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學月刊
5.楚國
傳世及出土文獻中關于楚國西周時期婚姻關系的記載較少，較早的材料為西周末春秋初的若敖。見《左傳·宣公四年》：
初，若敖娶于?，生斗伯比。若敖卒，從其母畜于?。
楊伯峻認為?即鄖，鄖當在今湖北省京山縣西北，然據(jù)《括地志》及《元和郡縣志》則當在今安陸市，恐今安陸市一帶皆古鄖國。陳認為鄖是小國，但是其遺跡如此之多，且距離不可謂近，此殆由其遷徙頻數(shù)之故?！堵肥贰ず蠹o》八《顓頊》篇：“云近楚，若敖父子娶焉，后滅之?！焙魏普J為若敖娶于鄖，則使楚國與其郢城東南的漢東鄖國建立了友好關系，增強了漢東一側的安全因素。這是正確的。據(jù)《左傳·昭公二十三年》記載：“若敖、蚡冒至于武、文，土不過同，慎其四竟?！背诖藭r尚不過是蕞爾小國，其最基本的策略自然是致力于結其四援，站穩(wěn)腳跟，穩(wěn)步發(fā)展。
楊伯峻認為據(jù)《史記·楚世家》，楚先祖若敖當西周之末、東周之初，與此若敖恐非一人?！蹲髠鳌ば辍酚小岸凡取?，楚武王之時還在。武王為蚡冒弟，蚡冒為宵敖子，宵敖父為若敖。則按照《左傳·宣公四年》的說法，若敖生斗伯比，則斗伯比與宵敖同輩，歲數(shù)相差應該不大，如此則為武王的父輩，其尚健在也在情理之中。楊伯峻此說應是覺得令尹子文的時間較晚，按照世系排列，則若敖不應該在西周末、東周初，自然與楚先祖不是同一人。所言有理，疑文有疏漏。
6.宋國
西周時期，宋國的聯(lián)姻情況最早見于季姬方尊（《新收》364），此器據(jù)說是1946年冬河南洛陽市老城出土。
李學勤認為此尊上的饕餮紋極具特色，與此類似的饕餮面，僅見于1963年扶風齊家村所出天方尊、方彝。“天方尊、方彝一般定在西周中期前段。形制的突出特點，在于器側的兩耳。方尊有兩耳的，過去只有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服方尊及1955年眉縣李村出土的盠方尊。后者由于2003年初眉縣楊家
此器口微斂，窄沿方唇，口沿上置一對立耳，腹部微鼓，圓底，三條蹄足。頸部飾大小相間的重環(huán)紋，腹部飾對稱的卷體龍紋，足根飾獸面紋。從形制和紋飾看，應為西周晚期偏晚或春秋早期器物。從器銘看，此是蔡侯為嫁往宋國的宗室女所做媵器。
7.衛(wèi)國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有一件衛(wèi)姒簋蓋（《集成》03836），大概為西周中期器。
衛(wèi)姒作寶尊簋，子子孫孫其萬年永寶用。
衛(wèi)國為姬姓，則衛(wèi)姒為嫁往衛(wèi)國的姒姓女子。西周晚期還有幾件嫁往衛(wèi)國的姒姓女子所做器。如河南浚縣辛村出土的衛(wèi)姒鬲（《集成》00594）：“衛(wèi)姒作鬲，以從永征?！睆钠餍渭y飾看，與三門峽虢國墓地M2001出土的虢季鬲極為相似，應該為西周晚期后段。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有兩件衛(wèi)姒豆（《集成》
有四件蘇衛(wèi)妀鼎，形制和銘文均相同，但藏于不同的地方。這里選取其中一件銘文（《集成》02382）：
蘇衛(wèi)碸作旅鼎，其永用。
此器呈半球形，直口窄沿，口沿上有一對立耳，圓底下有三蹄足。腹飾兩道弦紋。從形制和紋飾看是西周晚期器。“蘇衛(wèi)碸”的稱謂是父國+夫國+父姓。由此可見，衛(wèi)國與蘇國在西周晚期曾聯(lián)姻。
司寇良父壺（《集成》09641），原藏曹秋舫、潘祖蔭。
司寇良父作為衛(wèi)姬壺，子子孫永保用。
此壺橫截面呈橢方形，侈口長頸，頸微束，腹下垂，圈足沿外侈，頸上有一對貫耳。頸、圈足及貫耳均以三層階梯形帶紋為飾，腹部則以同樣的帶紋作網絡交錯。從器物形制和紋飾看，應該為西周晚期或春秋早期器。從器銘看，此應是司寇良父為其夫人衛(wèi)姬所做器。司寇為官名，《周禮·秋官·司寇》：“乃立秋官司寇，使帥其屬而掌邦禁，以佐王刑邦國?！薄抖Y記·王制》：“司寇正邢明辟，以聽獄訟?！编嵭ⅲ骸八究?，秋官卿，掌刑者，辟，罪也?！边€有一件司寇良父簋（《銘圖》04808），銘文內容極為相似，應該是司寇良父所做同一套器物：“司寇良父作為衛(wèi)姬簋，子子孫孫永保用?！?/span>
河南浚縣辛村5號墓出土有三件衛(wèi)夫人鬲，選取其中一件銘文（《集成》00595）：
衛(wèi)文君夫人叔姜作其行鬲，用[從遙征]。
此器與三門峽虢國墓地出土虢季鬲較為相似，時代也應相近，推測為春秋早期器。從銘文看，此器應為嫁入衛(wèi)國的衛(wèi)文君夫人叔姜自做器。李學勤認為?？h辛村17號、5號墓應為衛(wèi)君及其夫人，推其年代，有可能是衛(wèi)惠公（卒于公元前669年）或衛(wèi)懿公（卒于公元前660年）。懿公以后，衛(wèi)已遷都，辛村墓地大約即不再使用了。所言有理，還需要更多材料證實。
綜上所述，根據(jù)目前所見材料，西周時期衛(wèi)國聯(lián)姻對象有姒姓國、蘇國、姜姓國以及司寇良父。
8.陳國
《史記·孔子世家》：“先王欲昭其令德，以肅慎矢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諸陳。”《集解》韋昭曰：“大姬，武王元女也?！薄蹲髠鳌は骞迥辍芬灿杏涊d：“鄭子產獻捷于晉，戎服將事。晉人問陳之罪，對曰：‘昔虞閼父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賴其利器用也，與其神明之后也，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之陳，以備三恪?！笨梢?，胡公夫人為武王元女大姬。
上海博物館藏有一件陳侯簋（《集成》03903）：
陳侯作嘉姬寶簋，其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
此器低體寬腹，侈口束頸，腹下垂，一對獸首雙耳，下有方垂珥，圈足低矮，沿下折。頸飾圓目紋，前后增飾浮雕獸頭，腹飾環(huán)帶紋，圈足飾一道弦紋，均無底紋。從形制紋飾看，應該是西周中期偏晚或晚期偏早。有學者認為“嘉”字乃懿美之詞，《詩·豳風·東山》：“其新孔嘉?！编嵭{：“嘉，善也，其新來時甚善?！闭衅湟?。關于“嘉”，用法最為接近的是王子申盞（《集成》04643）：
王子申作嘉羋盞盂，其眉壽無期，永寶用之。
黃錦前認為“嘉羋”乃是羋姓名嘉之女子的稱謂，她與王子申同姓。按照金文中此類銘文的一般規(guī)律來看，此器很可能是王子申為嘉羋出嫁所做之媵器。此嘉羋或有可能即隨仲羋加鼎之“羋加”。有一件嘉子伯昜臚簠（《集成》04605），未見器影，《集成》斷為春秋晚期器，暫從。這里錄下器銘：
唯九月初吉壬申，嘉子昜伯臚用其吉金，自作寶簠，子子孫孫永壽用之。
此器器蓋同銘，唯蓋銘“昜伯臚”作“白昜臚”。伯應該是排行，昜臚可能是名。從器物銘文看，這里的嘉似乎不是懿美之詞，而更像是一個國家或族氏之稱。從銘文看，陳侯簋有可能是陳侯為夫人嘉姬做的器物，丈夫為妻子做器一般稱名規(guī)律為父國（氏）+父姓，嘉似乎為姬姓。而王子申盞則有可能是王子申為嫁往嘉氏的羋姓女子所做媵器。
1976年陜西西安市臨潼區(qū)零口公社西段大隊窖藏有一件陳侯簋（《集成》03815）：
陳侯作王媯媵簋，其萬年永寶用。
此器侈口束頸，一對獸首耳，獸耳高聳，下有垂珥，一只殘，矮圈足下連鑄方座。頸飾變形獸體紋，腹和方座四壁均飾S形雙頭夔紋。從器物形制紋飾以及銘文字體看，應該為西周晚期器。從器銘看，此是陳侯為嫁與周王的宗室女做的媵器。
綜上所述，根據(jù)目前所見材料，西周時期陳國聯(lián)姻對象有王室和嘉氏。
9.蔡國
傳世文獻中沒有關于西周時期蔡國政治聯(lián)姻的記載，金文中較早的記錄是美國華盛頓弗里爾美術博物館藏的伯作蔡姬觶（《集成》05969），《金匱》記載出自陜西西安。銘文曰：
伯作蔡姬宗彝，其萬年世孫子永寶。
此器大口長頸，下腹向外傾垂，矮圈足外侈。頸飾犧首和顧首卷尾夔龍紋，其上飾對鳥組成的仰葉紋，腹飾下卷角獸面紋，均以云雷紋填地。從器形和紋飾看，應該為西周中期偏早器。從銘文看，是伯為其夫人蔡姬所做器物。伯的身份不明，從器物精美程度以及《金匱》記載的出土地點看，可能為畿內貴族。
此器有干有旋，甬的斷面呈圓形，鉦、篆、枚之間隔以小乳釘，枚為平頂兩段式，篆間飾斜角云紋，隧部飾大云紋，右鼓以圓渦紋為基音點標志。從形制和紋飾看，應該是西周中期后段器。從銘文看，虘可能為蔡姬丈夫?！耙话阏J為，此鐘與大師虘簋為同一作器者之器。如此則此鐘可依該簋，判定為西周中期孝王前后器?！碧珟熖戵?/span>1940年2月出自陜西扶風縣法門鎮(zhèn)任家村窖藏，同出有四件，這里摘錄其中一件銘文（《集成》04251）：
由銘文得知，虘為大師?！皳?jù)《周禮·春官·宗伯》：‘大師掌六律六同，以合陰陽之聲?！欢鴱摹对娊洝す?jié)南山》‘尹氏大師，維周之氐，秉國之鈞，四方是維’以及《詩經·常武》‘王名卿士，南仲大祖，大師皇父，整我六師，以修我戎’的記載中可以看出，西周時期的大師是武官，是顯職，而不是樂官。大師指樂官恐怕只符合東周的情況?！标P于大師虘簋的年代，說法不一。限于材料，我們目前還不能對虘鐘年代做出準確判斷，但從銘文可知西周中期后段蔡國曾和陜西扶風縣法門鎮(zhèn)任家村的大師虘聯(lián)姻。
蔡姞簋（《集成》04198），此器未見器影，只有拓片。從拓片銘文字體看，可能為西周晚期器。
從銘文看，此是嫁往蔡國的尹氏姞姓女子為其皇兄尹叔所做器物，尹氏為姞姓見于其他彝銘，如尹叔鼎（《集成》02282）：“尹叔作姞媵鼎。”尹氏為周王朝史官。此器據(jù)《山東金文集存》記載出土于山東蓬萊市，蔡姞其皇兄尹叔族人可能在此。《左傳·宣公三年》：“石癸曰：‘吾聞姬、姞耦，其子孫必蕃?！蔽髦軙r期，多見姬姓與姞姓的聯(lián)姻，蔡姞簋表明蔡國似乎也遵循了這個婚姻傳統(tǒng)。
綜上所述，根據(jù)目前所見材料，西周時期蔡國聯(lián)姻對象有礹姓國、宋國、尹氏、伯氏以及太師虘。
10.曹國
傳世文獻中未見有與曹國婚姻相關的材料。出土的曹國青銅器有一些，但是與婚姻相關的器物只有寥寥幾件，特別是西周時器更少。曹伯盤、已經在討論齊國政治聯(lián)姻時論及，不再贅述。
11.鄭國
西周時期鄭國的婚姻材料主要是金文。根據(jù)金文材料我們知道，鄭桓公始封前后鄭地存在著不同的族姓，其中包括姬姓的鄭，還有虢氏、井氏，姜姓的鄭?？赡苓€有別的族氏存在。李峰以及張應橋、蔡運章均有文討論過金文中的鄭。本文所討論的鄭，指鄭桓公所封之鄭國。東遷后的鄭與原來的鄭地點是不同的，一個在新鄭，一個在關中。盡管依據(jù)其一，為姬姓；其二，周宣王二十二年始封；其三，出土器物地點三點原則，然而還是有一些器物無法準確區(qū)分，我們會暫且存疑。
有三件鄭登伯鬲（《集成》00597、00598、00599），銘文相同：
從銘文看，此器是鄭鑄友父為幾姜所做。如果鄭鑄友父為姬姓，則此器的鑄造有兩種可能：一是鄭鑄友父為其姜姓夫人所做器物?！皫住睘榻系淖只蛎蚴瞧涓甘稀５诙N可能：此是鄭鑄友父為異姓女子所做媵器。這種為異姓女子做器在青銅器銘文中也有，因此不排除這種可能。如果鄭鑄友父為姜姓，則此器為鄭鑄友父為其宗室女所做媵器?！皫住睘榻系淖只蛎蚴瞧渌m夫家的氏稱。此外，還有一種可能，鄭鑄友父是姬、姜以外的姓氏，則情況同于為姬姓的鄭鑄友的分析。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有一件鄭伯盫父鬲（《集成》00730），未見器影，《集成》定為西周晚期，暫從。
鄭伯筍父作叔姬尊鬲，其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
從器物銘文看，此器是鄭伯盫父為叔姬所做。李峰認為此器是鄭伯為叔姬所做的祭器。而這位叔姬，很可能與?盤的伯姬一樣，是來自姬姓宗族的女子。不過，關于這件銅器的年代以及姬姓鄭氏建立以后與姜姓鄭氏的關系，尚需進一步研究。這里有兩點需要說明：第一，器物名前面加上“尊”，不一定是祭器。較為明顯的例子是魯姬鬲（《集成》00593）：“魯姬作尊鬲，永寶用。”但很明顯是魯姬自做器，并不是祭器。第二，如果鄭伯為姬姓，則此器可以看作鄭伯為姬姓宗室女做的媵器。同樣的例子見于王鬲（《集成》00646）：“王作姬母尊鬲，子子孫孫永寶用?！比绻肃嵅疄榻眨瑒t此器可以看作是鄭伯為其夫人叔姬做的器物。
鄭同媿鼎（《集成》02415），此器物未見器影，《集成》定為西周晚期，暫從。
鄭同媿作旅鼎，其永寶用。
從器物銘文看，這是鄭同媿自做器。唐蘭認為作為族名的“同”字即是“凡”字，“同氏”就是《左傳·僖公二十四年》稱為“周公之胤”的凡氏。韓巍贊同此觀點，認為“鄭同”與“鄭井”“鄭虢”等氏名同例，應為同氏后裔中的一支改封于鄭地者；在原氏名“同”之前加“鄭”字，以示與大宗相別?！班嵧瑡崱睉羌抻卩嵧系膵嵭张?。此說可從。
12.燕國
日本京都泉屋博物館藏有一件燕侯旨鼎（《集成》02628）：
匽（燕）侯旨初見事于宗周，王賞旨貝廿朋，用作有姒寶尊彝。
從形制紋飾以及銘文字體看，其為西周早期成、康之世的器物。從銘文內容看，燕侯旨直稱“有姒”，有姒為燕侯旨母親的可能性不大，可能為燕侯旨夫人。
2010年12月，山西翼城縣隆化鎮(zhèn)大河口西周墓地（M1）出土有銅卣四件，形制略同。從大到小排列，前兩件形制相同，后兩件形制亦相同。其中最大的一件卣（M1：276-1），內置酒器一套七件。M1：271，蓋為母口，蓋面隆起，上有圈形捉手，器身垂腹，圈足外撇，獸頭狀耳附提梁。蓋面和上腹飾一周夔龍紋，上下界以圓圈紋。提梁上飾蟬紋；圈足上飾二周凸弦紋。M1：276-1，形制等與M1：271相同，蓋內有銘文兩行九個字：
燕侯旨作姑妹寶尊彝。
從器物銘文來看，是燕侯旨為其小姑所做器物。同墓還出土有霸簋一件，伯作寶尊彝鼎一件，霸仲作旅彝簋一件，旨作父辛爵兩件等?？赡苁茄嗪钪嫉男」眉藿o了霸伯，即1號墓主人。兩件旨作父辛爵可能是陪嫁媵器。據(jù)發(fā)掘報告，M1：276-1，器內酒器一套包括觶五件和單耳罐、斗各一件。其中單耳罐（M1：276-7）為圓形，微敞口，高領斜內收，圓鼓鼓，凹底，領腹部鑄一鋬。領下部飾一周豎線紋，耳兩側飾橫“S”形方角云紋，其間飾橫“S”形直角云雷紋，耳面飾四組“八”字紋，“八”字紋內均飾點紋或短線紋。謝堯亭指出：“單耳罐很像我們今天餐桌上的分酒器，但究竟當時是如何使用的，還有待考證。一般認為，這是北方或西北傳來的器物，而非本地的傳統(tǒng)。山西地區(qū)在歷史上就是一個北方與中原之間的過渡地帶，民族和文化交融碰撞，其包含的因素比較復雜。由于地理位置的關系，歷次北方民族南下，山西都首當其沖?！边@套酒器放在M1：276-1銅卣中，又帶有北方因素，可能也是燕侯旨小姑的陪嫁器物。M1霸伯墓葬中還發(fā)現(xiàn)有一件青銅簋（M1：93），蓋器對銘，銘文為：“芮公舍霸馬兩、玉、金，用鑄簋?！避枪低醭爻?，芮國姬姓。召公也為王朝重臣，霸伯與召公女兒聯(lián)姻，或許是因為其與王朝關系較為密切的緣故。
綜上所述，根據(jù)目前所見材料，西周時期燕國聯(lián)姻對象有姒姓國以及霸伯。
13.吳國
上海博物館藏有一件簋（《集成》04195），從器物形制和紋飾看，是較為典型的西周中期器。
三
從政治聯(lián)姻看西周王朝的統(tǒng)治策略
從上文梳理可以看出，傳世和出土材料中有關西周時期諸國婚姻材料并不多，而考古發(fā)現(xiàn)的偶然性和不均衡性，更是加大了研究的難度。本文所作研究只是試圖從現(xiàn)有材料來看一個大的趨勢走向，以期窺探西周王朝統(tǒng)治策略。
首先是姬姓國。除了周王室，還有魯國、晉國、衛(wèi)國、蔡國、曹國、鄭國、燕國、吳國。囿于“同姓不婚”的原則，這些姬姓國的聯(lián)姻對象大多為異姓，西周早期以姜姓和姒姓為多，其次是姞姓。姜、姬族群為華夏文化的主流，?；ネɑ橐觥ｆπ?，從傳世及出土文獻可知，文武成康昭可能都娶有姒姓女子，魯國、衛(wèi)國、蔡國、燕國等也均娶有姒姓女子。而姞姓，《左傳·宣公三年》：“石癸曰：‘吾聞姬、姞耦，其子孫必蕃?！奔?、姞兩國聯(lián)姻為好的婚姻。另外，則是一些大的異姓國，如齊國、宋國、陳國、蘇國、申國等。各姬姓諸侯國分封后，基本上保持了與王室較為一致的聯(lián)姻傳統(tǒng)與聯(lián)姻對象，這種婚姻特點的一致性，一方面表明了姬姓國聯(lián)姻傳統(tǒng)的延續(xù)，這種傳統(tǒng)并未隨分封而急劇改變或結束，另一方面也表現(xiàn)了姬姓諸侯國對周王室的尊重與遵從。與異姓國族的聯(lián)姻，是周王維系其統(tǒng)治的重要手段，這種外交上的一致性，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周王朝統(tǒng)治策略的地域擴展。大體而言，這種一致性貫穿整個西周，尤其在西周早、中期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
其次是異姓諸侯國。異姓諸侯主要有齊國、秦國、楚國、宋國、陳國。從這幾國的聯(lián)姻情況看，主要聯(lián)姻對象為姬姓國，包括周王室。這一方面與周王朝的籠絡政策有關。這些異姓諸侯國，大多地理位置重要。如齊國地處東土，是周王朝在東部地區(qū)的重要部署。秦國，則為周王朝保西陲。陳國，地處淮水流域，是周王朝經營淮水的重要據(jù)點。與這些國家聯(lián)姻，維系友好同盟關系，對于穩(wěn)固周王朝統(tǒng)治大有裨益。另一方面，這也反映了異姓諸侯的生存之道，要在姬姓王朝求得生存與發(fā)展，與姬姓國聯(lián)姻十分必要。以王室嫁娶數(shù)量表為例，其娶入數(shù)量較嫁出數(shù)量要多許多。異姓諸侯國多嫁女于王室，而娶入王室之女則較少。這一方面是限于資料之不足，但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周王朝在西周時期還是有著絕對的權威，力量較為強大。周王對魯國嗣君的干預以及對齊哀公的生殺予奪之權，則是明證。異姓諸侯國積極嫁女于王室以圖存。當然，到西周晚期，這種局面有所改變，周王大量娶入異姓國族之女可能出于現(xiàn)實的考量。
除此之外，諸國還多與王朝卿士或世家大族通婚，特別是姬姓諸侯國。比如魯國與尹氏，晉與周氏，衛(wèi)與司寇，蔡與伯、太師、尹氏等聯(lián)姻。這些世族或是王朝史官，或是執(zhí)政大臣，或是掌管軍事、刑獄，均為當時較為重要之世族。以蔡國為例，我們在文中曾進行過簡單分析，認為蔡國與太師虘的聯(lián)姻很可能是兩者在軍事上有過合作的體現(xiàn)，就如同柞伯鼎銘中柞伯與蔡侯的合作一樣，而這種合作，與周王的命令及對淮水流域的統(tǒng)治策略有關。當然，限于材料，我們無法對每一樁聯(lián)姻情況進行分析，只能從現(xiàn)有材料推測，諸國與世族通婚除了雙方利益所需，或許與周王統(tǒng)治策略有關。特別是姬姓國，周王并不能采取直接聯(lián)姻手段籠絡，而通過促成王朝卿士或世家大族與姬姓諸國的聯(lián)姻，可以實現(xiàn)其籠絡的意圖。又或者通過兩者聯(lián)姻，來達成其政治軍事上的目的。異姓諸侯國也與世族通婚，但相對而言少一些，比如齊國與井氏和周氏。從材料看，周王室更傾向于直接與這些異姓諸侯國聯(lián)姻。齊國、宋國、陳國均有女子嫁入王室。
與周邊異姓國族聯(lián)姻也是西周時期諸國政治聯(lián)姻的一個重要特點。《左傳·定公四年》：“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選建明德，以蕃屏周。”周王朝分封諸侯，希望各諸侯國能夠擔負起蕃衛(wèi)王室之責。而諸國新立，要穩(wěn)固統(tǒng)治，除了必要的武力征服，政治聯(lián)姻是一個非常有效的手段。從諸國政治聯(lián)姻情況看，各國均積極與周邊異姓國族聯(lián)姻。比如魯國與薛、邾國、杞國、牟國等國聯(lián)姻；晉國與格、楊聯(lián)姻；秦國與西申、豐等聯(lián)姻；宋、鄭、蔡之間聯(lián)姻等。這種與周邊異姓國族的聯(lián)姻一方面是各國忠實履行蕃衛(wèi)王室之責，穩(wěn)固自身統(tǒng)治的需要，但另一方面，這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周王朝懷柔政策的擴展和延伸，即周王朝通過諸侯來實現(xiàn)對地方的控制。不過，在特殊情勢下，周王朝也會采取一些現(xiàn)實的應對策略。從文末附表可以看出，西周晚期，周王室聯(lián)姻對象數(shù)量急劇擴展，有噩、申、番、陳、紀、蘇、褒、姜、齊、陳、豐等，這與當時政治局勢變化以及周王室處境有關?？梢?，出于現(xiàn)實考慮，也為表誠意和隆重，周王室會直接與某些國族聯(lián)姻，盡管這些國族附近有一些周王分封的諸侯國，特別是姬姓諸侯國。
值得注意的是，與宋國、陳國等異姓國從西周早期以來就一直與周王室和其他姬姓國關系密切不同，秦國和楚國一直游離于中原之外，既未見與中原地區(qū)過多交集，也不為中原地區(qū)所重視。這種局面一直到西周晚期和春秋早期才有所改變。雖與材料不均衡有關，但這也從側面反映出周王朝統(tǒng)治策略與重心所在。
附錄周王室娶入、嫁出情況表
END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助理研究員；
原文載《史學月刊》2018年第10期，注釋從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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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請廣大讀者和作者相互轉告周知，感謝您的支持和厚愛。
《史學月刊》編輯部
2018年9月
《史學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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