是選擇衣服的唯一方式?我不否認,有時我也會去逛一些名牌店,比如Armani、Prada這些服飾賣得非常貴,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負擔的。當然,我會尊重這些名牌服飾的背后提出的一種創(chuàng)意。許多名牌跟歐洲的文化息息相關,上層社會將服裝的織料織品做到非常講究的程度。我曾去過一間印度棉布的專門店,老板告訴我:印度棉花采收之后,棉絲有長有短。最長最柔軟的棉花都由英、法名牌店收購去了,像臺灣等一般的廠商根本就拿不到那種棉花。
我才知道,原來棉花的等級分成這么多種。名牌服飾產品的紡織或者染色的過程里還會加入很多的人工,它有一種「講究」。
講究當然是一種美。有時候你會喜歡一塊布,覺得撫摸時手上的質感是這么好。譬如,最高級的克什米爾羊毛是指羊頸部的那塊部位,因為最輕最柔軟。如果你有一件克什米爾毛衣,拿在手上輕軟又飽暖,旅行的時候放在旅行箱里沒有什么重量,可是穿起來又勝過好幾件衣服。這個時候我們便會覺得產品貴得有道理,因為它選擇了最好的質地。
所以談到衣,我們會注意到織品的講究,的確是經過精挑細選的過程。另外,這樣的服裝經過一流的設計師設計,設計師會運用本身的美感在之后如染色的過程里,加入文化的元素。
我曾經到意大利去參觀一間名牌服裝工廠,見到美術專業(yè)人員在研究一張古畫,可能是達芬奇的作品。他們嘗試用現(xiàn)在的科技,以計算機分色做出畫里的某一種顏色用在織料(譬如絲綢)上,而后變成來年流行的一種服飾。這個時候我會覺得,他們的確把文化的元素放在這塊布料里了。如此,顧客并不會覺得這件服裝比較昂貴,因為其中含有專業(yè)人員做研究的投資。
其實人類的服裝歷史蠻復雜的。古代一件講究的服裝,光是繡工就不知道要經過多少人、多少年、多巧的手才能完成。如果這件服裝保存到今天,必定是非常貴重的古董。這個貴重,不只是金錢層面,同時也是因為它凝聚了很多人的巧思、手工,保留住人類文明里面最精美的部分。
我想衣服的美學和食物的美學有一點重要的區(qū)別,食物的美學基本保存性不高,再好看的一道菜,最后還是會被吃掉,衣服卻可以保留。日本上野美術館便收藏有過去帝王或貴族穿過的衣服,真是美極了!那種經過一千年歲月淘洗后的絲綢或是織錦的花紋、料子,讓我覺得完全是一件藝術品,你會感覺到服裝文化里的美感。
其實我并不鼓勵大家一窩蜂地去買名牌服飾。當我在歐洲參觀很多名牌的店鋪、廠商,以及和研究人員交談之后,我覺得名牌之所以成為名牌,是因為它們背后有文化的支撐。倘若你跟這個文化并不協(xié)調,穿在身上會很勉強。
身體本身也是一個文化,有其生理結構的特征。我們發(fā)現(xiàn),很多國外的名牌服裝,其實是依照自己國人的身體美學設計的。例如意大利人的下半身比例長,上身較短,所以他們上面穿一件小馬甲,下搭長褲褲裝,穿起來真是美得不得了。我曾在意大利名牌店看到日本觀光客購買類似的服裝,但他們就沒有注意到這家名牌跟自己身體文化之間的關系。東方人的下半身會比西方人短,所以在穿上一個要強調下半身長度的衣服時,效果其實適得其反。這個名牌不但不能夠襯托出他身體的美,反而變成有一點怪異。
我會提醒很多朋友們注意觀察自己跟名牌的適合性,服裝其實是一門大學問,大家還是要花一點心思去了解自己適合什么樣的顏色、造型、體態(tài),和什么樣的服裝搭配在一起是最合適的。我覺得這才是衣服的美感,而不是輕率地就把自己的身體交給名牌。
什么叫美?在生活美學里,我們一直強調的是:有自己獨特的品味才叫美。服裝雖然是一種風尚,可是一窩蜂的風尚并不完全就是美的。有的時候奇怪的服裝會變成一個社會價值的標準,就是因為大家都流行,但如果沒有經過自己的思考就跟著流行,反而沒有真正美感的自我判斷。
*作者:蔣勛,臺灣作家、畫家、詩人、美學家,本文由勛衣草美學社整理編輯,僅供交流學習所用,不作商用!版權歸蔣勛所有,轉載請注明作者及出處。謝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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