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泉問辯續(xù)錄序
新泉同志嘗各紀其問辯之說,自嘉靖八年以前為問辯錄,復自先生由北而官南都,以至十四年終也,為問辯續(xù)錄。覺山生讀之,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錄問辯,見師友切磋琢磨而脈理見焉,玉斯成矣;學問思辯而理欲判焉、渣滓融焉,善斯成矣。成善以復本體之舊,非假之外以自益也;非假之外以自益,而猶有取于問辯者,何謂焉?曰:吾問之、吾辯之,吾問辯之以達吾本體之知,非有外也。夫非有外,則亦何內(nèi)之有?是故即知而行至,即功而道存,即問辯而學思篤行,五者皆舉之矣。五者一焉者也,何也?幾也、中也。昔者嘗問象山之學于先生,先生曰:「象山非禪也,其言博學、審問、慎思、明辯、篤行,必求個止處,象山非禪也。象山而上為慈湖,慈湖則禪之流矣。其學也,以不起意為宗,則無所用于學矣。無所用于學,夫何有于禪?而卒不免于禪之歸,為其容有未中焉者也。夫知自內(nèi)也,而為容有未中焉者,幾可以易言哉?是故問辯以達知,所以審之也。譬則水焉:水其止也,導水者,或以堤防、或以疏瀹、或以辟鑿,不論其功難易,凡以為水而已,逆水之性而以堤防疏鑿,與知順水之性而不以堤防疏鑿者,均之欲其有水焉,吾不可也?!灌?!至矣,審幾之學,其問其辯,其不已,其合內(nèi)外之道,若禹之治水然也。垣不敏,敬以所聞父師者,序諸篇首,以見其意云。
嘉靖十八年秋九月朔日,門人婺源洪垣識。
新泉問辯續(xù)錄
門人邵陽陳大章???nbsp;
高簡問:「竊校春秋正傳而兩讀之,見先生之于是經(jīng)也,真有以得千載不傳之秘,而孔子光明正大之心,如秋陽皜皜者,不可得而支離穿鑿之,不可得而附會深刻之,燦然若星斗在天,而人之望之者,咸知其孰為經(jīng)、孰為緯、孰為災、孰為祥,無事乎深為推測,以累乎天之無心焉耳也。于乎!孔子無心之心晦之千余年矣,而先生乃獨契之,蓋先生之心,即孔子之心;孔子之心,即吾人虛明純白之本心,諸儒者不以其本來者契之,而鑿之使深,宜乎先生之獨得之也,所謂百世俟圣人而不惑者,其在茲乎!其在茲乎!然中間有所請者,愿得而辯之。正傳序曰:『筆者其所書也,削者其所去也?!欢鴤鲀?nèi)又有所謂『春秋為魯史之文,而非仲尼削之?!弧?nbsp;
此「削」字猶「改」也。
又有所謂:仲尼無所損益者,不知前謂「其所書」、「其所去」者,指仲尼耶?抑魯史耶
所書所去,正謂仲尼,非魯史也。
魯史書之,而仲尼亦書□□□□□□而□□□□之耶?
非也,魯史不止此,書不書,去取在仲尼也。
若曰:「筆削盡由于魯史,而仲尼無所加損?!箘t[所謂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者,孰成之而使之懼耶?
非謂筆削盡由于魯史也,謂魯史中有關(guān)于是非者,仲尼則筆之于冊,今春秋是也;無甚關(guān)于是非者,仲尼則削之而不存于冊。然其所筆,皆魯史舊文,仲尼未嘗改其文,但取其義耳,所謂「無加損」者,不加損魯史之文也。其余則削去而不筆之于書者多矣,今觀左傳有而經(jīng)則無者,可知矣。
簡以是細詳先生之意,毋乃以謂筆者,魯史之所已筆為綱也,孔子因而筆之,而未嘗削而損焉。其所削者,魯史之所約為提綱,而削其事以附于綱下者。乃其托事之法,孔子亦因而削之,而但無用附諸綱耳。是先生之所謂「無所益」也,如此乎哉?
非是之謂也?!腹P削」謂仲尼,非謂魯史也。削事附綱下,尤未明。春秋者,魯史之總文,如董狐書「趙盾弒其君」,而其弒之之跡,則當時別有緣由,如左傳所云:「出不越竟,入不討賊」者,乃其實事也。
若是,則春秋一部書,信為魯史之文矣,而非全文也。此句當改云:「未具事實」也。
其不用全文處,即孔子竊取之義。
當改云:「孔子竊取之義,則具于事實?!?nbsp;
所謂成春秋者,亦在乎此與?譬如今之士人讀史書然,既讀其提綱,又讀其記事矣,卻將提綱錄出成一部書,而無所增減,其記事不用錄之,而使后之人讀其所錄,而考諸記事以見是非乎云耳。此則孔子作春秋之意也,不知先生正傳之作,果如此乎?
正是如此。
抑所謂筆削云者,筆固仍魯史之舊矣,而削有二義,其不書魯史所記事,則孔子削之。
非有二義,削即去之,不存于經(jīng)者也。
其奪人之爵、不具時、不書即位之類,則史之舊也,而非孔子之所削乎?如此以觀先生之意,則既謂其去,又謂無所削者,庶乎前后不悖矣?
無所削者,謂不改魯史之文也,此「削」字,當作「改」字。
簡竊以為既因史氏而筆削之矣,后之觀春秋者,[或]經(jīng)中所載是非顯然者,固得以知其[實其有難見是]非者,必考于傳而后知之,則孔子[胡不依史氏附其]事于下,而使后人坦然[易明而莫之疑乎?何乃第]書其綱而已也。
正謂竊取而不顯然取之,而其事實□□□□□□□始末如左傳是也。
豈孔子之意,知記事之書必傳于后世,吾但特提□綱要,而使后之人知吾取義在此,則是非得失,人自求之于心而不可掩焉耳!審若是,孔子敦厚含□廣博深沉意,實寓諸春秋,而在夫人之自得焉者乎!譬諸天地覆載萬物,而高卑貴賤,莫不悉具;其所以高、所以卑、所以貴賤,人自求之,而人自得之,而天地無心成化之意固渾乎其中矣。故莊周云:「圣人議而不辯?!瓜壬?,其或在此矣乎?
但書一事,令人考其跡,則知其善惡矣,不必引莊周之言。蓋圣經(jīng)尚簡,若當時作春秋,亦如后之綱目,則不勝其煩而非經(jīng)之文矣。
先生謂春秋為魯史之文而非仲尼之文,固本諸孟子也,然春秋十二公,記者非一手,今詳觀春秋之文,如出于一人之手,何也?豈史官記事之法,世世相傳,故其文詞書法不甚相遠矣乎?
正謂如此。所謂史有三長:書言書事,自有其法。古之史官,子孫皆世其業(yè),安得不如出一手?昨考得修后舊史之文十六條,附于正傳之末,杜預謂:「弟子欲存孔子卒,故錄之?!乖嚾∮^之,與今春秋之文無異,益可見春秋為魯史文無疑矣。
夫唯其不出于一人之手也,是故其中[有]缺時而不書者,有當書即位而不書者,有缺文
而存疑者,有序爵而或先或后者,有序事而或詳或略者,有或書爵或書人者,有名不名者,有或薨或卒者,孔子皆因而筆之,而唯竊取其義在經(jīng)吾錄出者乎?
正是如此。
王元德問:「即天地而見吾之精魂體魄如此其大,若不學問,則老死于愚耳矣。即吾身而見天地之精蘊如此其親,若不近思,則終于與彼隔絕耳矣。愚而隔絕,不過失魂落魄,茍存于世而已?!?nbsp;
如此看得親切,說得痛快。人與天地魂魄精蘊合一無二,君子體之以自強不息,纔息便與天二,便是死人,[安]得不失落魂魄?煞要體認。
又問:「不務(wù)世務(wù),不講世上實學,是心不得其職,□□收拾,欲其心之不放也,難矣;有能禁制其心[者],□□至于傷性,夫何故?只是脫開天地,徒用□□□□□精靈,豈不竭了?」
世務(wù)中便有天理,天理便是□之□□□□□□□□得。見得親切,心便知止有定,何用強禁制□□□□□制。天地之精靈,即我之精靈矣。上下四方之宇不足以為大,古今往來之宙不足以為無窮。
又問:「不偏之謂中,猶之不殘廢之謂身也。學只是在中而已,在中則有蘊,自可以時出而無窮矣。所謂在中者,亦只是在見今天下國家之實務(wù)之中而已。竊思之:一陰一陽之間為道,所謂間者,即見在天地之四時百物之中間,是陰陽不能外四時百物中間而為之者也。又思之:勿忘勿助之間為正,所謂間者,即隨處時物實務(wù)之中間也,是勿忘勿助之學,不能外乎時物實務(wù)中間而為之者也,不知是否?」
首二句說得切近。天理無中外,中外一理也。其在中者,心也,猶一陰一陽之謂也;其在外者,事也,猶四時百物之謂也。人之心事、天之陰陽生物,何嘗不貫通中外,一齊中正。陰陽生物不中正,不可以為天地之道;人之心事不中正,不可以為立人之道,不足以合天道故也。合天人、一內(nèi)外,其要只在勿忘勿助之間,舍此無可用力者矣。
方瓘問:「心體天地萬物而不遺,以為體也者,體也,猶體乎四肢百體也,與之為一,流通而無間也。故手足痿痹謂之不仁,以其不流通也。」
此段說體字意義親切。
心也者,與天地萬物一體者也,是故隨時隨處化化生生,無非此心之充塞,是故無物而不流通也,無時而不流通也。故夫子逝川之嘆,子思鳶魚之察,周子之?草不除,程子之吟風弄月,張子之聽驢鳴,是皆本體自然流通之著見也。圣人無往而不流通,在此則流通于此,在彼則流通于彼,活潑潑地隨處融徹,與見在天地萬物只是一片,不分彼此,隨寂隨感,隨感隨寂,而流通之妙,無往不在。是以物各付物而我無容力焉,更無內(nèi)外、動靜、人己之分,是蓋與宇宙為一,無往而非鳶魚草木風月之活潑也,特舉此以見其余耳,其溥博淵泉之蘊,是可以言語盡耶?
此段體認心體萬物處好。
切脈可以觀仁,以其流通而無少欠缺也。若見在[天]地萬物藐然與己不相乾,則與吾身百體相脫[落矣],是之謂痿痹者也,不落于昏昧,必滯于一隅[矣。落于]昏昧者,不知其體者也;[滯于一隅者,□□□□□□有足,知有足而不知□手者也,豈□□□□齊王之]
愛牛,似與孟子無異矣。[然而無孟子]□□□□□□物也,是以親不親而民不仁矣,故孟子告之以□□孩提愛親敬長,似與堯、舜無異矣,然而無堯、舜□活潑潑于物物也,是以不愛人之親、不敬人之長[矣]。故孟子重以達諸天下。
不認本心,便有偏蔽,故至于此。在認得本來真而擴充之耳。
或曰:「心不可落于方所,只存得一點明覺,而天地萬物自在其中?!弓徱詾槿绱藙t佛氏之所謂惺惺者,亦明覺也,何以謂之空虛寂滅耶?吾儒所謂明覺者,覺乎此而已矣,猶心精靈,所以貫通夫百體者也,豈有心在此而四肢百體頑然不知耶?是以空寂為無方所,而不知本體自然流通之無方所也。
此段辯得是。人自明覺,天地萬物乾爾何事?此皆不實用功之咎也。
夫古人所謂「性無內(nèi)外」、「仁者渾然與物同體」,非徒空空只說個道理,蓋實見得此心之體見在本如此。故心性一圖,真描出一個心,點破古人千言萬語要處。吾輩必須實實體認得,不離見在,隨處融徹,方有著實。否則須渾然說做一體,亦二本而已矣。
善體認。
此體流通,本是自然,加一毫意思也不得,減一毫意思也不得,必須調(diào)停此心,勿忘勿助,認取其自然之機,斯得之矣。
真妙處正在此間。
非勿忘勿助之間,必不能真見此心自然流通瑩徹之蘊,是以無所著落,三截兩截,終無向進之理?;蛘咄揭员赜惺卵蔀楣し?,而不知以勿忘勿助為節(jié)度,是以開口便說心、說性、說仁,而不知見在天地萬物為何物,自以為真切,而不知已自脫落了四肢百體,而失其本心矣;自以快捷方式超脫,灑落無比,而不知只是弄精神,以意見為天理矣,以虛興為實樂矣,以客氣為義氣矣,以見一偏為是,而不顧渾全矣,以自私用智為變通,而失大公至正之本體矣。是皆不見夫勿忘勿助之間,而得乎本體自然流通之妙者也,是以陷于支離,手足痿痹而不自知也。
君子正己而不求于人。
近有朋友論為學只要時時提省、時時警策?!酢酢鯙槔u提省警策,便見□覺炯炯精神□□□□□□仞之意,自然□□□□□凡百雜念亦退□□□□□知此勿忘勿助功夫,□□□□□□□□□□□□不參前倚衡而提省警策,自至其中,□□□□□提省警策也,若徒提省警策,則有起滅,有起滅□□三截兩截,不成片段,豈善學耶?但初學不能自□□如此振作亦好,然根究其所以,無有實落,未免□□有意,而有我之私猶存乎其間,非圣人渾渾一貫[之]學也。
心病于怠惰,故須一提省,提省不可常用,常用則憧[憧]朋從之私起矣,提省后須放下。
夫道,廓然太公而已矣。內(nèi)不見己、外不見人,與天地萬物為一,相安無事。夫是之謂太公。吾心之體本如是也,惟順其自然之機,則得之矣。
此段說得是,存養(yǎng)。
今乃不求之勿忘勿助之間,而專以提省為事,作弄精神、策勵意氣、勞勞攘攘,未免涉于意必固我之私、憧憧往來之擾,判物我外內(nèi)為二本,自與天地不相似矣。且心之本體,如萬頃寒潭,靜風平浪,自與天地萬物相安為一,物各付物,行所無事,更不可容一物于其間也,若著些提醒意思,起一毫風波,則寒潭萬頃一齊騷動,而此心之體安能如止水之澄清,而[與]天光云影共徘徊乎?故程子云:「言體天地之化,已剩一體字?!褂衷疲骸冈街?,越把捉不定。」又云:「以敬直內(nèi)則便不直矣?!股w言本體自然,不可著纖毫人力,纔著便不是矣。象山所謂:「纔警策,便與天地相似?!股w象山所見甚高,而為己工夫又真切,是以纔一警覺,心便超脫,故有見夫天理,但不能得此中正頭路,而從事于勿忘勿助之間,存養(yǎng)將去,是以三截兩截,或過或不及,終未至于內(nèi)外終始之合一也。觀其涵養(yǎng)氣象,與孔、顏、濂溪、明道自有別矣。
看得亦是。
今之學者無象山超脫之見,真切為己之功,又不能察見吾心自然之體,而認取夫勿忘勿助之機,只空空著一個提省警策,作弄精神,是以自私用智,百病俱生,以著意為真切,以斷斷為大道,以支離為快捷方式,以冥行妄作為簡易,提省日增,習蔽日甚,愈習愈□,養(yǎng)成個血氣有我之私,□驩虞氣象。其善學者,[為]節(jié)氣為空虛;其不善學者,為游挾放蕩,為機械[變詐],為口耳,昂然自足,傲□當世,自以為義氣英發(fā),而[不]知其雜于霸偽,自以為舉動□□□□□□□□□纔涉張皇□□□失,更學何事?其視古人□□□□藏于密,胸中灑落□□□□□□□□□□□□□□不見是而無悶者,不啻天地之懸隔矣,是蓋□□□差溺于意見,終身背馳而不自知也。是否?
可戒彼取此,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可也,[不必]與辯,君子反經(jīng)而已矣。
近來見有學者專事言語,不分有志無志,強聒不[舍],自以為視人一體,引進后學,正是良知真切去處。而不知言由中出,不容安排,纔涉言語,便是心放,況任意煩瀆而不知止乎!且功夫到何田地,見識有何淺深,必須審其實落而后與之商確,自然因人而施,輕重疾徐,各當其可而親切有味。今乃不分精深粗淺,一齊說盡,更不使人往返商確。無所見者已不能領(lǐng)悟,有所見者又不能曲盡彼此麗澤之情,竟何益乎?且本體精靈,無物不體,而人己之間尚不能流通,其所蘊可知矣。良知之體,果若是其逐物而忘本耶?是蓋以知覺為良,而不知溥博淵泉之體,瑩徹宇宙,有天機自然流通之為良也?;蛟唬骸府斀裰?,若不以言語啟發(fā),誘掖獎勸,感動其良心,則此學終不明,而道為無用矣?!故獠恢ト酥模欢?,豈不欲人同歸于善?但太公之體無思無慮,不容有一毫意必固我之私參于其間者也。是以情順萬事而無情,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初筮告,瀆則不告,是非不欲告也,機之未動、時之未可,不可得而強也,強則天理滅矣。
此說言語之道親切。
遯世無悶,不見知而不悔,感應(yīng)無心,動以天機而我無容力焉。然而有可言之機者,則固誨之而不倦,竭兩端而不能已,又未嘗無言也。
圣人言「智不失言、不失人」一章,正如此。
以有心感物,則其感也已淺,感之以有心且不可,況徒事于口耳之末者乎?是率人而流于口耳之歸者也。且圣人動靜語默容止之間,莫非此體之瑩徹,天機之運用,太公無我之流行,物各付物,感應(yīng)無心,是皆至教之所寓也,何嘗以言而顯?以不言而遂隱[焉]?徒以言語求之,其不足與有言可知矣。蓋不知深潛默識之功,溥博淵泉,渾化無跡之奧,是以失之于淺,無所著落,無惑乎其無見也。古人以色相授,以意相傳,以神氣相感應(yīng),以不言之信相孚,是故不必于[言],亦不必于不言也,惟[其時而]已矣,[未知是否]?
見得皆是。此后[只須默而識之,不言而信,勿傷于□□。]
純?nèi)蕟枺骸赶壬?,只[隨處體認天理]□□□□□□頭腦處,所謂天理,不過體用合原而已?!?nbsp;
見得天理,自體用合原,若謂天理不過體用合原,則不可。
此是一個中正道理,必須用勿忘勿助中正的功夫,斯得之矣。
此四句說得是。
竊謂天理有何形象?只本心之不容已處發(fā)見便是,如乍見孺子入井,而怵惕惻隱之心動也。
當作「心之不容已而無所[為]而為者謂之天理」。如乍見而惻隱是也;若納交要譽惡其聲,則有所為,非天理矣。
此個天理,其誰無之?只蔽于習俗物欲,喪失之耳,而今且打疊此處潔潔凈凈,隨處存?zhèn)€無欲之本,察見合一天理而涵養(yǎng)之。
謂之合一天理,名理未當。
勿忘勿助、不空不滯,無事而有事,隨動隨靜、隨常隨變、隨煩隨簡,而一以此工夫貫之。
皆說得是,但云無事而有事則未瑩。
存養(yǎng)□久,物欲去而習心亡,則真心自然隨處發(fā)見出來,不容已矣。但得真心流行,不至障礙,便是天理流行,未知是否?亦是如此。
但初學擺脫不開,知動靜合機矣,未免靜忘而動滯;知體用合原矣,未免心與事判;知物我合體矣,未免痛癢不切。日難一日,將何以救藥之?
此只是用功不深故心生,心生故動靜、心事、物我相捍格耳。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
王仁問:「宇宙間只是一個理而已矣。理也者,理也,先生所謂渾然粲然者是也。此理充塞無間,流行不已,何嘗有一處不到、一時不然乎!是故學者要當隨時隨處、隨寂隨感、隨動隨靜,體認得此理親切,如在目前,自然廣大高明,自然活潑潑地,自然與天地萬物流通,而不知天地之為天地、萬物之為萬物、我之為我,渾成一片,只見得一個理而已矣,更何有內(nèi)外人己物我之分?可見一體功夫全在隨處體認天理,故學者不可不先識此頭腦。不然茫茫蕩蕩,無所著落,終有內(nèi)外、人己、物我之分,終是三截兩截,不成片段矣。若有個要見天地萬物一體之心,便是私意,便是間斷,便與天地萬物為二矣。何如?」
「如在目前」四字甚好,稍有要見之心,則滯于見矣。余皆是,如此涵養(yǎng)。
又問:「天下之道二:公與私而已矣。公也者,其天理乎!私也者,其人欲乎!今有學者用功,只要無欲,愚見天理人欲不容并立,只要察見天理。若見得天理融徹,則百般私欲自消;茍徒要無欲,恐功愈勤而欲愈生。理譬諸主也,欲譬諸賊也,主翁長在,則賊不敢進,若一時不在,眾賊遂攻進矣。是否?」
亦看得好。公即天理,天理斯無欲,未見天理而驟然欲無欲,豈可得乎?只是說無欲耳!周子曰:「一者,無欲也。」一即天理。
先生曰:「小賢則小虛,大賢則大虛」夫虛也者,其無物之謂乎!惟其無物也,故與道為一而無物不體,無物不體,其天下之至實者乎!觀諸太虛可見矣。太虛中無非是實理充塞流行,是故知虛實同原者,斯可與論學矣。
吾所謂「小賢則小虛,大賢則大虛」者,謂虛心受善之虛,如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大舜善與人同是也。今論此虛字亦好,虛實本是同原,太虛能生萬物,以其至虛至實也。石翁亦云:「虛實要往來看?!挂娞摲请y,見虛中之實為難。
丘汝莊問:「靜時體認易,動時體認難。先生曰:『只是患(末)[未]知止耳?!簧w知止者,非徒想見之而已,必真見得天理之在宇宙間活潑流行,融徹無間,則心有定見,而靜亦定、動亦定,動靜兩忘而澄然無事矣。又何難易之有?故大學功夫全在知止?!?nbsp;
只說天理在宇宙間,便尚有病痛,只于心體中求之為切,而與在宇宙間者一也。古人致知功極多,而其功效甚大,其在大學只一知止,而定靜安慮能得皆由之,是「功效之大」也;其在中庸,博學、審問、慎思、明辯、四者皆知止之功,故曰「其功極多」也。知止然后心有主,釋氏戒定慧倒說了。
人也者,天地之氣也;心也者,天地之氣之精也,可見天下無一而非吾之心,則無一而非吾之事,心事非二也,一以貫之者也。心存則天理躍如,而事至物來,無非此理之流行而順應(yīng)之矣,又何假于思慮、待于布置哉?所謂「中立而和發(fā)焉」是也,不識然否。
人若不識心,只在腔子里求以為本心,而外事以為心,則遠矣,只是一氣,不分天地與人物。云「人者天地之氣」,未瑩,與記云「人者天地之心」不同,更思之。所謂「心存則天理躍如,流行順應(yīng),何假于思慮」,熟后則有此理,吾子今去此地位尚遠,然不可不知此氣象也。更善養(yǎng)之。
仁問:「孟子所謂必有事者,其體認天理之謂[乎!勿忘]勿助者,其體認天理功夫之節(jié)度乎!勿忘勿助之[間],甚是中正處,其學之的乎!舍勿忘勿助而語學,則失其中正而過與不及矣!其為老、莊、佛氏者有之,其為儀、秦、管、商者有之,烏足與語學哉?是故學者求之于勿忘勿助,無纖毫私力參雜于其間,則天理在矣。天理者,吾心中正自然之本體,不由安排者也,下此中正工夫自見之?!?nbsp;
正是如此。勿忘勿助,孟子說出中正之的,示人無走作去處,可怪今之學者多未知耳。
仁問:「語天下之至大者,其惟天理乎!若真見得此理,則胸次悠然,無入而不自得,其于富貴、功名、聲色、貨利、天下之物,舉不足以動之,孔顏之樂,其在茲乎?否乎?」
周子曰:「見其大則心泰,心泰則無不足?!垢毁F貧賤處之一者正在此也,只是要體認天理。今之學者不知求天理,或多以放曠為大,居之不疑,吾不欲強告之耳。石翁云「三十年不講此學」者,非此類耶?
仁問:「釋者棄人倫,由于外物也,外物由于惡六根,惡六根由于不知性也。知形色天性,則知惡六根之非矣,是故知性而后能盡性,盡性則至命矣。學者須先識性?!?nbsp;
此看得好。須記得路脈正處用功,別后勿為他說所惑可也。性乃人之所以為人者,性乃心之生理,或有惑于「性非所先」之說,便往往惡人說心性,殊不知孔門求仁,非心性乎?不知心性,則不知人道中道,高則至于釋氏,卑則至于俗學。
或問:「大學古本俱二先生悟后之言,而其訓釋格物,復相矛盾者,何也?」惟道曰:「在學者潛心默會,自不相妨。大學功夫全在止至善,止至善只在格物。自其統(tǒng)攝吾身而言,謂之心;自其心之運用者而言,謂之意;自其意之明覺者而言,謂之知;自其應(yīng)感不偏者而言,謂之格物。日至其理,日正其不正以歸于正,功夫究竟其致一也。蓋千圣一道,橫說豎說,不過明此一件事,會得則四書六經(jīng)莫非此意;不會則牽文逐句、祗益口耳,徒立門戶,終無自得。彼浮屠氏以了死生為事,尚有南北之分,其徒為刺客之事者。儒者之學,自非真求自得而卓見其性命之原解,不為門戶所[限],而終日嘵嘵也。何如?」
只看大學兩節(jié),前一節(jié)從[平天下逆推說到格物,后一]節(jié)從物格順說到天下平,源頭皆在格物。[至其理兼知]行,正念頭微不同。學者正當立個公心,虛心相求,便于不同處相切磋,乃有益。古人比于磨齒不齊,乃磨得粟與粉面出來,若皆雷同,豈能磨得出了?但恐學者無此至公至虛之心,只為人守門戶,其害道義甚大。戒之戒之!吾不愿學者有此病也。
惟道問:「天地一氣耳。為風云、為雷電、為日月星辰、為山川草木,莫非是氣之流行充塞其間。至虛至靈者則為人,故人為天地之心;迷而不復,是為不肖,一日覺之,是為復矣。復則見天地也,心戒懼慎獨,皆復之之功。握此樞機,更有何事?世間百般聲利,直猶如夢。宇宙盡此包括,死生之故,又何足言?若不見此頭腦,總用苦工,終是義襲,究竟何益?」
流行充塞,固有是理,然其要只在戒懼慎獨之功。真切積久,乃實見得,乃實有之于己,否則徒說他人寶藏,見他財之類耳。天地間充塞流行,乾爾何事?切勉之勉之!切問近思最好。
王元德竊看先生講學,隨時隨處,必是兩邊對待并舉用功說來,曰「知行并進」,曰「心事合一」,曰「知有養(yǎng)有」,曰「體用一原」。只是怕人偏了,所以每每并舉對互說來,方得造圣賢正途,以[直上至□天□],不枉用□□□。元德于此不敢妄有懸想,只是隨處不□不徐,勿忘勿助,調(diào)停節(jié)度得心體平正,方得隨處無所沾惹,然后立得我起來。我立則有主,自可以隨處觸類而通,可以隨知順理而行。這知行自是如雙足并驅(qū)而前,有非大力安排然也。學、問、思、辯、篤行自是如五星齊明,中間自是長進得不可當也。若不立得我起來,則終生被言一念邪惡擔合一生事業(yè)。
「立我」二字最好,我立則我大而物小,我有余而物不足,我無窮而物有盡。顏子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是我立也,他人博約都落空,與我不相關(guān)。勿助勿忘是要處,學、問、思、辯、篤行皆立我功夫。虛無中有體,見得此體,則不落虛無而我立矣。
元德自知應(yīng)事之力淺,如今只是收斂將來,纔收斂便生意滿腔,漸漸可敷散。
如是知覺,便惺惺時,便自收斂。
元德竊驗有時忽如初生于天地初辟之始,見有人物,無非手足;見有經(jīng)傳,無非警覺。雖默坐之中,亦見天地之用即我之用;雖動應(yīng)之際,亦見我之體即天地之體。從此覺悟道,亦非小小。
首一句記憶石翁當時亦有此語,余皆思則得之。
元德觀心性圖,忽悟「位育」二字甚緊關(guān),便令人有齋莊中正,整齊嚴肅,不容有一物之乾底意思。意心身家國天下,隨處都要這樣位育,一物不位育,便是性分上欠缺。
若不存盡此心性,何處有位育?學者且不說位育,只存心性。盡其性則盡人物之性,與天地參矣。何等廣大!何等切實!
元德謂「中正」二字最可玩。未嘗有在,其體中矣;亦無不在,其用正矣。中則參前倚衡之體見矣,正則參前倚衡之體存矣。體用一原,何消想象?何消安排?是故外物不惹,知所有也;勿忘勿助,養(yǎng)所有也。
「無在無不在」五字不可分說,「勿忘勿助」四字亦然,此數(shù)字分明畫出個中正之體。參前倚衡,寔在于此時節(jié),自活潑潑地,何待安排想象!
元德問:「乾道之學蓋已握得大頭腦在手,只于一念之微緊著功夫,自可以達諸事業(yè)而為王道。坤道之學雖在學問思辯篤行上用工,蓋亦無往而非察見此體而涵養(yǎng)之,以有諸己,久久熟后,亦可以達天德矣?!?nbsp;
亦是如此看。乾知太始,主在念頭上;坤作成物,主在寔踐上。學者宜兼并合一用功,自一念以至寔踐,通貫一段功夫乃可。
元德嘗觀君子之無言,有禮以示人矣;觀君子之答問,有樂以示人矣。觀君子之禮,而吾之情可以默定矣;觀君子之樂,而吾之性可以中主矣。故觀君子之語默而仁行乎其間矣。
如是善觀,如是善學。
元德竊思體認天理,不曰某處,而曰隨處,最好。隨意、隨心、隨身、隨家、隨國、隨天下,只是一個格物。隨性、隨情、隨形、隨體、隨禮、隨樂、隨政、隨教,只是一個慎獨。隨視、隨聽、隨言、隨動,只是一個勿。隨色、隨貌、隨言、隨事、隨疑、隨忿、隨得,只是一個思。何等容易!何等快活!
此段見得甚好,首二句尤足破惑人之惑,尤好。
元德謂廓然大公最可玩,何者?其體明覺者也,物來照,不來則不照,照不照,都與天地萬物一例看。其體中思者也,物至則思,不至則不思,思不思都與天地萬物一例看。人從軀殼上起念,終日學而心性上無所覺,終日習而心性上無所察。只將自身[與天地萬]物一例看,久之,自家本體日用[間漸漸呈露,可以無]
所緣而知,可以無所利而能。學則此體日明[一日,習]則此體日熟一日,造圣之要,決不外此矣。
只云「與天地萬物一例看」,則是猶有二也,看破后只是一體。余皆是,可善以自養(yǎng)。
王順渠司成問:「獻納編前已受讀。吾師之意,蓋欲以此曉天下之人,使知吾道之在今日,其行否何如,吾身之在今日,其進退當何如也。其所以開示后學已大明白矣,或者不知,乃以近名疑之,陋哉!」
其謂近名,固不足辯,祇可以自反自警策耳。吾道之行否,吾身之進退,吾自知自信,中立不倚,何與于人?何必以此曉人?蓋此編乃門下史進士刻之,然可以告君父者,無不可以告朋友、告人人。蓋此編論道也,非論事也,古人不存奏稿者,論事之言,恐彰君父之過,若此編皆論道之言,又累蒙圣明嘉納,固無嫌可避,且足以彰君之美也。近日有葉生春芳作跋語,殆識此。若夫疑者自疑、信者自信,吾又何與焉!
黃省曾問:「浩然之氣,是劈直天命與人中正之理,即所謂受中以生者。仲尼曰:『人之生也直。』亦謂此也。必須集義乃為善養(yǎng),義即是心之天理,集義只是存心,所以孟子曰:『存其心、養(yǎng)其性?!蝗槐仨毼鹜鹬?,始能存心,養(yǎng)得中正之理。少有忘助,便涉偏斜,失其天然矣。勿忘勿助,正是善養(yǎng)處,未知是否?」
惟中正以直時,此氣便自浩然,與天地之氣同。天地之氣與吾之氣本同一浩然,惟不中正不直,便與天地之氣不同,安得浩然?勿忘勿助,惟中正以直而義聚焉,此便是養(yǎng)之之法。
省曾問:「心猶一池清水,天理猶水中天日之影,若忘卻如去了水一般,天日如何得見?助卻如時時添水,增長激撼,波瀾搖動,天日雖在,不過依希罔象,何能的見?必須澄潭皎潔,乃始天日了然。如此作喻,未知何如?」
池水天日猶是二物,不若以心如一池水,其清光即水之性,即如心之純一,即天理;水能潤澤萬物,即天理之流行,萬變?nèi)f化,彌綸參贊之功用也。水在澄之以復其本性之清,心在定之以盡其本性之善。忘助便是壞性之端,勿忘勿助便是定性之要。
謝顯問:「孟子之言良知,是正言在人之所固有者,欲人以此達之天下也。其言見孺子入井之事,是為大人之失其本心者,而直探其一念之微,欲其即此充之,以保四海也。其實此理之在人心,極乎天而□乎地,無一物不體,無一息不運,人惟不善察識此體,弗或過則或不及。過則助,不及則忘,忘則涉于去念,助則近于留情,夫是日騖而日遠矣。故學者之要,在勿忘勿助之間,以調(diào)習此心,使歸正當。不落方所,不涉有無,則本體渾融,隨感而通,而凡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發(fā),莫非天理流行,不容以自已者。若平時無許大打貼功夫,痛癢略不切身,雖良心之發(fā),間或見于孺子入井之類,遇一物終梗一物,其幸不至沮抑而滅也者幾希?!?nbsp;
孟子「良知良能」一章,正是指出人之真心、初心,欲人即此擴充,與「孺子入井」章同一意?!杆亩恕拐戮o要在「擴充」二字,「良知」章緊要在「達之天下」一句。今人不知,便謂良知良能不須學,便錯了圣賢路脈。吾子見得此最好?!肝鹜鹬{(diào)習此心」二句最切,此便是擴充達之天下之要法,學問思辯篤行在其中。
顯問:「吾心生生之理,與在宇宙間一也。吾能察識此體親切,而涵養(yǎng)之使之充實,洗濯之使無夾雜,則形于四支,發(fā)于事業(yè),周通于人物,莫非本體流行,而感應(yīng)之妙,亦自有不期然者。大而天地變化、草木蕃,小而一事一物各安其所,何有走作?何有窒礙?若稍有走作窒礙,猶是全體未見瑩徹,更須循循磨煉,到得全體瑩澈時,自是太公而順應(yīng),內(nèi)直而外方,而天下之道,萬理萬化,皆由是出。如此功夫亦自有著實處,庶不為空空之談相輪也。何如?」
首一句最好,此體乾涉最大,若察見而涵養(yǎng)之,以有諸己,則宇宙與我通一無二。宇宙在我,而宇宙之化即吾之化,天地萬物位育亦是原來本體,無所加益矣,何等快活!
顯問:「『天理』二字始見樂記,而特以好惡言之,何也?意以好惡者,心之大端,無所作好作惡者,吾心中正之本體,本體即天理也,本體既立,自廓然太公、好惡以物,而無與于己,事事物物莫不各與己相安,而天德王道備矣。若不立定本體,好惡必不能一一中節(jié),應(yīng)事遇物,類多偏窒。是天理者,通貫乎萬事萬物而發(fā)端于好惡焉者也,故曰:『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挥^大學一書,[于]誠意章曰『好惡』,于正心章曰『忿懥』、曰『好樂』,于修齊章曰『好惡』,于齊治曰『所好』、曰『恕』,于治平又曰『好惡』而[不]及乎他,從可知矣。蓋其體認天理,[功夫]盡于格致,[自誠]正以下,[不過隨寂]、隨感,隨[家、隨國、隨]天下,以平[其所好惡而已。師曰『格物而下無功夫』,豈]不尤信?!?nbsp;
「好惡」二字,最緊要。圣人之學全在幾上,好惡者,此心發(fā)動之端,乃所謂幾也。故孟子欲人于四端上擴充,大善大惡莫不于此分路,須吾子此問,可謂切問近思矣。好惡不作者,天理之本體;好好惡惡者,天理流行之大用。
或謂:「天理人欲不容并立,去一分人欲,便存得一分天理;若人欲一分未盡,猶足為天理之累,故易曰:『剛長乃終也?!弧癸@曰:「然此或猶是稱量之辭,學者只在體認天理,見得天理時,便許太[私]欲,亦自然退伏,安在分數(shù)消長之間?故曰:『茍志于仁矣,無惡也。』『克伐怨欲不行而不知其仁也。』若徒規(guī)規(guī)于私欲分數(shù)之去,正恐滅于東而生于西矣,是否?」
此大略言天理人欲相勝之機耳。消長豈有分數(shù),吾嘗謂萬理同根,萬欲亦同根,其幾甚微,其成甚大。人只要謹其機。
夜氣之息,平旦之氣,最為清明。顯每于思時澄心體認,久之心體漸覺廣大,而天理忽躍如吾前,謂由此而存存不已,將無時無處不在我矣。事至物來,稍照管不及,便自與己不相乾。使提醒得來,亦終不似平(且)[旦]底境界。敢問功夫[何]如能渾成片段,使旦晝[不異]于旦夜乎?
只此可見理氣為一,若用功積久,則片段自渾成,氣之所發(fā),動無非天理矣。
顯從前滯心章句之末,幾為簡冊一蠹耳,及聞「無在無不在」之訓,曰:「此即心事合一功夫也?!股w無「無在」,其為病亦故吾也;無「無不在」,卻有影影不切心之弊。必如是而后可以有得,然猶不能脫然自悟。于是廢觀默坐者旬余日,徐取書觀之,至半篇,稍覺心體滯,便掩卷默坐,稍定復觀,越三二日試至一篇,又三二日試至篇半,或二篇,日循循漸摩將去,謂必頓然有成片段處。不識如此而可施之事事乎否?
如此正是善觀書,如此乃是善用功切實處。吾嘗有嗟予語敬之一篇,亦是此意。如此調(diào)習此心熟后,酬應(yīng)萬變,吾心實無一事矣。可[趁]此機括存習將去,少間則失之矣。
或問「隨處體認天理」。師曰:「只『居處恭、執(zhí)事敬、與人忠』之三言者,已盡矣?!癸@竊謂三言名義雖殊,其要在□見天理而實有諸己,則曰恭、曰敬、曰忠,一以[貫之]□矣。舊謂恭見乎外,[敬□□中]□□非?
夫子三言,即是一貫□□□□□□□□□□□[隨]處體認天理功夫。
汪尚和問:「宋胡文定公長子文忠公寅,實[文定公同]祖兄淳之子,已生太史公寧、五峰先生宏,[不知文定]公沒,當立何人為宗子?」
立宗以嫡不以庶,庶長且不得立,而況養(yǎng)寅同祖之子乎?
許亮問:「晦翁先生有曰:『非全放下,終難湊泊?!幌壬疲骸菏ベt說許多學問思辨篤行功夫,只為要此心放下耳?!桓`謂圣人之無意必固我,其放下之謂,由此知放下不是放倒,學者不可不于此二字上用功,如何?」
今爾初學只是要向進,一日千里,到有見得力處,卻須放下。
亮問:「嘗看先生心性圖,一大圈中,而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來之宙,萬事萬物一切包括,此是畫出心之本體如此。先生嘗曰:『鏡體本明,為垢所蔽;磨得垢去,本體自然光明?!涣粮`思這鏡卻不是一面光明的,必是團圓,光明所及,于上下四旁一切無所遺脫,方似此心完全處。方能包貫許多萬事萬物?!?nbsp;
此固是心之本體,一面便是四面、一了便是百了,能括去塵垢之蔽,便謂之盡心;光明洞燭,便謂之知性。
亮看四勿箴教人于幾上用功,所以視聽言動之非禮處,勿則俱勿了,不待逐一去勿,只是此心不為搖動耳。看「如精中軍,八面卻敵」兩句,乃其下手實落處。
亦是如此看,但幾不易知,勿不易勿,須實著功夫始得,言語不濟事。易曰:「知幾其神乎!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
亮看得古人手容恭、足容重處,渾是一團天理,不是做作的。今人有假設(shè)的,使得外面一時雖亦好看,而中心已自逐逐矣。自賊其心,莫甚于此。所以知巧言令色之鮮仁者,以此。
學者且須學禮,然必由中出。曾子言動容貌、出詞氣、正[顏色],動正出皆由中也,以此見曾子已是一貫之學,知動正出,然后知巧言令色之鮮仁。
亮看心性圖,分明是畫出個仁體,為作圣人全功。學者必先識得此體,然后知宇宙內(nèi)事皆吾性分內(nèi)事。今之學者只是看得心小了,然佛家把生死利達都忘了,非見大恐不能如此,其又畢竟無所成者,何耶?
圣賢以天地萬物為一體,釋氏以耳目口鼻為根塵,大小居然可見。
亮嘗與徐文清語,先生教人如牽引許多瞎子行路,有東走者、西走者,都牽引他到中道上走。夫道以中為至,學以圣為至,非中道則俱謂之岐徑,非[圣學則]俱謂之異端,不知如何?
中道是爾諸生自家中道,中道在爾心人人同有之中,非是我與爾的中道,我但能指示之耳。人不自立自行,猶自倒東倒西,吾亦末如之何!
亮有伯祖無子而卒,其物產(chǎn)一歸吾祖。祖有三子,以其有均之,尋亦病卒,未及議為之后者,至今若忘之矣。亮以既利其有而不為之后,不仁不義莫大焉,欲為之計,則吾伯父為嫡,次吾父、吾叔,一旦易父之稱曰伯父,易伯之稱曰父,奈人心之序不可亂已!且亮輩平時稱吾祖父曰祖父、伯祖曰伯祖,今復改稱焉,不可得矣。然繼嗣之事卒不可廢,終日往來于懷,不能自決。伏惟先生于義理人情至當之歸,示以善處之方,俾既不廢繼嗣之義,又不失改稱之嫌,宗祖幸甚!一家幸甚!
此亦是切問,心不安即非天理,得天理之正,則人心安,幽明皆然,則安死者,生者皆安??上扔跔柹頎栃纳蠈嵱霉?,到誠意能孚宗族處,不可以精誠從容告于父兄,仗義而立之后,夫誰曰不然?叔父伯父皆稱父也,所以皆謂之父,同出祖之一體,有何間?有間猶尚于軀殼起意也。
黃銳問曰:「嘗玩味隨處體認天理之功,勿忘勿助之法,甚為至妙至切。但纔應(yīng)物便有失情處,非失喜則失怒,非失哀則失樂,四者最難著力。如此便不是天理,便已忘了,不知其病根從何處萌芽?其用力從何處發(fā)軔?」
人但能于此心勿助勿忘時喜怒,豈有失處?喜(恕)[怒]有失,乃此心忘助不存時錯了。
銳嘗讀近思錄,先儒嘗教人靜坐,他未必無見,但常人靜坐,愈覺得不靜,不知此靜坐功夫可用否?
不可只于靜坐中更求靜,纔求靜便是動了,惟靜坐時體認天理有見,便定。
門人問:「有賢者曰:『白沙先生禪學也?!缓稳??」
知儒則知禪矣,知禪則知儒矣。由此言之,彼未知儒,又安能知禪?孔子事君盡禮,人以為諂。盡者,中正之極,無過不及,自不及者視之為諂。白沙先生之學乃得圣賢中正之矩,自世學者視之為禪耳,安知自達磨釋迦視之,不以為卑乎?曰:「何以見白沙中正之矩?」曰:「夫子決[我]曰:『日用間隨處體認天理,何患不到圣賢佳處?』天[理者],中正之矩也,又語我曰:『此子為參前倚衡之學也。』[以此觀之]?!酢鹾待S以白沙先生「藏而后發(fā)」之說為禪,何如?中庸「溥博淵泉而時出之」者何如?亦禪乎?
有問□□[以白沙]靜中養(yǎng)出端倪乃存養(yǎng)之說為禪,何如?
孟子擴充四端之教何如?亦禪乎?此端與四端一也。人[之]初心發(fā)動[者],□□□[汩沒]之久,此端微而隱,殆不可見矣。如□□□□□斧斤一□之所喪,若彼濯濯,非靜養(yǎng)之,則終無□□□□見則□何而用力所存養(yǎng)者,何□多見□□□□□□
[李尚理問:「鄙見]弟子入則孝章。入孝出弟者,因其本□而□□□□□教□□。謹信俱言上功夫,惟謹之斯能信□泛愛親仁□□同于人知所擇也,余力學文者,博之古訓,以□發(fā)其良知良能者爾,非外益之也。譬之□□□□□立根而灌溉之也,灌溉之俾生意自暢□枝葉,非□與之生意也,故學文非徒博物洽聞也,知而[存]之也。從此不已,可達天德。
[此]亦[看得好。培]根灌溉之說甚切,但孝弟是良心真切處,是其良知良能,是其生意。泛愛是擴充愛親敬長之[心,親]仁學文,皆是培灌生意功夫。
君子不重章。鄙意「主忠信」以下當自為一章。大哉!忠信之教乎!由茲可入圣域矣。中心為忠,心中故實,是之謂信,曷謂中心?匪前匪后、匪左匪右,隨處體認天理也。天理存則心中矣,而慎交焉以輔也,改過焉以修也,其進也,詎可量也。
此只是一章。重在「重」之一字,重是內(nèi)重,內(nèi)重則學固而有威。忠信是做內(nèi)重功夫,取友改過,皆是輔養(yǎng)此而已,云「天理存則心中」,還作「心中則天理存」為是。
禮之用章。禮也者,禮也,理之體也,不容纖毫人力,自然也。自然則安,安斯和矣。三百三千,其體一也,知和而和,壞之人矣。論理而至于和,禮之極也。此可見禮樂異用而同體,而又和焉,則蕩矣,豈禮也哉?
「知和而和」是多一「和」字,和之過矣。但謂之和,皆生于中,既和未有過者,過非和也。此有子支離處。
貧而無諂章。引詩一節(jié),此是子貢悟鍛煉處,圣人許之,成物之仁,形于欣慰之頃者如此。
此就事上論理,亦一貫之學。無諂無驕,世上或有如此美質(zhì)人,但未必見道理,樂與好禮,則進于道理矣。此非學問切磋琢磨之功,何以至之?
為政以德章。政不能無也,而政則德之精粹□□□者。夫我之德與民同體也,故為政以德,則無為民歸,如北辰之眾星拱然,北辰與眾星亦同體也。
惟其同體,是以感應(yīng)。
吾十有五章。理曰:「志于學者,敏求也?!箤W無止息,直到從心所欲不踰矩,方可脫駕。
堯舜之圣,猶兢兢業(yè)業(yè),無可脫駕處。可欲之善,純亦不已,至誠無息。
「從心所欲」,這欲字,與「可欲之善」欲字同。書曰:「敬修其可愿?!乖钢蛔忠嗤?。
此「欲」字看得是。
矩也者,天則也,即天理也。天理不可易,故以矩名之。
此「矩」字看得好,乃天然中正之則,與「絜矩」之矩同。
吾與回言章。與言也者,其諸進而講學也,其諸問而答也,終日不違,所言無一或違,默契也。顏氏之學,知行兼至矣。
聞言不違,一時知行俱至,如舜聞善,沛然莫御。但顏子未至沛然,氣象頗小,此所以具體而微。
攻乎異端章。夫攻乎異端,曷害也?孟子曰:「君子反經(jīng)而已矣。經(jīng)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勾藙t不攻之攻。若惟攻彼是務(wù),而不知所自勝,則內(nèi)外人己之辯,明者當自知之。
亦是道理如此。著意攻之,則已過,當如御夷狄然,以不治治之也。
人而無信章。不知其可也者,外之之辭也,下文足其意矣。
「不知其可」說得重甚,言其不可也,非止外之之辭。所謂不可者,以其不可行也,如下文是也。
八佾舞于庭章。孰不可忍,如上蔡說。
人心昭昭而不可欺,忍心害理。
素以為絢兮章。疑而講焉,此古之道所以明也。
此正講學。「禮后乎」,禮即是道。學道必有本為之先,實心是也。
「夏禮吾能言之」,此孔子好古敏求之實學。或得諸鼎彝、或得諸所識一二焉,啟其天聰明之蘊,而其所冥契者多矣。
能言者其理,不足征者其文。三代禮樂,異文而同理,君子之學,不徒知其一理,又當考其分殊。三千三百,亦同此意,無一而非理也。
定公問君使臣章。禮與[忠],天理一也,因君臣而異名爾。
看得是,一理感應(yīng)。
管仲器小章。天下何事非學?何學非心?以管仲所負之材、所際之奇,得君專政如彼其久,使知天德王道,其所成就何如?惟其器小,不足以進此格,此夫子所以深惜之。
君子不器,與天地同量,管仲既不能不器,而又器之小者,不學,故不能廓其本體耳。
處約處樂章。不仁者無見于天理,仁者天理存存,知者天理常知。
不仁者,不可以處約、處樂,猶中庸修德凝道,則居上為下,在治在亂,無不宜之意。舉約樂可盡處世之事,言人之不可不求仁,求仁必知以知之、仁以安之,求仁之功也。
能好能惡章。天之于物,栽者培之,傾者覆之。仁者之于人,可好者好之,可惡者惡之,理一也。
能好能惡人,如天之栽培傾覆,因物付之,己無與焉。吾子亦看得好。
富與貴章。歸重在末一節(jié),能無終食之間違仁,而造次顛沛必于是焉,則天理存存,富貴貧賤自能審處矣。
此說不易見得。近有一賢者,疑吾輩講辯,詳于終食造次顛沛之說,而略于富貴貧賤取舍之間,吾答之亦如此。天下之事皆有本,無本是強制耳。周子云:「見大心泰,富貴貧賤處之一?!关M有強制便可謂之道乎?
我未見好仁者章。好仁惡不仁,一人也,由好惡之本心存存不已,而為成德者事也;用力于仁,而未見力不足者,覺后自欲罷不能;「蓋有」二句承上用力于仁而不能自罷者說。此章凡三致意矣,始曰未見,蓋未見乎德之已成者也,其次則未見乎德之不可成,其末則未見乎德之尚于成,言愈密而意愈切矣。
此章三見,吾平日亦如此看。
觀過章。語意為君子發(fā)。
近有一學者洪章,于新泉精舍說此云:「黨,偏也。人惟偏黨,故有過。若能反觀知其過,便得其本心而知仁矣?!挂嗤ā?nbsp;
聞道章。聞道即物格知至,功夫在格物上。
此說得之,知至即是聞道,聞道自貫徹人我古今幽明,便能知死而不亡,易所謂通乎晝夜之道而知。
志道未足與議章。習心勝則天理難見也。
一面志道,一面恥惡衣惡食,□□□□□□□□□與入堯、舜之道。
吾道一貫章。一貫也者,道體也、一本也、無二也,[四方]上下之宇,古今往來之宙,充塞平鋪,無間于人我,無分于體用,無偏于動靜,何煩人力之為?本體自然,故程子謂之天理也。察識操存之法,唯勿忘勿助,未嘗致纖毫之力,則何莫而非此理之流行矣!
即勿忘勿助,便是貫體用動靜,無纖毫人力,而天理流行。道者,天理也,此體包貫四方上下,宇宙在我矣。
曾子所以唯一貫之傳者,恐精察力踐于分殊,而將悟協(xié)于克一云耳。
此恐未安。曾子平日亦嘗如此用功,如三省,忠、信、傳習,所貴乎道者三,動正出,皆是心事合一工夫,暗與圣人一貫之學合矣,故一聞言即響應(yīng),不容思議。若非平日有一貫工夫,安能響應(yīng)?子貢聞之便手忙腳亂了。故孔門學問皆是一貫,無二語。
「忠恕」是學者功夫,中心為忠,勿忘勿助,(任)[恁]地時看取,理自見矣。故心中,夫心中則人己合體,體用合原,內(nèi)外合道,家國天下合性,無所往而不各得其本然之天理矣。夫是之謂「恕」。
看得亦□,但心不忘助時,天理自見,不必又加看取,勿忘勿助即看取也。體用猶形影,不可離。
忠恕之學,一貫之學也,故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怒)[恕]而已矣?!?nbsp;
既知此是一貫之學,則知前段之說曾子,非但在分殊上學矣。
子使漆雕開仕章。仕亦學也,斯指此理而言,至近而至遠,至無而至神者。信,實也,未能實有諸己。子說也者,說其素位而行,將無入不自得也。程子曰:「曾點、漆雕開已見大意?!?nbsp;
「子說」猶「吾與點也」之意,「斯」之一字,與浴沂詠歸二字,一語得了圣人胸中所存所樂,故不覺說之與之。
先進于禮樂章。理疑之,孰疑之?以文義而疑之。若如今之論,以上二句為時人之言,則「子曰」下當有「人之言曰」四字,而本文無之,此其疑一也?!溉缬弥苟?,孔子于禮樂,何嘗斯須離?何必婉轉(zhuǎn)而緩其辭曰「如用之」?此其疑二也。若謂君用孔子,則是如有用我者,孔子又不但從先進爾矣,此其疑三也。
此固如所疑。此皆孔子之言,野人即是郊外百姓,君子即是在位士夫。先進質(zhì)樸,即今之野人;后進彌文,[乃今]之君子??鬃訃@壞于君子而存于野人,禮失求之[于野]傷君子之壞禮,而幸其猶存于野人。故下從先進□□本意也。至于大林放問禮之本,亦此意。
回也其庶乎章。庶也者,以言乎其將至于極也,幾也。幾于圣也。所欠者,從心所欲不踰矩焉爾。屢空者,以言乎其所遇也。夫子嘗曰:「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胝舜之側(cè)陋時一也。不受命者,貧富有命也,貨殖焉,心乎求富也,故曰:「不受命?!箖|則屢中者,材識之明也,夫子嘗曰:「賜不幸言而中,是使賜多言也?!勾俗迂曋越K不回若也,然否?
「屢空」與「屢中」文相對,屢空者,貨財與心皆空也,故近道;屢中者,能窺測,言雖或中而心累于貨財矣??罩缓系勒?,有之矣,未有合道而猶累于貨者也。
子路使子羔為費宰章。子羔之愚可進于道,非親炙焉,莫之有成也。親炙矣而不成則有之,未有如子羔之資之狷,不親炙而能有成者也。子路欲使之為費宰焉,則誠不足以格季氏之非心,才不足以改費邑之舊政,非所處而處之,以學則習染日滋,以仕則齟齬難合,其害可勝言哉!故曰:「賊夫人之子?!苟勇吠屑词思磳W以自文,故夫子曰:「是故惡夫佞者。」
學不外乎事,民人社稷無非事者,然其質(zhì)雖美,而其力未足以兼之,故夫子告之如此。
顏淵問仁章。非禮勿視四句,視聽言動有四,而勿之則一,守約之方也。惟精乃約,可與幾矣。夫是之謂克己,視聽言動皆天則矣,與古圣精一合。
此是博約兼至,一貫之道,亦隨處體認之意,但顏子見得速耳。
仲弓問仁章。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皆以言其隨處不敢慢,非助也。古有是言矣,摘其大焉者也。己所不欲,本心也、天理也;勿施之人,則動處皆天理矣。家邦無怨與歸仁意同。
此亦隨處體認之功,但仲弓比顏子較緩,顏子如風,仲弓如日。
子張問達章。仁義一道也,義以天理之所宜者言,仁以天理之渾然者言,故言仁則義在其中,言義則仁在其中。質(zhì)直好義者,得則仁義皆得;色取仁而行違者,失則仁義皆失。此聞與達之所以分也。
此張內(nèi)外人己之分,圣人教人最切要處,與孟子分別「由仁義行」非「行仁義」,及「集義」「義襲」意同。色取仁,此一念已悖道,況行違乎!色取仁而行不違,亦已為行仁義、義襲之學矣。今之學大率皆然[而不自悟,悲矣]。
子章問行章。言忠信、行篤敬者,皆有以以也。以也者,天理也,惟在時時體認,察而存之,一息不到,天理滅矣。故曰參前也、倚衡也,夫然后行。
此章問行,非問達之意。行乃知行之行,夫子答之言行,乃帶過說,言行要忠信篤敬,只是同一實心。蠻貊之邦行矣,猶雖之夷狄,不可棄也之意。此「行」字即答子張問行「行」字,然無所見,如何行得?便沒來頭了,故又告以「立則見其參于前,在輿則見其倚于衡,夫后行」。見得親切,自然行之歇不得了,如識寶者便欲求之,知味者便欲食之。所以古之言學,必兼知行,知行并進,然必先言知而后言行也。子張問得沒來頭,非夫子告之,便一向冥行去,終是務(wù)外。今之言學者反言不欲有所見,有所見便不是。吾告之如此有何長進?易:「易知則有親。」若其無知,又豈能親之?顏子所見卓爾,亦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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