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歸途如虹
學術界對《枉凝眉》的主流看法是“閬苑仙葩”是象征林黛玉，“美玉無瑕”象征賈寶玉。本人仔細研讀《紅樓夢》，發(fā)現(xiàn)這個說法經(jīng)不起推敲。
林黛玉前世是絳珠仙草修成的仙女。因此，說林黛玉是“閬苑仙葩”有點不合適。如果不考慮這一層，單純用“閬苑仙葩”表示仙界的花草，這中間也有問題。因為“閬苑仙葩”是木，“美玉無瑕”是玉?！都t樓夢》里展現(xiàn)的是“木石前盟”與“金玉良姻”之間的矛盾。“木”對應“石”，“金”對應“玉”。如果“閬苑仙葩”指林黛玉，“美玉無瑕”指賈寶玉，就成了“木”對應“玉”了。這是一種不倫不類的對應關系。
我們再來看看《終身誤》，這首曲子是以賈寶玉的口吻詠嘆薛寶釵和賈寶玉的婚姻悲劇。雖然“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里提到了林黛玉，但是那也是為了深化薛寶釵婚姻的悲劇性。這首曲子詠嘆的主要對象是薛寶釵，林黛玉是次要角色。“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是賈寶玉對沒有愛情的婚姻發(fā)出的質疑，其中包含了他對薛寶釵的愧疚之情。
林黛玉和薛寶釵在《紅樓夢》里是“黛釵合一”，“雙峰并峙”的關系。她們同用一首判詞，共享一副畫冊。因此，她們在曲子里也應該是平等的。如果《枉凝眉》詠嘆的對象是林黛玉和賈寶玉，而沒有薛寶釵的位置，那么薛寶釵和林黛玉之間那種水乳交融的關系就體現(xiàn)不出來。
因此，我認為《枉凝眉》是以賈寶玉的口吻詠嘆薛寶釵和林黛玉兩人，而以林黛玉為主?！伴佋废奢狻笔侵秆氣O，“美玉無瑕”是指林黛玉。這樣一來，《枉凝眉》和《終身誤》就有了一種對應關系。
為什么薛寶釵可以被比喻為“閬苑仙葩”呢？因為她很美。第四回里就提到了薛寶釵“生得肌骨瑩潤”。第八回里又提到她“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臉若銀盆，眼似水杏”。第二十一回里也寫到“戕寶釵之仙姿”。種種證據(jù)都表明薛寶釵美若天仙。
在《紅樓夢》里，薛寶釵被比作楊貴妃。第二十七回的回目里就有“滴翠亭楊妃戲彩蝶”。第三十回里，賈寶玉就說到，“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妃”。在《長生殿》里，就有“俺特地采蘅蕪，踏穿閬苑，幾度價尋懷夢摘瓊田”。薛寶釵在大觀園里的住處就是蘅蕪苑。賈元春在第十八回里就點了《長生殿》這出戲。可見，曹雪芹了解《長生殿》。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薛寶釵是指“閬苑仙葩”。曹雪芹把薛寶釵比喻為“閬苑仙葩”，是強調她的美貌。賈寶玉也的確被薛寶釵的美貌吸引過。他的這種心態(tài)在第二十八回里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既然薛寶釵的美貌可以讓她被比作“閬苑仙葩”，那林黛玉的性情就可以讓她被比作“美玉無瑕”了。第二十一回里賈寶玉就寫到，“灰黛玉之靈竅”。
林黛玉冰清玉潔，性格狷介。她發(fā)誓要“質本潔來還潔去”，她也的確做到了。她蔑視權貴，可以無視北靜王送給賈寶玉的串珠，甚至隨手將它擲到一邊。林黛玉才華橫溢，將生活經(jīng)營地詩意盎然。她可以優(yōu)雅地葬花，表達一種悲天憫人的情懷，可以安靜地寫詩，寫出“孤標傲世偕誰隱”這樣的佳句。林黛玉的確沒有戴玉，但是名字里就有一個“玉”字。她完全有資格戴玉。她也具有溫潤如玉的君子之風。
薛寶釵吸引賈寶玉是因為她的美貌，林黛玉吸引賈寶玉是因為她的品格。林黛玉從不說“混帳話”，從不勾心斗角。她樂于教香菱學詩，會在賈寶玉送給她的半新不舊的絹帕上寫詩，可以和賈寶玉一起讀《會真記》。因此，賈寶玉愛林黛玉，就是愛她的一顆詩心。賈寶玉和林黛玉都是具有浪漫情懷和無私大愛的純真善良之人，所以心有靈犀。
“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是表達一種有份無緣的憤懣之情。賈寶玉不愛薛寶釵，卻偏偏娶了薛寶釵。面對和自己沒有愛情，甚至三觀不合的薛寶釵，賈寶玉心中有困惑，有牢騷。
“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是表達一種有緣無份的遺憾之情。賈寶玉愛林黛玉，卻偏偏不能和她在一起。賈寶玉想不通，自己的滿腔心事為什么付諸東流了呢？也為林黛玉的悲劇命運而感傷不已。
“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就是一種形而上學的感嘆了。所有的嗟嘆，所有的牽掛，都是一場空，最終化作了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即，甚至是了無痕跡。這符合《紅樓夢》第一回里提到的“好事多磨”，“萬境歸空”的虛無主義思想。
“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jīng)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就是指林黛玉淚盡而亡的宿命了。而且，根據(jù)這一句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林黛玉死于春末夏初，她淚水流盡了，就自然病死了。
還有一點可以證明賈寶玉不是“美玉無瑕”。沒錯，賈寶玉是戴著通靈寶玉，但是他并不在乎這塊美玉啊。賈母覺得這是他的“命根子”，他卻兩次想要砸碎這塊玉。第一次是在第三回里，他因為林黛玉沒有玉而發(fā)癡狂病，就要砸玉。第二次是在第二十九回，他為了證明自己不在乎“金玉良緣”，怒而砸玉。在第二十五回里，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提到，通靈寶玉“被聲色貨利所迷”，既然如此，這塊玉怎么能說是“美玉無瑕”呢？
最有說服力的是脂硯齋的批語。通靈寶玉是無才補天的頑石在人間的幻象，這一點在第八回里說得清楚明白。賈寶玉的前世是神瑛侍者，他來自赤瑕宮。關于赤瑕宮，脂硯齋有批語：“玉小赤也，又玉有病也”。讀過《紅樓夢》的人都清楚，通靈寶玉和賈寶玉之間有一種休戚與共的關系。通靈寶玉既然本身就是一塊有瑕疵的玉，如何能夠被稱為“美玉無瑕”呢？
綜上所述，我覺得《枉凝眉》和《終身誤》都是吟詠薛寶釵和林黛玉的命運的。表達的是一種愛情得不到成全，婚姻又得不到幸福的悵惘之情。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