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外賣小哥，你懂的，我能將電瓶車開出汽車的速度。所以，那天早上，我在路上看見一只口袋，有兩個人和我爭搶，都敗下陣來。搶不過他們，我真感到對不起自己的職業(yè)。什么口袋值得我們這么搶呢。難不成里面有黃金？我當時就是這么想的，這年頭，有些富豪不喜歡顯山露水，常將財富像舊衣服一樣裝在蛇皮口袋里，裝成窮人的樣子，而有些錢不多的人剛好相反，總是穿金戴銀，裝成富翁的樣子。我這樣說不是因為道理，而是因為經(jīng)驗。有次我在路上撿到一只LV包，打開一看，里面全是衛(wèi)生紙，好在我識貨，將那包拿去賣了一百多塊錢。不扯淡了，談?wù)勎覔斓降哪莻€口袋吧，也是個蛇皮口袋，現(xiàn)在我一看到這種口袋，就將它和隱性富豪等同起來，所以特別敏感。當時呢，是個早高峰，人家全都急著上班呢，路上車水馬龍。那個蛇皮口袋就像個炸彈一樣橫在馬路中間，所有的洗車都繞著它走開。
我剛好經(jīng)過那里，看見里面東西裝得很實在，有大半口袋的樣子。我的第一感覺是，今天又要成為幸運狗了，如果有這么一口袋黃金，我就再也不去送外賣。我知道勤勞致富的道理，但你確定我喜歡送外賣？現(xiàn)在競爭這么激烈，完全是生活所迫。
連我在內(nèi)，一共有三個人看見了那個口袋，其中一個是送快遞的，另一個是送牛奶的。我這樣說，是不是有點損，好像我們這些普通人就喜歡撿漏，實際原因是，在底層，我們這個外送的群體很龐大，很勤勞，滿大街都是，同時看見一個口袋的概率高點，這也正常。我是憑實力搶到的，在三個送貨的小哥里面，我當時騎車最快，那是在車輛川流不息的馬路中央，你敢你來試試，況且我還忍受了三個汽車司機的破窗大罵。現(xiàn)在還要感謝我的職業(yè)，他們送快遞、送牛奶，用的是時鐘，而我用的是秒表。我將車子橫在馬路中間，只要那個司機睜著眼睛開車，一般就都會看見我，而且就算是沖著年年上漲的保險費，他們也犯不著撞我，因此，我當時的感覺是，在馬路中間，真正害怕的是那些司機，而不是我。任何時候，無產(chǎn)階級橫一點，怕誰？還是敘述一下，我撿到口袋的過程吧。其實也就是五秒鐘的時間，停車一秒，搬蛇皮口袋三秒，上車啟動一秒。搬蛇皮口袋為什么要用去漫長的三秒鐘？這個鬼家伙太沉了，比我預(yù)想的要重。但正是這一點，讓我路上高興了好一陣子。你說這年頭，什么東西能有這么重，除了黃金唄，還能有啥，我現(xiàn)在做夢都能夢到黃金。我像螃蟹一樣拐到人行道上，后面有一個人大聲對我囔囔，我很害怕，原來一點不害怕的，但自從撿到這個口袋以后，我知道害怕了。我只怕一個人，失主，這個口袋他娘。如果他及時發(fā)現(xiàn)自己裝黃金的口袋丟了，一定會奮不顧身的往回找，和我違反交通規(guī)則的勇氣，有過之而無不及。我車子騎的飛快，我在前面說過了，這是我特長。但是這時候，我有點氣短，主要是我撿到了一只口袋，里面裝著我想象中的黃金。不是自己的東西，揣在自己的口袋里，你沒法做到心如止水，我已經(jīng)被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好多年了，這點道德觀念還有。我七拐八拐，拐進了我租住的小區(qū)。原來我進小區(qū)時，物業(yè)那個老頭總是攔我盤問，我很討厭他，解釋了幾次，我是業(yè)主，后來他才不問。今天他也沒問，但自從我騎車進了小區(qū)后，我希望他能認真一次，對在我后面進小區(qū)的人，都能認真盤查一次，查查他們的身份證，健康碼，行程碼，不戴口罩概不讓進，這樣一來，就可以將那個在后面追我的失主擋在外面，如果失主跟在后面的話，但我沒法確定，因為我不敢回頭看，怕他會認出我，將來到派出所報案的時候，會請模擬畫像大師畫下我的面貌，我說過了，我這個人是有道德觀念的，從來不偷東西，不搶東西。確信沒有人跟蹤我，進入出租屋，立即打開口袋，我的手有點抖，口干舌燥，血脈賁張，我的命運能否改變?nèi)珘涸谶@個家伙身上了。我將這個口袋挪到小區(qū)門口的陰井蓋旁，我是拖著去的，這一百多斤的垃圾，我是真的搬不動，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出小區(qū)門的時候，那個物業(yè)老頭問我是什么東西。幸虧我反應(yīng)快，告訴他是裝潢用的沙子，沒用完，不要了。下午，又是這個老頭，帶著兩個警察敲開了我租房的門。警察看了我屋內(nèi)亂糟糟的陳設(shè)，立即將我當成嫌疑犯，請我跟他們到派出所去一趟。我從派出所出來后，又繼續(xù)去送外賣，你說我這個人活該送外賣，原來命運都是有定數(shù)的，我真怨不得別人了。警察說，有一個清潔工，清理我扔在小區(qū)門口的那只蛇皮口袋時，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只木匣，木匣里有一只青花瓷，明朝永樂時期，景德鎮(zhèn)的藏品，價值八百多萬。
蘇迅：江蘇省作協(xié)會員，出版長篇小說一部，其他各種文體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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