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所說的鄭板橋故居是在興化城東南古城墻外鄭家巷九號。1983年11月23日是板橋誕辰290周年紀念日，重修的板橋故居正式對外開放。
這一故居東距原古板橋約20米，號稱“鄭家大堂屋”，原為板橋之父鄭立庵家居課徒之處，也是板橋出生和青少年時代生活、讀書之處。原為草屋兩間，在鄭板橋任縣令后才改建為瓦屋。瓦屋為坐北朝南，正屋三間，東西兩邊各有三間披屋，大門在鄭家巷內坐西朝東，進門的門樓上方原有進士第匾額。門內為一方小院，南有長方形古花壇，花壇內長著篁竹數叢。這里是我的學生、板橋后裔鄭月秋的家，我家訪去過幾次。鄭板橋在《題記·竹》中曾這樣寫道：“夏日新篁初放，綠蔭照人，置一小榻其中，甚涼適也。秋冬之際，取圍屏骨子，斷去兩頭，橫安為窗欞，用勻薄潔白之紙糊之。風和日暖，……一片竹影零亂，豈非天然圖畫乎！凡吾畫竹，無所師承，多得于紙窗粉壁日光月影中耳?！庇纱丝梢韵胍姡斈旯示芋蛑窳銇y的竹影對鄭板橋后來畫竹的影響是很大的。而1983年重修的今故居時拆遷了南邊的住戶，把大門改朝南開，正屋三間東側新砌了小書齋；拆掉東西兩邊的披屋，新砌了朝北三間?！傲谋茱L雨”的匾額原在故居正屋中間堂屋檐下，改為磚刻，嵌入朝北三間的門檐上。
故居北去古城墻一丈許，東臨護城河，南面隔車路河與文峰塔相望，向西不多遠就可到風景秀麗的百花洲。河邊綠竹茂密，垂柳如煙，穿過架在河上的古板橋再向東，就可看到煙波浩渺的龍舌津（今名東門泊）。板橋詩詞云：“吾家家在煙波里，繞秋城藕花蘆葉，渺然無際。”（《賀新郎·食瓜》）“鶴兒灣畔藕花香，龍舌津邊粳稻黃。小艇霧中看日出，青錢柳下買魚嘗?！保ā端?/span>職方員外郎孫丈歸田》）這些詩詞正是故居附近水鄉(xiāng)秋色的真實寫照。
秀麗的水鄉(xiāng)風光陶冶了鄭板橋，《板橋自敘》中寫道：“興化有三鄭氏，其一為‘鐵鄭’、其一為‘糖鄭’、其一為‘板橋鄭’。居士自喜其名，故天下咸稱鄭板橋云。”可謂人因橋得名千古，橋因人流芳百世了。
其實板橋的故居并非此一處，我知道的還有兩處。
其一是英武橋北的“譚林堂”。
在《鄭板橋集·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二書》中談到他弟弟鄭墨買了一所宅第，“嚴緊密栗，處家最宜，只是天井太小，見天不大。愚兄心思曠遠，不樂居耳。是宅北至鸚鵡橋不過百步，鸚鵡橋至杏花樓不過三十步，其左右頗多隙地。幼時飲酒其旁，見一片荒城，半堤衰柳，斷橋流水，破屋叢花，心竊樂之。若得制錢五十千，便可買地一大段，他日結茅有在矣。”
古代“一步”相當于今天的兩步，約兩米，也就是說鄭墨買的住宅在鸚鵡橋南約200米。板橋想在鸚鵡橋附近買地建宅，可見“一片荒城，半堤衰柳，斷橋流水，破屋叢花”。他還有初步的建房打算：“吾意欲筑一土墻院子，門內多栽竹樹草花，用碎磚鋪曲徑一條，以達二門。其內茅屋二間，一間坐客，一間作房，貯圖書史籍、筆墨硯瓦、酒董茶具其中，為良朋好友后生小子論文賦詩之所。其后住家主屋三間，廚屋二間，奴子屋一間，共八間。俱用草苫，如此足矣。”他還設想入住后的情景：“清晨日尚未出，望東海一片紅霞，薄暮斜陽滿樹。立院中高處，便見煙水平橋。家中宴客，墻外人亦望見燈火。南至汝家百三十步，東至小園僅一水，實為恒便?；蛟唬捍说日由踹m，只是怕盜賊。不知盜賊亦窮民耳，開門延入，商量分惠，有甚么便拿甚么去；若一無所有，便王獻之青氈，亦可攜取質百錢救急也。吾弟當留心此地，為狂兄娛老之資，不知可能遂愿否？”
那么板橋的這一愿望是否實現了呢？應該說實現了！
1987年，我參加市政協(xié)常委會時，政協(xié)副主席魏平蓀中醫(yī)師和我聊天，他知道我在研究鄭板橋，就說：“我家的南邊曾是鄭板橋的住宅。1943年‘二皇’偽22師的營長買了這所房子，他們入住前曾把房子收拾一下，把掛在堂屋里的橫匾“潭林堂”拿了下來。我去親眼看到的，字是鄭板橋自己題寫，‘二皇’營長不知道這匾上寫的是什么意思，就卸下來做擱板用，實在可惜。”魏老的住宅在英武橋的北面約20米，鄭板橋的住宅緊靠魏府，在英武橋的北側。為此我向魏老了解板橋這一住宅的狀況。魏老說：“大門朝西，內有照壁，向南有二門，入內為上下屋，各五間，大天井，比鄭板橋的老宅要寬敞?！?/span>
聽了魏老的介紹，再讀《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二書》，感到地點比板橋信中的設想稍偏北一些，且不是茅屋而是瓦房。不過，對每個人來說，原先的設想由于主客觀條件的限制，往往與設想的實現都會有些距離，在范縣寫信是板橋任縣官不久，就財力而言，當然不如從濰縣卸任之后，把茅屋改為瓦房也是很自然的事。
那么堂屋的匾取名“潭林堂”是什么意思呢？
筆者發(fā)現，這是出自唐代詩人纂毋潛的五言古體詩《春泛若耶溪》：
幽意無斷絕，此去隨所偶。
晚風吹行舟，花路入溪口。
際夜轉西壑，隔山望南斗。
潭煙飛溶溶，林月低向后。
生事且彌漫，愿為持竿叟。
纂毋潛，字孝通，虔州（今江西贛州）人，唐開元年間進士，著名詩人，終官著作郎。安史之亂后歸隱，游江淮后不知所終。纂毋潛與李頎、王維、張九齡、孟浩然、高適等許多詩人交往，其詩清麗恬淡，風格類王維。代表作《春泛若耶溪》選入《唐詩三百首》。若耶溪在今浙江紹興市東南，相傳為西施浣紗處。這首五言古詩當寫于纂毋潛歸隱之后，詩人月夜泛舟溪上，抒發(fā)了超世脫俗的幽美情趣。詩中的第七、八兩句“潭煙飛溶溶，林月低向后”，是用以動寫靜手法描摹泛舟所見月夜景象?！疤稛煛保瑢?/span>若耶溪上的水氣朦朧；“溶溶”，寫水氣在月下升騰之狀，而一個“飛”字，把舟行時溪水上空流動的霧氣寫活了；“林月低向后”，寫夜深月沉，舟前行，岸邊樹木中的月亮悄悄退向身后。這一景象既幽美靜謐，又有靈動的朦朧，使人浮想聯(lián)翩。最后兩句云：“生事且彌漫，愿為持竿叟”，把人生世事難料和溪水上縹緲迷茫的煙霧聯(lián)系在一起，表現要遠離世俗，做若耶溪邊持竿釣魚隱者的愿望。鄭板橋在濰縣因“忤大吏”而擲去烏紗帽，這一宅第可能是他離開濰縣前后所置，以供回來居住、待客之用，為“娛老之資”。宅南有穿英武橋而過的市河，不遠處是海子池，有水有樹木，與若耶溪環(huán)境相近，而自己的心境又與退隱的纂毋潛相近，所以取名“潭林堂”是很確當的。
再說鄭板橋的第三處故居：擁綠園。
擁綠園在大南門內大街西邊的吳家祠堂北側鄭家花園巷內。吳家祠堂是明末輔臣吳甡的家祠，解放后先后為興化中學學生宿舍、城西小學、文林小學。擁綠園在鄭家花園巷西端坐南朝北的門內。門很小，無門樓，我懷疑這是擁綠園的后門，大門可能在吳家祠堂巷內。1959年8月，我到昭陽中學任教，經常從鄭家花園巷口經過，曾進去看過，三間瓦屋，五架梁，天井不大，顯得逼仄，但屋前還有三間，為袁姓居住。袁姓因系學生家長，我家訪去過，天井較大。這兩進瓦房已有磚墻隔開，它們的西側有一方空地，東西寬約30米，南北長約50米?？盏匚鬟吺菂切諆蛇M住房。聽房主吳奶奶說，這方空地原本荒蕪無主，因此被他家砌墻圈了進來，并在空地上栽滿桃樹。我曾去桃園看過?，F在想來，此處空地當年應與東邊的兩進瓦房連在一起，是擁綠園的花園。也就是說，原來的擁綠園在吳家祠堂西側，園內東面是兩進瓦屋，西面是長方形的竹園。至于擁綠園何時易主、何時荒蕪，還有待發(fā)現新的史料考探。擁綠園南面隔吳家祠堂巷，就可到李鱓的浮漚館。浮漚館后來為侍御史任大椿所購。任大椿去世后，家人生活艱難，就把浮漚館賣給商人開茶館，館中花木荒蕪，只剩下一堆假山石。1956年昭陽中學建校后，校長過征婉擔心學生爬假山不安全，就把假山埋到地下，平整地面為籃球場。一次我在籃球場上給學生做課外閱讀指導講座，過校長也去聽，她指著籃球場親口對我說：“這下面有假山石呢！”并告訴我埋石的原由。后來我為此曾提過挖石的建議，但未被采納；再后來已為水泥地籃球場，要挖也難了。浮漚館在李鱓身后百年之內荒蕪，這是有據可查的，推想擁綠園的命運大概也相似吧。
現在擁綠園、浮漚館、任大椿金殿傳臚樓、抗倭知縣胡順華的“胡公生祠”及碑石都在市一中的校園內，這一寶貴的文化遺產是其他學校所難以相比的。
鄭家巷9號的板橋故居1983年修復時只花費3萬元，至于后來在舊城拆遷改造中，于西側建了板橋花園，這并非故居原有的，恐數十年后有人混淆，特作說明。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