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人 之 狂
費 宗 波
"中國50年至500年內,寫白話文前三名的是誰?"
?。?/span>是李敖-李敖-李敖。"說此話的人是誰?正是李敖本人,并且他再三強調自己"其文500年內不朽,其人1000年內不朽……"。
古今中外,恃才傲物的狂妄者不少,當年英國文學家王爾德在入境美國通過海關時極為神氣地訓斥對方道:"除了我的天才外,還有什么好申報的?……"
"我為什么這樣智慧?""我為什么這樣聰明?""我有一雙顛倒乾坤的手。""我是無與匹敵的心理學家、哲學家。"這是尼采充滿自豪自信的自詡自賞。他狂妄地宣布:“上帝死了!”因此一切價值皆需重估,由誰?當然非他莫屬。
狂好不好?好,狂并非大逆不道,相反倒還是一種甚為可貴的美德。孔子說:“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在老夫子的詞典里,中行,行為合乎中庸,是最高道德標準;狂,志大激進而又不能完全做到;狷,拘謹,有所不為,不與不良現(xiàn)象同流合污。
狂又不好,因為那是佯狂,虛狂。那種狂要么是缺乏真性實情的驕矜,要么是才氣有余、德性不足的傲慢。真性的狂放與一般淺薄之徒的狂妄的最大區(qū)別就在于在其狂的背后是否有德性和知性支撐著。是狂人總傲慢,但真正的狂者,他們的人格與文格,才華和慧黠,勤學與博知,不僅超出于儕輩,也必高拔于時代世俗之上,所以,他們的傲慢,用
貝多芬個性極強,卻不是一個放浪形骸的人,但我們仍可以從他的一封信中解讀中外文人狂放之源。
一次,利西諾夫斯公爵的莊園里,來了幾位尊貴的客人,正是侵占了維也納的拿破侖手下的軍官。公爵為了取悅這幾位來賓,便非??蜌獾卣埱筘惗喾覟榭腿藗冄葑嘁磺?。侵略者面前,貝多芬斷然拒絕。公爵便由請求轉為要求,貝多芬憤怒到了極點。他一聲不響,猛地推開客廳大門,在傾盆大雨中憤然離去。回到住處,他把利西諾夫斯公爵給他的胸像摔了個粉碎,然后給公爵寫下這樣一封信:“公爵,你所以成為一個公爵,只是由于偶然的出身;而我之所以成為貝多芬,完全是靠我自己。公爵現(xiàn)在有的是,將來也有的是,而貝多芬只有一個?!?/span>
是啊,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由于偶然的出身和機遇,這個世界上出現(xiàn)過無數(shù)王侯將相。然而,歷史最公正,時光最無情,當這些顯赫一時的權貴一個個都灰飛煙滅,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時,而如貝多芬,人們卻從未將他忘記。貝多芬們沒有高貴的出身,卻有不朽的作品,卻有高貴的靈魂。他們的狂正是基于對自身、對現(xiàn)實和對歷史的清醒認知。
孔子對這樣的狂者是贊賞乃至禮敬的。他周游到楚國時,路上遇上楚國的狂人叫接輿的。這接輿驚世駭俗地剃了個光頭,走過孔子車旁唱道:“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孔子一聽,知是厲害角色,想下車與他攀談,誰知那楚狂頭也不回,一溜煙跑了。接輿是道家人物,學問人格都非常高,他的狂也是故意裝瘋賣傻。當時儒道兩家都對現(xiàn)實有著最清醒的認識,只不過一是“知其不可而為之”,一是出世而已。楚狂見到孔子,不免惺惺相惜,以歌聲來勸孔子不要執(zhí)迷不悟,做這些無用功??鬃勇勏乙糁乓?,想商討幾句,卻在這狂人面前碰了個釘子。
孔圣是個非常謙虛的人,一舉一動都講究合禮。到了亞圣孟子,卻是一個大大的狂人。孟子和他的祖師孔子境況頗為相似,在國內主張得不到實現(xiàn),便帶著門徒風塵仆仆去列國游說諸侯,本質上與現(xiàn)代的推銷員并無兩樣,只不過將政治主張貸于帝王家而已。而他卻又自謂為 “不召之臣”,好比千辛萬苦將商品帶來某地,卻不肯上門推銷,而是放在旅店里,你要買你就親自來。他的理論是“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結果可想而知。另一個就是這
孟子這樣的狂人,是有著他遠大的理想和堅定的人格的。盡管他的政治主張得不到實現(xiàn),但他那以德性為財富的平民情操,以天下為己任的經(jīng)世抱負,以個體人格為中心的倨傲風度,使他在那個充滿紛爭、詭詐、欺騙和強權的時代凸現(xiàn)出來,卓然而為一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當然,既曰狂,則狂者的言行舉止必有不入俗眼,或由俗眼觀來荒誕可笑之處。晉朝有個名人叫孫楚,好友王濟去世,許多當時的名人賢達都來送別。孫楚一向敬重王濟,卻因事耽擱來晚了,只能單獨哭悼好友。他的哭聲凄慘悲切,聽者無不動容下淚。然而哭完之后,孫楚卻突然又對著王濟的墓碑說道:“
在科舉制度下,考生考中與否,往往取決于閱卷的官員。由于這層關系,中榜的舉子稱批閱并選拔自己的考官為座主,后來稱為房師,顯然含感恩戴德之意。龔自珍由浙江應試進士得中,發(fā)榜后,大家都紛紛打聽彼此的房師。有人問龔自珍恩師是誰,龔自珍哈哈笑道:“說出來稀奇,實在是稀奇,居然是那無名小輩王植?!蓖踔猜労?,氣得差點嘔血,因為他錄取龔自珍,還是當時身邊的同僚勸的。當時王植批到一份卷子,覺得很有趣,便給這同僚看,同僚看后,說,這批試卷來自浙江,從文章氣勢內容看,定是那狂生龔自珍的文筆,此人仗著才高,喜歡罵人,你錄他還罷,不錄難保不在社會上罵你個狗血噴頭,當然,文章也確實不錯??蓱z王植錄了龔自珍,仍不免被譏笑嘲諷,卻又無可奈何。
恃才狂傲,是文人的通病,但狂得過頭就有些缺乏自知之明了。杜甫的祖父杜審言,年輕時名著一時,躋身“文章四友”之列。然而此人性格極為狂妄,傲視同輩,覷天下才子為無物。他曾當著眾人之面自贊:“談寫文章,屈原、宋玉只能做我的下手;要說我的書法,就是王羲之見了,也會對我恭敬有禮!”搞得當時的許多文人都不愿與他來往。而他這自視甚高的毛病到死都沒改變。杜審言臨終,宋之問等一干名士都來探視,他卻瞇著眼挺有精神地對著人家說出這番話:“這造化小兒整的老夫好苦!可這樣也好啊,我活世上一天,就得把諸位壓制一天,我這一去,你幾個可算解放了!”頓了頓,又閉眼嘆道:“只是遺憾啦,像我這樣真正有才學的人天下再也不會有了!”弄得宋之問幾個真正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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