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駢是唐末名將,但是他也是爭議頗多的一個武將,因為記載中他后期擁兵自重,坐視黃巢攻克大唐兩京,徹底將大唐拖進了滅亡的深淵,可以說,黃巢是將大唐送入棺材的人,朱溫只不過是把大唐埋葬的人,如果沒有黃巢做大,禍亂關中的確,徹底拔起了大唐孱弱的統(tǒng)治根基,唐王朝或許還能延續(xù)一段時間。
個人覺得,在這段決定唐王朝國運的歷史事件中,高駢的確有錯,但是不能將黃巢攻占兩京的責任完全推卸給高駢,他多少是為唐僖宗背了鍋的,畢竟誰也不想背負亡國之君的標簽,唐僖宗自然要把這責任推卸給被人,而高駢就是一個不錯的人選。多說一點就是,唐僖宗之后的唐昭宗被朱溫所殺,而后的唐哀宗則完全是朱溫的傀儡,可以說,唐僖宗沒有亡國之君之名,但有亡國之君之實。
我們先來看看高駢這個人,他中前期是實打實的晚唐宿將。
《舊唐書.高駢列傳》會黨項羌叛,令率禁兵萬人戍長武城。時諸將御羌無功,唯駢伺隙用兵,出無不捷。懿宗深嘉之。西蕃寇邊,移鎮(zhèn)秦州,尋授秦州刺史、本州經略使。
五年,移駢為安南都護。至則匡合五管之兵,期年之內,招懷溪洞,誅其首惡,一戰(zhàn)而蠻卒遁去,收復交州郡邑。
傳檄云南,以兵壓境,講信修好,不敢入寇。
高駢成為那個時代,唐王朝穩(wěn)定西北和西南邊疆的重臣,尤其是對南詔的戰(zhàn)爭,大唐和南詔打打停停持續(xù)了一個多世紀的戰(zhàn)爭,算是高駢給予最后一擊的,當然也是南詔連年戰(zhàn)亂,國力難以支持,其國君被殺,南詔直接亡國了,有時間給大家詳細寫一篇有關高駢在征討南詔時表現(xiàn)的文章。
有軍功且出身軍旅世家的高駢自然能夠得到唐僖宗的信賴,在乾符五年也就是878年,王仙芝、黃巢勢力波及江南之時,高駢被唐僖宗派去江南鎮(zhèn)守大唐的財賦之地。
《新唐書.叛臣.高駢列傳》故授駢鎮(zhèn)海節(jié)度使。駢遣將張潾與纘分兵窮討,降其驍帥畢師鐸數(shù)十人,賊走嶺表。帝美其功,加諸道行營都統(tǒng)、鹽鐵轉運等使。
“行營都統(tǒng)”加“鹽鐵轉運等使”,當時的高駢是一手軍權一手財權,還掌控著大唐最富庶的江南,晚唐的經濟條件和中前期可是完全不同,經歷了安史之亂以及后來唐王朝和各地藩鎮(zhèn)的混戰(zhàn),能夠支持唐王朝經濟命脈的只有江南之地了,所以晚唐的局面是,“今天下以江淮為國命”,“唐立國于西北而植根于東南” ,所以說,任命高駢掌控江南,足見唐僖宗對其的信任,唐僖宗相當于是把半個唐帝國的命運交到了高駢手里,而高駢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保護好大唐的賦稅重地。
《桂苑筆耕集.進漆器狀》當?shù)涝斐汕旯┻M漆器一萬五千九百三十五事。
《桂苑筆耕集.進御衣段狀》當?shù)老燃纣}鐵使織造中和四年已前御衣羅折造布并綾錦等。除先進納外,續(xù)織造九千六百七十八段,謹具如后物色。
黃巢鬧得最兇的時候,就是廣明元年(880年)至中和四年(884年)這段時間,期間他攻克了兩京,而在這段時間前后,高駢也是在向大唐中樞輸送財物,這也是唐僖宗將任命高駢駐守江南的原因。
而且在高駢進駐江南初期,也是擊敗黃巢,其手下大將張璘把黃巢打到了乞降的地步,當然其中不僅僅是黃巢處于弱勢,還有就是黃巢想要一次拖延時間,以待時變,而黃巢賭對了,在黃巢復起,連克兩京的歷史事件中,高駢的確是貪功了,讓黃巢在危機時刻,殺出一條血路,更是直接給殘喘的大唐致命一擊。
《舊唐書.高駢列傳》尋授諸道兵馬都統(tǒng)、江淮鹽鐵轉運等使。駢令其將張璘、梁纘分兵討賊,前后累捷,降其首領數(shù)十人。賊南趨嶺表,天子嘉之。
《新唐書.叛臣.高駢列傳》當此時,昭義、武寧、義武兵數(shù)萬赴淮南,駢欲專己功,即奏賊已破,不須大兵。有詔班師。巢知兵罷,即絕駢請戰(zhàn),擊殺潾,乘勝度江攻天長。
高駢的貪功,給了唐王朝錯誤的信息,唐僖宗以為黃巢的勢力已經基本上被消滅了,但實際情況顯然是,黃巢仍然具備足夠的實力,不是前線張璘能夠輕易搞定的,只是高駢為了獨享滅巢之功,所以上書稱黃巢剩余的勢力只不過是殘兵敗將,不需要朝廷調集重兵圍剿了,之前黃巢估計也是沒少在高駢面前示弱,可是這就是黃巢的權宜之計啊,在得知唐朝各路援軍北歸后,黃巢直接和高駢撕破臉皮,繼續(xù)開展,而這一戰(zhàn),張璘陣亡,黃巢順勢北上,局勢一下子就逆轉了。
所以說高駢的確是有責任的,而且是推脫不掉的責任,如果說趁黃巢最危急的時刻,直接撲滅其勢力就一了百了了,當時黃巢是很慘的,《新唐書.逆臣.黃巢列傳》巢數(shù)卻,乃保饒州,眾多疫,別部常宏以眾數(shù)萬降,所在戮死。可是高駢一頓神操作讓這個已經快病死的人,又活蹦亂跳起來了。
之后高駢最被詬病的就是擁兵自重,坐視黃巢北上擾亂關中了,唐僖宗也是學了自己祖上唐玄宗,逃到了蜀地避難,在黃巢攻克長安到被絞殺這4年左右的時間內,高駢則是一直呆在江南,乍一看,這就是亂臣賊子的做法啊,擁有重兵卻不解救國家于危難。
《舊唐書.高駢列傳》駢至淮南,繕完城壘,招募軍旅,土客之軍七萬。乃傳檄征天下兵,威望大振。朝廷深倚賴之,進位檢校太尉、同平章事。
也就是說黃巢攻占兩京的時候,高駢能夠調配的軍力,可能已經超10萬了,這的確是一支可以左右戰(zhàn)局的力量。
《資治通鑒.唐紀七十》上遣中使趣高駢討黃巢,道路相望,駢終不出兵。上至蜀,猶冀駢立功。
記載中關于此時高駢的表現(xiàn)都差不多,那就是高駢死活不出兵,手握重兵,就是呆在淮南,大有裂土稱王的態(tài)勢,這也讓后來的史書評價中,將高駢列為導致大唐王朝滅亡的禍首之一,新唐書直接將其列為叛臣,個人覺得,高駢有他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不能把所有大部分責任都推卸給他,這就是在為其他人開罪啊。
高駢的確是沒有阻攔黃巢北上,但是大家不要忽略一個事實,你可以說高駢兵勢強大,但是大唐不是只有高駢這一支可調動的軍隊。
《舊唐書.僖宗本紀》朝廷聞賊復振,大恐,詔河南諸道之師屯于溵水。官軍大集,賊未北渡。
《舊唐書.僖宗本紀》徐軍已至河陰,聞許軍亂,徐將時溥亦以戍兵還徐,逐節(jié)度使支詳。齊克讓懼兵見襲,亦還兗州。溵水諸軍皆散。賊聞之,十月,乃悉眾渡淮。
溵水防線是唐王朝建立的第一道防御黃巢北上的戰(zhàn)線,但是由于各路唐軍并不同屬,又有各自的利益抉擇,所以說,黃巢并未展開對溵水防線的唐軍大規(guī)模軍事行動,唐軍就已經自亂了,黃巢很輕松的渡河北上,這其中責任歸誰?
黃巢兵鋒直至洛陽,可是洛陽并未進行抵抗,《舊唐書.僖宗本紀》賊陷東都,留守劉允章率分司官屬迎謁之,賊供頓而去,坊市晏然。至此大唐在一次面對了和安史之亂相似的局面,洛陽陷落,潼關成為扼守長安的最后一道屏障,守住潼關,唐王朝還可以調動兵力絞殺已經盤踞中原的黃巢,可又尷尬了,當年哥舒翰沒收住潼關,是唐玄宗強行令其出關作戰(zhàn),那時哥舒翰所屬部下,還是有精銳能戰(zhàn)之士的,可是到了唐僖宗這次,唐朝中晚期依賴的神策軍卻只是徒有其表了。
《新唐書.逆臣.黃巢列傳》天子沖弱,怖而流淚,宰相更共建言,悉神策并關內諸節(jié)度兵十五萬守潼關......然衛(wèi)兵皆長安高貲,世籍兩軍,得稟賜,侈服怒馬以詫權豪,初不知戰(zhàn),聞料選,皆哭于家,陰出貲雇販區(qū)病坊以備行陣,不能持兵。
《舊唐書.僖宗本紀》攻潼關,守關諸將望風自潰。
《資治通鑒.唐紀七十》神策軍士皆長安富家子,賂宦官竄名軍籍,厚得稟賜,但華衣怒馬,憑勢使氣,未嘗更戰(zhàn)陳。聞當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貧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
曾經在內守衛(wèi)長安,在外征討藩鎮(zhèn),唐王朝賴以為命的軍事力量神策軍,到了唐僖宗的時候早已腐敗不堪,毫無戰(zhàn)力可言,大都是富家子弟花錢買軍籍,之后唐王朝就把大筆錢都給了這些打不了仗的富家子弟,貪腐已經腐蝕掉了這支軍隊的戰(zhàn)力,所以到了關鍵時刻,潼關也沒有抵擋住黃巢的西進,唐僖宗只能倉皇逃出長安,那么誰來為神策軍喪失戰(zhàn)斗力,潼關失守的事情負責。
所以說,高駢有他自己的責任,但是他不應該承擔導致黃巢攻陷兩京的全部責任,那是晚唐腐朽政局導致的必然結果,高駢只是原因之一。
而且有一個人的記載,更是能夠給高駢洗脫些罪責,這個人就是崔致遠,他是新羅人,12歲入唐,在唐朝待了16年,而他擔任過淮南節(jié)度使幕府都統(tǒng)巡官,也就是在高駢手下為官,見證了唐王朝對黃巢的戰(zhàn)爭,他當時和高駢關系很好,高駢也是一直推舉崔致遠,崔致遠寫的《桂苑筆耕集》,里面的內容是收錄了崔致遠在淮南節(jié)度使高駢幕府四年間所作的公私文翰與詩作,在《桂苑筆耕集》里,我找到了高駢擁兵自重,不出兵圍剿黃巢的一個合理原因,那就是唐僖宗不準他出征。
這里要格外說一下,《桂苑筆耕集》是崔致遠在回國后所編寫,所以談不上他想巴結誰的問題,不存在他刻意維護高駢形象的問題,畢竟已經回國了,不受唐王朝政局的影響,《桂苑筆耕集》的記載也是基本可以保證客觀公正的。
《桂苑筆耕集.請巡幸江淮表》尋蒙陛下遠許分憂,不令離任,臣進退惟命,始終無虧,寧招曠職之譏,敢涉爭功之責。
《桂苑筆耕集.告報諸道會兵書》而乃未施豹略,頻降鳳書,已知諸道進軍,不許遠藩離任。詔旨云:“為朕全吳越之地,遣朕無東南之憂。
《桂苑筆耕集.答襄陽郄將軍書》卿宜式遏寇戎,饋輦粟帛,何必離任,則是勤王?;蚩钟嗄醵萏?,最要先事布置?!币源嗽俪芯]旨,遂駐舟師,唯廣利權,宜供戎費。
記載中多處提到,高駢不出征的理由是唐僖宗不準,唐僖宗要求高駢守好大唐的財賦根基江南之地,為平叛提供充足的財源糧草支持,當然這是黃巢占領長安后發(fā)生的事情,但最起碼能說明,在此后4年平定黃巢之亂的階段,高駢并非是擁兵自重。
唐僖宗這個抉擇也是對的,當時的局勢也不是高駢出征就可立刻撲滅黃巢的局面,一旦高駢出征,但是江南之地生亂,遭受戰(zhàn)火摧殘,沒有了穩(wěn)定的財政來源,唐王朝拿什么來平叛呢?正史中也是沒有記載,唐王朝在丟了長安后,平定黃巢時期出現(xiàn)過財政問題,各路藩鎮(zhèn)肯白干活嗎?其后必然離不開高駢守衛(wèi)的江南之地的支持。
在正史中是沒有記載唐僖宗給高駢下過旨意,令其不許出征的,崔致遠在《桂苑筆耕集》如此記載,最起碼能夠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高駢在當時給眾人不出兵的理由,是唐僖宗的旨意,那么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唐僖宗的確下過旨意,高駢沒說謊,另一種就是唐僖宗沒下過令其不許出征的旨意,是高駢為了私利,矯詔忽悠別人的。
但問題是,如果是第二種情況,依照兩唐書對高駢的評價,不可能有意維護,為何沒有任何記載說他矯詔了呢?這個很奇怪,擁兵自重還矯詔,這是多么大的罪過啊,完全沒有必要刻意替高駢隱瞞,所以個人認為,當時唐僖宗應該是下過這道旨意的,而且也不能說是錯誤的旨意,高駢則處于并非想積極出征和不想過于擁兵自重的兩個狀態(tài)之間,唐僖宗這道旨意則是給了他最好的抉擇,高駢就很心安理得的呆在江南,給各路征討黃巢的唐軍提供后勤保證就好了。
所以高駢在黃巢坐大攻陷兩京的歷史事件中,有他的責任,但不能將大部分責任都扣在他頭上,他只是唐王朝出現(xiàn)問題的一環(huán),高駢晚年也是心力交瘁了吧,開啟修仙模式了,他也是太老了,最終被其部將畢師鐸所殺,他的人生也就成了典型的高開低走,不知道他死前會不會納悶,自己怎么就落得這么個田地。
參考資料《舊唐書.僖宗本紀》《舊唐書.高駢列傳》 《新唐書.叛臣.高駢列傳》《新唐書.逆臣.黃巢列傳》《桂苑筆耕集.請巡幸江淮表》《桂苑筆耕集.告報諸道會兵書》《桂苑筆耕集.答襄陽郄將軍書》《桂苑筆耕集.進漆器狀》《桂苑筆耕集.進御衣段狀》《資治通鑒.唐紀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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