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六位作家對一份問卷的回答
冉茂金 喻 靜
問題一：您對根據(jù)自己作品改編的影視劇滿意嗎？為什么？
池莉：籠統(tǒng)地說，都滿意，人家做得都比較認真?，F(xiàn)在我們國家的影視作品，水平就那個樣子，因此相對來說，改編出來的我的作品，與自己所處的時代相比，應該可以算得上乘之作。
陳源斌：我對《萬家訴訟》被改編成電影《秋菊打官司》還算滿意，舉例來說，小說中所用的“討個說法”，借助于電影的穿透力，已經(jīng)成了當代社會流行詞匯。對于電視連續(xù)劇《殺人有罪》，投資方正在運作尚未最后完成，現(xiàn)在還不好說三道四。
徐小斌：對《弧光》也談不上什么滿意不滿意，我覺得它好像變成另外一個東西了，讓我很陌生。作品實際上就是作家自己的孩子。每個人當然是喜歡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樣，心里總有點數(shù)，總有一個影像。因為是第一次觸電，對自己作品的男一號、女一號演員的選擇心里還是有所傾向的。當時的女一號從外形來講跟我設想的女一號相距甚遠，確實是不滿意。后來我發(fā)現(xiàn)電影實際上還是導演的藝術，當然是導演最后說了算。拍完后讓我去看初剪的片子的時候，我什么也不愿說。我覺得已完全不是我的《弧光》，而是他的《弧光》了。我悟到一個真理：編劇和導演真的是一對天敵，很難融合在一起的。
二月河：我對電視劇《雍正王朝》是有一些看法的。普通觀眾和我的視角觀感是不會一樣的。主要的問題是，它把一個立體的社會小說改成雍正個人的一個傳記。再一個就是把雍正這個在歷史上有功有過的人物塑造成圣人，報喜不報憂，光說功，極少說過，這個雍正實際上是很刻薄的。雍正改革，對國計民生，對推動歷史的發(fā)展有貢獻。而電視劇簡直就是把所有的缺點都刪掉了，把雍正變成一個完美的人。
問題二：您如何看待把文學作品，尤其是名著改編成影視??？您認為這樣的改編有雙贏的可能性嗎？為什么？
池莉：藝術作品之間的互相改編，就跟植物的嫁接一樣，是很自然的事情。改編的結果也與嫁接的結果一樣，有的好有的不好，什么可能性都有；但凡藝術創(chuàng)造，本身就有不可預料性，這是常識。
陳源斌：文學作品改編影視是一樁極其復雜的工程，就客觀效果和具體現(xiàn)狀而言，往往失敗多于成功，其中原因一言難盡。準確一點說，小說就是小說，影視就是影視，兩者是根本無法絕對等同和相互替代的。
不過話得說回來，如果不過分苛求，文學作品改編影視應該存在著“雙贏”的可能性。還是舉我自己的例子，前面我說過對《萬家訴訟》改拍電影還算滿意，下面我再引用一下張藝謀的一段話：“中國電影的繁榮與文學繁榮有直接關系。我們幾代導演成功的范例，都是由文學作品改編而來的。近幾年文學的變化和小說的追求，剌激著我們這些人怎么從過去的風格里演變出來，怎么采取一種新的創(chuàng)作方法……《秋菊打官司》這部電影，首先是小說原作寫得好，我們確定用故事片與紀錄片相結合的方法拍攝《秋菊打官司》，便是原小說的風格為我們提供了思路”——至少我和張藝謀兩個方面都還滿意，不知道算不算“雙贏”？
徐小斌：文學名著改編成影視劇基本都失敗，成功的例子不多，有雙贏的可能性，如劉恒《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我認為是在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上同時取得了成功。我認為劉恒是比較幸運的，碰上了一個比較好的導演。這個導演不但具有與他相同的精神高度，而且導演的風格也正好暗合了他的風格。
二月河：影視劇的改編我覺得應該堅持兩個原則，一個是關照到忠于原作者、忠于原作；另一方面要關照到觀眾的欣賞能力和欣賞層次。這兩方面做得很完美的電視劇我?guī)缀鯖]見過。但正是因為其難做到，所以才是影視界應該追求的一個目標。從藝術原則上講，電視劇一個要講究藝術的真實性，如果是歷史劇的話，同時也要關照到歷史的真實性。比如《雍正皇帝》這部書，在拍電視劇之前，已經(jīng)被廣大讀者所認可了，看完電視劇以后，卻感覺到失望。而很多人都感覺到很滿意，認為拍得很好，很抓人，從視覺藝術這個角度上說，它是相當成功的。但是，大部分失望的人都是讀過原著的人。他就感覺到一些視覺上或心理上的差異，故有失落感，更為挑剔。根據(jù)文學作品改編的影視劇是永遠無法與原著重合的，只能接近原著的高度。如果原作不好，那另當別論，如果原作是好的，而電視劇拍出來仍舊使觀眾不欣賞，那就應該從電視劇藝術本身這個角度上去審視一下。
項小米：小說是一種純個人化的生產(chǎn)，就像生一個自己的孩子，根據(jù)遺傳基因，可以生出一個和自己相似的。改編成影視，就是把自己的孩子完全交出去了，任由人打扮、涂抹，完全和你無關了。小說改編成影視，對小說的藝術性肯定有損害。雙贏的可能性在利潤?？措娪暗娜水吘贡瓤葱≌f的人多，通過電影看小說，小說的發(fā)行量肯定會上去。
陸天明：影視和文學的結合應該是相互補短長的，應該是一條健康之路，可以探索可以前行之路。過去搞文學的瞧不起搞影視的，影視也視文學為畏途。這些年我在創(chuàng)作上，應該說是嘗試了把這兩者結合。作為大眾藝術的影視有天生的群眾觀念，而文學天生以精神貴族自居，讓影視多少有一點精神貴族氣，有一點形而上的思索和意味；讓文學有一點群眾觀念，考慮到時代和老百姓的要求，又發(fā)揚它自己精神上的東西。如果有這樣一種互補的狀況，我覺得會創(chuàng)造一個既讓老百姓和時代歡迎，又能夠走在時代前列的精神產(chǎn)品。這是一種真正的探索。現(xiàn)在有一個很好的趨勢就是越來越多的作家投入到電視劇創(chuàng)作中。過去很多作家害怕觸電，一方面因為電影電視是一個集體的藝術，小說家就是天馬行空，獨來獨往慣了。而影視藝術有制片人、導演、演員等各方面各部門的創(chuàng)作，編劇只是其中一部分，最后完成還不在你手里面。很多作家不太習慣。還有就是一種清高，過去寫小說詩歌是至高無上的。搞影視搞從眾藝術是比較低層次的。這也妨礙了一部分作家來搞影視。現(xiàn)在作家觀念開始轉變，當然也有利益驅動的原因，搞影視收入比較好。還有一個原因，聰明的作家應該看到，影視的影響是小說不能比的。寫十部小說，不抵寫一部有影響的電視劇。
問題三：在創(chuàng)作之前和創(chuàng)作之中，有沒有考慮過把作品為日后拍成影視量身定做？在創(chuàng)作中是否考慮到作品的可改編性？
池莉：沒有。我沒有那么博學，也沒有那么寬泛的技巧，我只會寫小說，不會做影視。我更沒有制作影視的經(jīng)濟能力，更更沒有參與集體創(chuàng)作的興趣。我是一個笨人，早就決定一生只做一件事，這就是寫小說。
陳源斌：我寫小說從不為改編影視而“量身定做”，也不考慮作品的可改編性。
徐小斌：我不會去考慮。但有較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文學素養(yǎng)的導演，會看出來我的作品里面埋藏著一些可以改編成很好的影視作品的元素。我覺得我的小說要是改編成影視劇的話，可以有兩個結果，一種是非常好，另一種是非常糟糕。
二月河：我是小說家，不是電視劇編劇。我在寫小說時從不去考慮它以后會不會被改編成影視劇，我只考慮我的讀者，我只能考慮怎么寫得更切合我自己的主體意識。
項小米：從沒考慮過?？赡苡行┳骷腋L于影視寫作，但我和我周圍的作家對文學很執(zhí)著，近乎迂，不會考慮在創(chuàng)作純文學時日后可以被改編。
陸天明：我基本是先有劇本后有小說，因為我的職業(yè)就是編劇，當然要充分利用編劇這個技巧。這樣有個好處，就是創(chuàng)作時直接考慮了影視的需要。小說與電影電視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敘事方法它們兩個用來表達的技巧和手段是很不一樣的，所以直接兼容于影視和小說之間的作品，或者就走成一種非常小說化的東西，或者就是首先滿足影視的需要，然后再把它變成一個閱讀性的東西。
問題四：作品觸電對您的文學創(chuàng)作起了什么影響？對您作品的銷量有何影響？
池莉：這兩個問題我都沒有考慮過。不過，小說《來來往往》發(fā)行了30萬冊，我想還是與電視劇有關系的吧。
陳源斌：作品觸電對我個人寫作幾乎沒有影響，但對我作品銷量影響很大。先說《萬家訴訟》，改拍電影后它除了在中國大陸一度暢銷外，還分別在臺灣、羅馬、柏林等地出版，從而擁有了更多的不同地域和不同語種的讀者群。這部小說在臺灣印數(shù)可觀且十分暢銷。再說《殺人有罪》，改寫為30萬字的長篇小說后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一個月內(nèi)再版兩次已發(fā)行25000冊。
徐小斌：沒起什么影響，自從第一次觸電以后我一直是回避自己的小說改編影視這個問題。
二月河：它擴大了我的原作品的宣傳力度，使更多的人知道《雍正皇帝》這部書，從這個意義上講，應該說電視劇比任何宣傳機器都厲害。但我在寫小說時，我不能去考慮小說要怎么寫將來拍電視劇才好看，絕對不能那樣去想的，這是講緣分的。我的作品被改編成電視劇對于提高小說的知名度，提高我本人的知名度，是很厲害的。但對我的創(chuàng)作并沒有影響。
項小米：我的長篇作為純文學能發(fā)行到5萬冊，應該和它被改編成電影有關。
陸天明：在寫《蒼天在上》和《大雪無痕》之前，我寫過很多部長篇小說，其中許多作品在文學圈內(nèi)是被同行們所贊賞。但這些作品沒有適當?shù)拿襟w介紹給廣大百姓?？梢徊俊渡n天在上》就讓許多人知道了我。所以電視劇的介紹作用是巨大的。
問題五：有沒有擔任過熱門影視的編劇？作家擔任影視編劇對影視有何影響？
陳源斌：20集電視連續(xù)劇《殺人有罪》由我本人擔任編劇。我認為作家擔任影視編劇將有利于影視作品整體水平的提高。不過據(jù)我所知，盡管可以獲得豐厚的報酬，盡管能明顯提高社會知名度，但大多數(shù)作家僅僅作偶爾一試罷了，他們更加熱衷于文學創(chuàng)作本身而不是擔任影視編劇。
徐小斌：作家擔任影視編劇未必就能提高影視劇的質量。有的作家從文化品味和文化底蘊來說，絕對能提高影視劇的檔次。但有的作家則寫不了影視劇，只會寫小說，對影視劇的故事結構不擅長。還有，現(xiàn)在有很多作家寫影視劇，但返身過來寫小說時卻找不到寫小說的感覺，尤其是對文字的感覺。因為影視劇和小說的基本區(qū)別：影視劇完全是靠結構、故事、情節(jié)、懸念等來抓人，而小說完全是靠文字、靠敘事，一張桌子可以寫上兩頁，寫這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