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絕望是克爾凱郭爾在其后期作品中提出的一個很重要的概念。他認為絕望是一種精神性的疾病，而且是“致死的疾病”。絕望有兩種形式：在絕望中不要是自己和在絕望中成為自己。絕望最終發(fā)展成為罪，每個人都處于絕望之中，擺脫絕望的唯一途徑就是皈依上帝。
關(guān)鍵詞：克爾凱郭爾 絕望 自我 罪 信仰
中圖分類號：B84-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9-0000-02
一、絕望的內(nèi)涵
克爾凱郭爾《致死的疾病》一書的副標題是“為了使人類受教益和得醒悟而做的基督教心理學(xué)解說”，乍一看本書似乎是從心理學(xué)的角度來研究絕望問題，但實際上，他是從哲學(xué)的角度對絕望做出的本體論的分析。心理學(xué)的絕望是人的一種悲觀的心理體驗，而克爾凱郭爾把絕望視作人本身的生存狀態(tài)，他的目的不是要人們?nèi)フ{(diào)節(jié)絕望的情緒，而是通過克服絕望回歸到人的真正的自我，使人從群體的束縛中解脫出來，成為“那個人”。
要理解絕望，必須先清楚它和自我之間的關(guān)系。在《致死的疾病》開篇，克爾凱郭爾寫到“人是精神。但什么是精神？精神是自我。……自我是一種自身與自身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的關(guān)系，或者是在一個關(guān)系中，這關(guān)系自身與自身所發(fā)生的關(guān)聯(lián)；自我不是這關(guān)系，而是這關(guān)系與它自身的關(guān)聯(lián)。人是一個有限與無限、暫時與永恒、自由與必然的綜合，簡言之，是一個綜合體。綜合是一種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以這種方式思考，人就還不是一個自我?！雹?
首先，在克爾凱郭爾談及的絕望、罪、恐懼等概念中，有一個前提“人是精神”。這里所謂的精神并不是說沒有肉體，而是靈魂和肉體相聯(lián)系而產(chǎn)生的某種東西，肉體越趨向于靈魂，人越是擺脫了肉體的成分，人就越是作為精神。在克爾凱郭爾看來，純粹的精神只有上帝。
其次，人是有限與無限、暫時與永恒、自由與必然的綜合。作為精神的自我以第三者的身份參與其中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關(guān)于自我的設(shè)定可以是他者，如金錢、名利等，也可以是自己。如果自我是由他者設(shè)定的，人必然會陷入絕望之中，因為世俗事物是流轉(zhuǎn)無常的，建立在此基礎(chǔ)之上的自我也必然隨之起伏動蕩。而如果自我是由自己設(shè)定的，因為沒有一個關(guān)于上述微妙平衡的標準，所以必然傾向于某一邊而陷入絕望，人不能自己拯救自己。所以，不管是他者還是自己設(shè)定的自我都必然導(dǎo)致平衡關(guān)系的打破，從而陷入絕望之中。所以這種精神性的自我只能是上帝設(shè)定的，而且只有謙卑地處于上帝的信仰之下，才能躍出絕望的深淵。因此，絕望也就是由于缺乏了維持平衡所需要的某一極如有限性、可能性而引起的。
再次，如果對上述綜合因素過于片面的強調(diào)，絕望就會隨之出現(xiàn)。如無限性的絕望就是缺乏有限性，自我深陷在無邊無界的幻想世界中，無法回歸自身；反之，缺乏無限性的有限性的絕望的自我根本沒有幻想，沒有對精神界限的逾越，這種人缺少的是“自我”，他“不敢相信他自身。他發(fā)現(xiàn)成為他自身太冒險，而成為與他人類似的存在者，成為一個拷貝、一個數(shù)字、一名群眾則更容易也更安全得多。”②對可能性與必然性的綜合的不成功，也會出現(xiàn)兩種絕望。一種是走向絕對可能性而缺乏必然性的自我，這種絕望的人看似有很多的選擇，他可以這樣做，也可以那樣做，他始終忙碌于各種計劃、項目、打算，可他從未擁有的是現(xiàn)實，最終在各種可能性中精疲力竭，一事無成；另一種是只抓住必然性而不考慮可能性的絕望，這種人必定會淪為決定論者或宿命論者。
克爾凱郭爾把絕望稱為“致死的疾病”，一般意義上“致死的”是指肉體的消亡，生命的終結(jié)，但是按照基督徒的理解，“死亡本身是進入生命”。絕望的這種癥狀就像一個臥床多年的病人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的狀態(tài)。這疾病總是在死的過程中，而又死不了，而是“死于死”，也就是活著去經(jīng)歷死亡。絕望總是和永恒相聯(lián)系的，絕望中的人不能耗盡永恒，也不能擺脫自己，所以他無時無刻不處于絕望的痛苦之中。
二、絕望的形式
“絕望不斷增加的強度以來于意識的程度或意識增加的比率。意識的程度越高，則絕望的強度越強?！雹廴说淖晕乙庾R程度越高，就越擁有對永恒的觀念，絕望的程度也就越深。最大限度的絕望是“魔鬼的絕望”，因為“魔鬼是純精神的，因此是絕對的意識，并且是透明的；在魔鬼那里不存在任何能夠作為緩和借口的昏暗晦澀之處。”④照這樣說，上帝的絕望與魔鬼的絕望必定及其相似，相似的不分彼此。根據(jù)在絕望中有無自我意識和自我意識的程度，可將其分為兩種形式：軟弱的絕望和強化的絕望。
在絕望中不要成為自己：軟弱的絕望或者女性的絕望。這種絕望根據(jù)在絕望中有無自我的意識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對于世俗或者世俗事物的絕望。在這一階段的人之所以絕望是由于外在因素的壓力，如金錢，名譽，權(quán)利等，這些就是他的生命。他總是消極被動地“被綁縛在與他人共存的直接性之中”，⑤沒有反思。一旦他所執(zhí)著的那部分被剝奪了，他就成為了自己所說的最不幸的人，他認為自己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于是他絕望了。如果外部條件改變，失去的東西失而復(fù)得，他又重新開始生活。他沒有自我，當(dāng)打擊來臨時，他總希望成為別人。這種絕望的形式是由于偏向于有限性而缺乏無限性所導(dǎo)致的。第二階段是關(guān)于永恒的絕望或?qū)ζ渥陨淼慕^望。這一階段是對第一階段的發(fā)展，因為是人總會有或多或少的反思，當(dāng)他對某物絕望時，他事實上是陷入了關(guān)于永恒的絕望，“他把極高的價值歸于了某種世俗的事物，……或者他先將世俗的某事物變成整個的世界，然后，再把如此高的價值歸于這世俗世界，這在事實上就是陷入了關(guān)于永恒的絕望?！雹捱@種人已經(jīng)意識到了在他的自我深處有著永恒的存在，但是他不愿意敞開，而是選擇了封閉自己的內(nèi)心，孤獨是他生活的必需，他不愿意超出這種狀態(tài)，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他表現(xiàn)的和常人無異。但是當(dāng)內(nèi)心的躁動變的太強大時，他必須采取有力的措施，也就是回到直接性，追求世俗的成功來麻痹內(nèi)心的絕望。
在絕望中要成為自身：違抗，或者男性的絕望?！盀榱嗽诮^望中成為人自己，必須存在一個無限自我的意識，但這無限的自我實際上只是最抽象的形式，最抽象的自我的可能性。并且這是在絕望中的人愿意成為的自我，是切斷了同建立它的力量的任何關(guān)系的自我?！雹卟还苓@人從事的是什么事業(yè)，他只與自身相關(guān)，它不承認任何能超越他的力量的存在，他不愿意把自己完全交付給上帝，不愿意被永恒慰藉或者他認為連永恒也治療不了他的絕望，他寧愿以經(jīng)受痛苦的代價而保持住自身。這種絕望“是絕望的自我伸張，是抗爭?！雹嘟^望者的這種自我伸張是空洞而乏味的，他就像一位“沒有國土的國王”。 三、絕望是罪
克爾凱郭爾在基督教原罪學(xué)說的基礎(chǔ)上對罪進行了進一步發(fā)展，他認為由于亞當(dāng)?shù)膲櫬洌镞M入世界，這是傳承之罪，但這只給后人帶來了罪的可能性，“那罪不斷地通過那個體的人的質(zhì)的跳躍而進入這個世界”⑨，也就是說個體的罪源于其自身，每個個體就是自己罪的原因，不必外尋。
克爾凱郭爾把罪定義為：“在上帝面前或者具有上帝的概念，在絕望中不要是其自身，或在絕望中要是其自身。”“罪是絕望的強化”。⑩具體來看，罪有以下特征：①這罪與上帝有關(guān)，罪的強化也是在上帝面前的強化。當(dāng)作為有限性的自我意識到了永恒的存在，無論他想成為自己還是不想成為自己，都無法擺脫罪。②罪伴隨著自我意識的存在，標志著個體精神的覺醒，是自我意識的濫用。③罪作為絕望的強化狀態(tài)，說明人已經(jīng)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完滿性，但卻否認這種不完滿的彌補必須依賴于超越人的理性之上的更高的存在。嚴格地說，罪是基督教世界的罪，因為罪的前提是在上帝面前或具有上帝的觀念，而異教徒和自然人沒有上帝的觀念，也就談不上有罪。
在克爾凱郭爾看來，個體沒有獲得拯救之前，他的每一個生存瞬間都在招致絕望。這不同于生理的疾病。某人生病了，我們只能追溯在過去的某個時間他招致了這病，但是不能說他每時每刻都在招致疾病，這是不可想象的。絕望永遠是現(xiàn)在時態(tài)的，由于是與永恒發(fā)生聯(lián)系的，絕望中的人又不能徹底斷絕這種聯(lián)系，所以絕望中的人在可能性中將全部過去當(dāng)作現(xiàn)在來承受。同樣，在罪中的每一狀態(tài)都是新的罪。在人沒有走出罪的沒一瞬間，罪都在增長。“罪的反面是信仰”，B11處在罪中而不信仰上帝，這種罪就一直在延續(xù)?？藸杽P郭爾將罪的觀念擴到人的生存的各個階段。克氏認為，人有三種不同類型的生存階段，即審美階段、倫理階段和宗教階段。這樣一來，罪也就隨著人對生存不同境界的選擇而產(chǎn)生了不同境界的罪。
四、絕望的克服
要消除絕望無非有兩種途徑，即通過自我本身的力量和通過上帝的力量。在克爾凱郭爾看來，自我沒有消除絕望的能力，因為自我是有限與無限、自由與必然、暫時與永恒的綜合，而這種綜合是借助上帝的力量來完成的。如果錯誤地認為僅憑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消除絕望，這實際上是一種幻覺。不論在絕望中想成為他人還是想成為自己的主宰，都無疑會陷入更深的絕望之中。
在人生道路的三個階段，宗教階段是最理想的生活境界，雖然在這一階段的個人常常被痛苦包圍。要進入宗教階段生活的人必須做出非此即彼的選擇，即要么在倫理階段做一個理性的人，要么經(jīng)過痛苦的抉擇由倫理階段躍進宗教階段。在克爾凱郭爾看來，信仰的跳躍尤為重要。那么如何進行這種跳躍呢？
首先，當(dāng)人在倫理階段不能完滿履行道德義務(wù)或者倫理準則對他解決當(dāng)前的事情毫無幫助時，就會陷入絕望產(chǎn)生罪感，從而與永恒發(fā)生聯(lián)系，驅(qū)使他躍入宗教階段。認識到自己是罪人，同時也就認識到自己是站在上帝面前。所以通向基督教信仰的道路是一條充滿罪的意識的狹窄道路。
其次，理性是進入宗教信仰的絆腳石。宗教要求人對上帝的絕對服從，而理性達不到這樣的要求。誠然，人類靠著理性的力量走出了愚昧，創(chuàng)造了燦爛多樣的文化，但是理性也不是萬能的，生活中的許多事情都是理性無法給出答案的。我們將理性無法證明的稱為荒謬，因其不能理解，信仰呈現(xiàn)出巨大的荒謬性?？藸杽P郭爾在其著作《恐懼與顫栗》中以亞伯拉罕的例子充分說明了這一點。上帝要求亞伯拉罕獻祭他最疼愛的兒子以撒，他照做了，就在他把匕首刺向以撒的瞬間也沒有任何猶豫，因為他相信上帝不會奪走以撒，憑著信仰的荒謬力量，亞伯拉罕重新贏回以撒?！盁o論如何思考都無法理解這個悖論，因為，信仰開始于思考停止的地方?！盉12這也正應(yīng)了德爾圖良的那句名言“正因為荒謬，我才相信”。正因為理性思辨無法通達上帝，所以“人對上帝只有藉著信心的跳躍才能安頓在上帝的懷里”。B13
最后，通向上帝的道路是無限棄絕的運動。要進入宗教階段必須付出代價，克爾凱郭爾為此放棄了愛情，亞伯拉罕選擇犧牲以撒。在經(jīng)過痛苦的無限棄絕運動之后，憑借信仰的力量，人又重新得回一切，亞伯拉罕重新得到了以撒，但克氏認為他沒有亞伯拉罕那樣的勇氣激情地投入荒謬而重新贏得一切，所以他永遠的失去了雷琪娜。
參考文獻：
[1] 克爾凱郭爾.《致死的疾病》，張祥龍，王建軍譯，中國工人出版社，1997.
[2] 克爾凱郭爾.《恐懼與顫栗》，一諶，肖聿，王才勇譯，華夏出版社，1999.
[3] 克爾凱郭爾.《概念恐懼?致死的疾病》，京不特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4.
[4] 楊慶球.《二十世紀神學(xué)選讀》，天道書樓有限公司，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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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許志偉.《基督教神學(xué)思想導(dǎo)論》，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1.
[7] 康拉德?保羅?李斯曼.《大哲學(xué)家的生活與思想-克爾凱郭爾》，王彤譯，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7.
注解
① 克爾凱郭爾：《致死的疾病》，張祥龍 王建軍譯，中國工人出版社，1997，第9頁。
?、?克爾凱郭爾：《致死的疾病》，張祥龍 王建軍譯，中國工人出版社，1997，第28頁。
?、?克爾凱郭爾：《致死的疾病》，張祥龍 王建軍譯，中國工人出版社，1997，第37頁。
?、?克爾凱郭爾：《致死的疾病》，張祥龍 王建軍譯，中國工人出版社，1997，第37頁。
?、?同上書，第44頁。
?、?同上書，第54頁。
⑦ 同上書，第60頁。
?、?康拉德?保羅?李斯曼：《大哲學(xué)家的生活與思想-克爾凱郭爾》，王彤譯，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7，第160頁。
?、?克爾凱郭爾：《概念恐懼?致死的疾病》，京不特譯，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4，第70頁。
?、?克爾凱郭爾：《致死的疾病》，張祥龍 王建軍譯，中國工人出版社，1997，第67頁。
B11 同上書，第73頁。
B12 克爾凱郭爾：《恐懼與顫栗》，一諶，肖聿，王才勇譯，華夏出版社，1999，第47頁。
B13 楊慶球：《二十世紀神學(xué)選讀》，天道書樓有限公司，2010，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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