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治宣傳畫是 20 世紀平面設計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這些國家的政治宣傳畫是國家主持的設計項目,具有與當時當?shù)氐恼文康拿芮械年P系,因此,這些設計都是特定的國家在特定的時期的反映。當然,不是所有的社會主義國家都具有杰出的海報設計,部分國家的設計只是應付政府任務而已,凡是這種類型的海報都比較平庸,但是,有幾個社會主義國家的政治宣傳畫和非政治性的宣傳畫則具有非常高的水平,引起世界平面設計界的注意和高度評價。在這些國家中,波蘭的政治宣傳畫和非政治性宣傳畫的水平可以說是首屈一指的。
波蘭的海報設計在全世界享有盛名,無論是政治海報還是其他內(nèi)容的海報,都在設計上具有獨特的風格和突出的藝術水準。波蘭的海報設計是同時兼有國家要求和設計家個人觀念表現(xiàn)兩個方面特色的最典型設計流派的代表,因此引起世界平面設計界的廣泛注意。波蘭的平面設計家非常注意把他們要表達的觀念用獨特的方式表達出來,他們的設計不是說教式的寫實表現(xiàn),而往往結合了 20 世紀各種現(xiàn)代藝術運動的特征,包括立體主義、超現(xiàn)實主義、表現(xiàn)主義和野獸派的風格,因此,這些宣傳畫具有相當高的藝術水平,在設計上也成為現(xiàn)代藝術和現(xiàn)代設計結合的典范。波蘭的政治宣傳畫模糊了現(xiàn)代藝術和現(xiàn)代平面設計往往存在的對立,使這兩者融合在一起,為世界平面設計界樹立了非常杰出的典范。
波蘭海報的黃金時代是 1950-1980 年代,波蘭共產(chǎn)黨政府在 1990 年和平退下,全民選舉出新的民主政府,在新時期政治宣傳畫的作用就慢慢淡漠了,黃金期也就過去了。但是因為傳統(tǒng)還在,波蘭的海報迄今依然有比周邊國家強的藝術性、概念性,在世界海報設計中,是非常突出的一個國家。
當然,這種把現(xiàn)代藝術的特征結合到現(xiàn)代平面設計中去的探索,不僅僅發(fā)生在波蘭,美國、聯(lián)邦德國和古巴等國家也具有非常引人注目的成就。這種設計傾向的發(fā)生,說明了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之后,世界各個國家的平面設計家中出現(xiàn)的個人風格發(fā)展、個人觀念發(fā)展的趨勢,設計中已經(jīng)不完全是順應潮流、隨波逐流風氣一統(tǒng)天下,而是個人風格和潮流風格并存局面形成開始。
波蘭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在歐洲的最早受害國。 1939 年 9 月 1 日 ,納粹德國的軍隊利用所謂的“閃電戰(zhàn)”方式突然入侵波蘭,從南北和西部 3 個方面進攻這個主權國家, 17 天之后,蘇聯(lián)的軍隊也從東邊攻擊波蘭,這個主權國家在兩個大國的四面夾攻之下,很快喪失了獨立和主權,整個國家開始了長達 6 年的苦難。戰(zhàn)爭結束之后,波蘭全國滿目瘡痍,經(jīng)濟崩潰,工業(yè)被完全破壞,農(nóng)業(yè)水平也降低到歷史最低水準,最嚴重的是這個國家在戰(zhàn)爭中喪失了大量的人口。戰(zhàn)爭給波蘭帶來了后果是極為嚴重的浩劫,戰(zhàn)后波蘭成為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而國家的重建是在萬分艱苦的狀況中開始的。
在漫長的戰(zhàn)爭年代當中,波蘭的印刷業(yè)、設計業(yè)和波蘭文化藝術的其他部分,都基本蕩然無存,波蘭的平面設計,特別是海報設計完全是從無到有地在戰(zhàn)后的年代中成長和發(fā)展起來的。
戰(zhàn)后的平面設計,特別是廣告設計,基本上全部是為政府部門的要求而作的。波蘭政府成立了新的藝術和設計教育體系,主要由華沙藝術學院( The Warsaw Academies of Art )和克拉科夫藝術學院( The Krakow Academies of Art ) 2 所藝術學院為主,培養(yǎng)新一代的、為無產(chǎn)階級政治服務的藝術工作者和設計工作者。 2 所個藝術學院是國家最高的藝術和設計教育學府,入學要求非常嚴格,教育體系也非常完整,對學生的專業(yè)要求很高。畢業(yè)之后,由國家分配工作。平面設計作為國家宣傳工作的重點之一,波蘭政府動員設計家參與國家指定的設計項目,平面設計家和電影工作者、藝術家、作家等等合在一起,歸納入波蘭政府組織的“波蘭藝術家協(xié)會”( The Polish Union of Artists ),協(xié)會成員必須在國家的藝術學院經(jīng)過正式的大學教育,成績優(yōu)異。波蘭大部分杰出的平面設計家,都是出自這 2 所藝術學院,并且也都是“波蘭藝術家協(xié)會”成員。
波蘭最早的平面設計家基本上都是從事海報設計的,其中最重要的先驅人物是特列波夫斯基( Tadeusz Trepkowski, 1914-1956 )。他的海報設計雖然是應政府要求而作,但是卻表現(xiàn)了他自己對于戰(zhàn)爭造成的巨大破壞的壓抑感,也表現(xiàn)了他對于未來的憧憬。特列波夫斯基的設計強調非常簡單的視覺形象,他認為最簡單的視覺形象能夠最準確地傳達內(nèi)容。他在 1953 年設計了著名的反對戰(zhàn)爭的海報,整個海報的標語口號減少到一個“不!”字,背景是簡略的代表被摧毀的城市的輪廓,一個正在投落的炸彈的輪廓疊壓在城市的輪廓上,一目了然,視覺效果非常強烈,是當時世界上最杰出的反戰(zhàn)海報之一。
另外一個重要的早期海報設計家是亨利克?托瑪澤維斯基( Henryk Tomaszewski, 1914- )。他是特列波夫斯基之后波蘭海報設計最主要的代表人物,他本人是華沙美術學院( The Warsaw Academy of FineArts )的教授,因此,通過教學,他還培養(yǎng)了下一代的波蘭平面設計家,對于波蘭的平面設計發(fā)展起到重要的促進作用。
波蘭在戰(zhàn)后的文化生活并不活躍,無線電廣播節(jié)目單調,報紙內(nèi)容也非常少,因此,通過海報來宣傳各種文化活動,活躍文化氣氛,成為國家的關心主題之一。不但是波蘭海報在這種前提之下,開始向非政治化的方向發(fā)展,大量的海報是關于演出、馬戲、音樂會、電影的宣傳內(nèi)容,當然,政治海報依然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海報逐漸成為波蘭人民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波蘭比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更加重視海報的水平,比如 1964 年,波蘭舉辦了第一屆華沙國家海報雙年展( The Warsaw International Poster Biennial ),華沙附近的威拉諾夫( Wilanow )市的普拉卡圖博物館( Muzeum Plakatu )成為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海報博物館,等等,都顯示了海報設計在波蘭文化生活中的舉足輕重的作用和地位。
托瑪澤維斯基的設計是在這樣一種高度重視海報的民族氣氛中開始,因此,可以說享受到天時地利人和的所有優(yōu)異條件。他發(fā)展出自己獨特的設計風格來,努力擺脫人們對于戰(zhàn)爭的壓抑記憶,通過海報設計給人民帶來對于燦爛的未來的想象和希望,因此他在設計中采用明快的色彩計劃,活躍的、生動的形狀,使設計具有很高的裝飾特點。把這些設計因素組合在一起,他采用了拼貼方法( collage ),往往簡單地利用手撕和拼貼彩色紙張的方法來進行比較隨意組合。他手撕紙張的形象也往往具有象征性、隱寓性特征,比如他設計電影《 Rzeczpospolita Babska 》(由佛里沙克 Jerzy Flisak 導演)的海報,就以一個象征性的女性形象為中心,他設計的代表女性的形象,具有圓潤的外形、頭部是粉紅色的、好像玩具洋娃娃一樣,而她的嘴唇是心形的,生動活潑。他的設計,形成了波蘭的生機勃勃的新海報形式,是開始擺脫戰(zhàn)后陰影的起點。
波蘭政府提倡馬戲,因為這種表演形式比較輕松,而且老少咸宜,從 1962 年開始,在政府的大力促進之下,波蘭的馬戲得到很快的發(fā)展,馬戲的海報需求量立即大幅度增加。托瑪澤維斯基設計了不少馬戲海報,都具有輕松、愉快、歡樂、形式生動簡單的特點,他設計的海報在全國各地張貼,為戰(zhàn)后波蘭的生活增加了生動的色彩。托瑪澤維斯基的設計代表了波蘭的海報設計的第二代。
第三代海報設計開始于 20 世紀 60 年代,在 20 世紀 70 年代達到高潮。自從 1956 年匈牙利事件發(fā)生以來,波蘭的政治氣氛也出現(xiàn)了很微妙的改變,波蘭人民對于大量駐扎在波蘭的蘇聯(lián)軍隊表示出強烈的不滿和不安,因此,這個時期的海報設計開始出現(xiàn)了以超現(xiàn)實主義的隱寓方法、超自然的形而上的設計趨向,托瑪澤維斯基時代的那種歡愉氣氛被一種比較沉重的、自省的、陰暗的新氣氛取代。這是設計家對于當時社會政治變化的心理寫照。
最早發(fā)展出這種設計風格的設計家是佛蘭西斯克?斯特羅維斯基( Franciszek Starowiejski 1930- )。他在 1962 年設計出波蘭的華沙劇院( The Warsaw Drama Theater )的海報,他設計了 1 條蛇在 2 個圓環(huán)之間纏繞而上,雖然代表了劇院的戲劇化形式,但是同時也有非常明顯的隱寓性,弦外之音清晰可聞。另外一個走這種風格發(fā)展道路的設計家是約翰?萊尼卡( Jan Lenica, 1928- )。他的海報設計往往利用彎彎曲曲的超現(xiàn)實主義圖形,組成內(nèi)容含糊不清的形式, 1976 年他設計的華沙海報雙年展的海報,就是這種方式的代表作。彎曲升起的、好像煙霧一樣的曲線之間,有一只眼睛,這種風格在波蘭當時非常流行,也受到人民廣泛的喜愛。
斯特羅維斯基和萊尼卡代表與戰(zhàn)后初期主流波蘭設計脫離的新一代設計家。他們除了自己的政治立場與戰(zhàn)后第一代設計家不同之外,也都認為海報設計不能完全受到正統(tǒng)的學院派的控制,要走出自己獨創(chuàng)的、個人表現(xiàn)的、更加藝術化的道路來,如果把海報設計程式化,那將是波蘭設計的災難,單一的形式、粉飾太平的設計是沒有前途的。這一代設計家中出現(xiàn)了不少非常杰出的新人,比如瓦德瑪?斯威茲( Waldemar Swierzy, 1931- ),他的作品充滿了表現(xiàn)主義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利用各種顏色,包括蠟筆、丙烯、彩色鉛筆、水彩等等,作為設計的工具,他的平面設計其實是表現(xiàn)主義的繪畫,但是同時又具有強烈的視覺傳達功能,多媒介的混合使用使他的設計充滿了濃厚的藝術色彩,也具有強烈的個人特征。他喜歡設計與表演藝術有關的海報,比如他設計的美國搖滾音樂家亨德里克斯( Jixni Hendrix )的表演海報,描繪的是這個音樂家的肖像,他在設計時采用繪畫的方式為中心,用筆生動狂放,色彩艷麗刺激,描繪的方式近于涂鴉手法,與搖滾音樂的文化背景非常接近,不但從形象上表現(xiàn)了這個音樂家,同時從藝術形式上傳達了搖滾音樂的特色,可以說是波蘭海報設計的杰作之一。他的設計,代表了新一代的海報設計家的成熟。
波蘭也有不少旅居海外的平面設計家,其中在巴黎的人數(shù)不少,他們的設計也因為波蘭文化的影響,具有比較高的水準,甚至對西方的平面設計造成影響,其中一位是在戰(zhàn)后旅居巴黎的設計家是羅曼?契列維茨( Roman Cieslewicz, 1930- )。契列維茨與波蘭的前衛(wèi)派的舞臺設計界關系密切,他受到舞臺設計的影響,將舞臺設計的前衛(wèi)風格引入自己的海報設計上,使之成為一種表現(xiàn)利用語言難以表達的形而上的藝術的新形式,成為新的個人表現(xiàn)的方式,改變了原來海報設計的大眾化、普及化特點。契列維茨采用的設計手法包括照片拼貼、蒙太奇式的拼貼、把印刷的網(wǎng)點放大成為形象內(nèi)容、把兩個不同的形象內(nèi)容重疊,他的作品具有非常特殊的視覺效果。
1980 年,波蘭因為缺乏電力、食品和住房,引起群眾的騷動,繼而出現(xiàn)了地下工會組織:“團結工會”( Solidarity labor union ),波蘭的海報設計家不少都參加了這些活動,其中,“團結工會”的標志就是由佛蘭西斯克?斯特羅維斯基設計的。群眾的抗爭活動日益擴大,海報設計在其中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因為是視覺性的大眾媒介,因此傳播力很強,其針對的目的之一是波蘭政府對于出版物的審查。波蘭的平面設計家在這個時期開始轉向對國際問題的宣傳,比如對南美洲的獨裁政權的攻擊,其中比較突出的海報包括有瑪利安?諾威斯基( Marian Nowinski, 1944- )設計的反對智利軍人政府對新聞和出版的審查的海報,通過這個設計表現(xiàn)了波蘭人民對于智利人民爭取自由、反抗獨裁軍人的支持。波蘭的海報設計也因為這種活動而得到世界性的承認和喜愛。
波蘭的海報設計在戰(zhàn)后的半個世紀以來,都是持政治異議者的喉舌,因此與西方的為商業(yè)目的服務的海報完全不同,是政治斗爭的工具。 1989 年,波蘭的團結工會取代波蘭原來的政府,掌握了波蘭的政治權力,波蘭的海報也完成了其任務。在半個世紀的發(fā)展中,波蘭的海報使波蘭人民形成了對于平面設計的新意識,形成了波蘭國民對于海報的特殊喜愛習慣,使海報成為波蘭人民生活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形成了一種傳統(tǒng),因此,雖然政權改變了,但是波蘭的海報卻依然存在和發(fā)展,成為波蘭平面設計的最重要部分之一。平面設計在波蘭具有比其他國家更高的專業(yè)地位,平面設計與建筑設計、醫(yī)學一樣,具有相當高的社會地位,這是世界上其他國家的平面設計家所羨慕的,是其他國家的平面設計都望塵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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