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艱難唯一死。明末東林黨大佬錢謙益為南明小朝廷禮部尚書,滿清兵臨南京城下之時,內(nèi)無糧草外無援軍,城破只在旦夕之間。錢謙益的小妾柳如是勸他以身殉國,錢謙益答應(yīng)了,他對外高調(diào)聲稱自己欲效法屈原,投水自盡,誓與明朝共存亡。然而到了投水自盡那一天,錢謙益在湖邊猶豫不已,旁邊的柳如是對他說,夫君為國家盡忠死得其所,還在猶豫什么?錢謙益無奈,下手摸了摸湖水,悠然說了句:“水太涼,不能下”。有“秦淮八艷”之稱柳如是倒是個性剛烈,后來錢謙益去世,其族人爭奪錢的產(chǎn)業(yè),為了自證明清白柳如是自縊在錢謙益的靈堂前,以死捍衛(wèi)了錢家的財產(chǎn)不至于被族人奪走。柳如是見錢謙益畏縮不前,于是“奮身欲沉池水中”,錢謙益慌忙讓身邊的人把柳如是救上來,扭頭回了家?;丶抑?,錢謙益對眾人說“頭皮甚癢”,就找了一個剃頭師傅,將發(fā)型剃成了標準的滿清“金錢鼠尾”發(fā)型。隨后打開城門,向清軍乞降。一代東林大佬,自詡“平時靜坐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結(jié)果事到臨頭“水太涼”,從此淪為笑柄。甚至連滿清都對錢謙益的行為嗤之以鼻,錢謙益投降后并未獲得重用,只是任命為禮部侍郎的虛職,之后稱病回鄉(xiāng)。乾隆更是親自下詔,將其編入《貳臣傳》。在錢謙益投降之后還發(fā)生了一個小插曲,錢謙益北上期間,柳如是留在江南,寂寞難耐紅杏出墻。柳如是為一代名妓,不過二十出頭,而錢謙益已經(jīng)是年逾五旬,一樹梨花壓海棠,從現(xiàn)代的觀念來看,也是情有可原;但在當時卻是一件傷風(fēng)敗俗大事,是要浸豬籠的。錢謙益的兒子發(fā)現(xiàn)后,“鳴官究懲”。不料錢謙益得知后,并未責(zé)怪柳如是,反而大罵其子,甚至對其說出“不及黃泉,不可相見”的決絕之語。錢謙益一來可能是考慮大戶人家,家丑不可外揚;二來也是覺得虧欠柳如是,錢謙益曾經(jīng)受牽連下獄,多虧柳如是長袖善舞,在外斡旋將其營救出獄;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錢謙益與柳如是同病相憐吧。作為明朝大臣,在鼎革之際不能為舍生取義,也未能隱居林泉不合作,而是投降了滿清,大節(jié)有虧,所以對于柳如是也是心懷愧疚,就像他斥責(zé)其子所說:“國破君亡,士大夫尚不能全節(jié),乃以不能受身責(zé)一女子耶?”在這場風(fēng)波之后,錢謙益依然對柳如是信任有加,讓其掌管家中的產(chǎn)業(yè)大權(quán),士為知己者死,也正是如此,為柳如是后來寧死也要捍衛(wèi)錢謙益的家產(chǎn)埋下了伏筆。仗義每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錢謙益的氣節(jié)甚至還比不上柳如是,可能是家大業(yè)大,考慮的事情多,還有就是年紀大了,愛錢、怕死、沒瞌睡,人變老了的三個標志性信號;人越老越怕死,不像年輕人,熱血上頭奮不顧身。后來的文人騷客紛紛嘲笑錢謙益“水太涼、頭皮癢”,其實生死之間有大恐怖,能夠坦然面對死亡和接受死亡的人畢竟是少數(shù)。在明朝末年大廈將傾的大勢之下,任誰也無法挽救局勢,只是殉葬罷了。螻蟻尚且偷生,既然無法挽救時局,畏懼死亡想要活著乃是人之常情。滿清能夠入主中原,帶路黨功不可沒。也可以說是兩害擇其輕吧,明朝的滅亡已經(jīng)是不可逆轉(zhuǎn),有希望入主中原的,李自成走的是流寇路線,不納糧靠拷掠逼餉,把明末士紳官員往絕路上逼。能夠給條活路,明末的士紳殉國的還是少數(shù),投降的官員士紳如過江之鯽,錢謙益不過是其中名氣較大的。對死亡的恐懼,是一切宗教的起源,對人生彼岸問題的解答,是一切宗教的終極目標。殷商時期的祖宗神靈崇拜,猶太教認為在審判日上帝會對靈魂進行審判,世界奇跡埃及金字塔最初的目的是為了保存法老的軀體,以便在未來復(fù)活。南美洲的印加帝國也還保留這種原始的信仰,印加帝國的末代皇帝阿塔瓦爾帕被西班牙人俘獲,在他將被處以絞刑時皇帝毫無畏懼,但他聽說他的尸體將被火化時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因為根據(jù)印加人的信仰這樣他將無法復(fù)活了。古代中國一直有“事死如事生”的文化傳統(tǒng),崇信人死之后,在陰間仍然過著類似陽間的生活,因而陵墓的地上、地下建筑和隨葬生活用品均仿照世間。秦漢時代陵區(qū)內(nèi)設(shè)殿堂收藏已故帝王的衣冠、用具,置宮人獻食,猶如生時狀況。秦始皇陵地下寢宮內(nèi)“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并用金銀珍寶雕刻鳥獸樹木,完全是人間世界的寫照。漢朝發(fā)展出了特色的陵邑制度,每位皇帝去世后,在長安附近修建陵墓,并在帝王陵園附近特意修建縣邑,遷徙地方豪強定居,是謂陵邑制度。唐明清歷朝歷代皇帝,上任以來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修建陵墓,不少皇帝登基就修建陵墓,由于極盡奢華工程浩大,往往到了去世之時都還沒有完工。但這些陵墓中的財富往往也成為災(zāi)害之源,引來了無數(shù)盜墓賊。在尚未改朝換代之前,盜墓賊還有所收斂,到了天下大亂之時,盜墓賊肆無忌憚地挖掘前朝陵墓,甚至還有官方背景的盜墓賊,像曹操就設(shè)立“發(fā)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挖掘前朝陵墓中的財富以充軍資,以至于盜墓賊都把曹操尊為祖師爺。修建奢華陵墓也難免遭遇盜墓者,遺骨暴尸荒野,歷朝歷代的君王無不追求長生,希望能夠永遠享受榮華富貴。道教應(yīng)運而生,道教脫胎于原始巫鬼崇拜,秦漢時期的方士是后來道家的雛形。道家與道教不同,道家是春秋戰(zhàn)國時期諸子百家之一,追求清靜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是一種人生哲學(xué);而道教源自民間的鬼神崇拜,起源于東漢末年的太平道和五斗米道,盡管后來扯大旗作虎皮,追認老子為道教祖師爺,但兩者并非一回事,追求長生是道教的終極目標。道教樸素地認為,黃金不朽,肉體苦弱,如果把人體置換成黃金一般堅固的物質(zhì)就能夠長生不朽了。這就是道教煉丹術(shù)的由來。道教的想法是美好的,但現(xiàn)實是殘酷的。那些信奉煉丹長生的達官貴人、帝王將相長生的沒有,因吞服丹藥重金屬中毒而暴斃的不知凡幾,最后一位受害者是雍正皇帝。也許隨著科技的進步,人類能夠逐漸把肉體置換成機械裝置,只要大腦神經(jīng)不死,就能夠生存下去,道教的想法有些超越時代了。即便如此,大腦神經(jīng)的壽命也有時限,終究也會死亡的。道教追求長生,最終被實踐證明不過是一場空;佛家的理論開始橫空出世。佛教不追求肉體上的永恒長生,而是形而上,追求靈魂的飛升。靈魂之說本來就虛無縹緲,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偽。就像一個在人間的烏托邦總會有崩潰的一天,而宗教的天國樂園無論如何滅佛打壓,總還是存在信徒的信仰之中。我是誰,我從何處來,我向何處去,是哲學(xué)千古難題終極三問。這三問其實也跟生與死密切相關(guān)。為何會有死亡呢?其實死亡是跟生存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沒有死亡就沒有新生,沒有新生也就沒有死亡,死亡和新生,就像雞生蛋,蛋生雞,是一個生生不息的循環(huán)。道德經(jīng)云: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故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太上忘情,天如有情天亦老。死亡是一種新陳代謝,就像人體細胞的自我更新一般,同時避免耗費更多的資源,新的生命有生存的空間,新生的生命能夠持續(xù)進化,適應(yīng)新的環(huán)境和新的變遷,不至于被時代和變化的環(huán)境所淘汰。這是一種自然的過程,個人只是這個過程上的一環(huán),食色性也,人之常情。其實就是刻在基因中的本能,追求食物讓我們不至于餓死;色是繁衍之道,讓基因能夠延續(xù),新的生命能夠誕生。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女誰見了?這也是一種常態(tài),從基因延續(xù)的角度而言,下一代才是重要的。許多動物在繁衍之后馬上就步入衰老期,一些昆蟲如螳螂在交配之后,母螳螂甚至把公螳螂作為食物,用來補充撫育下一代的消耗。盡管有著生命危險,但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還是讓公螳螂如同飛蛾撲火一般地去同母螳螂交配。生存和死亡,是種群和基因延續(xù)的必要,個人不過是種群大海中的一粒水罷了,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無法逃避的過程,從我們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會面對死亡。年輕人不畏懼死亡,是因為他們離死亡尚遠,而老年人畏懼死亡則是因為面臨現(xiàn)實的威脅。信仰宗教的可以去看一看佛經(jīng)、道德經(jīng)、圣經(jīng)之類,英雄到老皆成佛,不過是面臨死亡有個寄托罷了,喬布斯在患上癌癥之后開始信奉佛教禪宗,也是為了相信靈魂轉(zhuǎn)世之說,不至于死后一切都歸于虛無,呯的一聲什么都沒有了。當然,根據(jù)奧卡姆剃刀定律,如無必要勿增實體,其實也不必要加上一個上帝和創(chuàng)世神、神仙的概念。唯物主義者信仰科學(xué)(認為在人類之外還有一個超級外星人文明之類的理念其實跟信仰上帝無二),隨著科學(xué)技術(shù)的發(fā)展,也有可能迎來長生。根據(jù)概率論,只要有足夠的時間猴子可以打出莎士比亞的著作。既然我們是自然隨機概率誕生的,那么無限大的宇宙,諸天萬界,總有一天會再次誕生一個“我”,只是需要相當相當長的時間而已。我們所經(jīng)歷過的遺憾和選擇也會再一次選擇,就像重生文一般,我們有時候在關(guān)鍵時刻,感到似曾相識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只是是否會有之前的記憶就不好說。科學(xué)的盡頭也許是修仙,人類進化的盡頭是成神。人類的靈魂可能能夠進化到脫離肉體存在,就像最初的電腦是軟硬件一體的,操作系統(tǒng)無法離開硬件,而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和云的出現(xiàn),軟件已經(jīng)能夠儲存在網(wǎng)絡(luò)之中。佛教所謂的常我樂靜涅槃境界,也許就是這樣的一種云境界。只是萬法皆空,哪怕是涅槃境也會有入滅的一天,諸神也會迎來黃昏。就像宇宙也有盡頭,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舊的宇宙毀滅,新的宇宙才會誕生,就像生物的延續(xù)一般生生不息。當然這一切離我們尚遠,長生就像遙遠的天際線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目標。對于當下的我們,在歲月逝去的同時,加強自我內(nèi)在的修養(yǎng),用寧靜的內(nèi)心來接受自然的規(guī)律,順其自然,順勢而為,在什么年齡階段做什么事,坦然接受自身老去的事實,優(yōu)雅地下臺謝幕。對于意外,我們也只能被動接受,盡力過好當下每一天。就像海倫.凱勒一般,把每一天當作人生的最后一天過。畢竟人生無法回頭,不要為打翻的牛奶而哭泣,開心也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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