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歲末,警長小島和妻子夕子到溫泉去度新年。他倆乘上火車,風(fēng)馳電掣地往溫泉開去,不料半途山體滑坡,阻塞鐵路,火車只得停駛。
眼看鐵路一時難以修通,小島為此感到懊惱。就在這時,突然有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警長,你好!”小島一看,此人叫植村,與自己同在一個局里工作,因為兩人不在一個部門,平時接觸不多,植村給小島的印象是個樸實忠厚的刑警。
兩人寒暄過后,植村建議道:“到我們善人村去過年吧!那兒風(fēng)景美麗,待客熱情,決不比溫泉差?!毙u征求夕子意見后,接受了植村的邀請,于是一邊取行李準(zhǔn)備下車,一邊向植村打聽村名的來歷。
植村介紹道:“我們村坐落在深山里,四面環(huán)山,樹木茂密,像個世外桃源,村里人淳樸善良,和藹可親,從不發(fā)生糾紛,一人有難,大家?guī)椭?/p>
小島插嘴:“哦,聽起來倒像中國古典小說里的‘君子國’!”小島說了這話,忽然見對面座位上有位穿皮夾克的年輕人兩眼望著他,當(dāng)小島的視線與他相對時,那年輕人立刻把臉轉(zhuǎn)向了車窗外,小島心里一個“咯噔”,不免覺得有些奇怪。
三個人下了火車,在植村帶領(lǐng)下繞過坍方地段,走了一段路,來到前方一個小站,那兒有個老人正坐在馬車上等待植村。老人見來了客人,立即跳下馬車,熱情相迎,待大家坐好后,馬車便向山里進發(fā)。
這時天漸漸暗下來,山風(fēng)習(xí)習(xí),寒氣襲人,夕子凍得直打噴嚏,趕馬車的老人當(dāng)即脫下身上的大衣,定要夕子穿上,夕子感到盛情難卻,連連道謝后穿上了。大衣帶著老人的體溫,夕子心里頓覺熱乎乎的,她第一次感受到善人村村民的熱情和溫暖。
大約半夜時,馬車到達善人村,六十多歲的村長熱情地歡迎小島和夕子,還特地在“公民館”舉行接風(fēng)宴會,席間賓主頻頻舉杯,滿屋歡聲笑語。
飯后,村長邀請他倆到他家里住宿。村長夫人名叫君代,是個三十來歲、長得很美的女人,由她親自引小島和夕子登上二樓,把他倆分別安頓在兩個干凈的房間里。
小島一個人睡下后,覺得又冷又寂寞,正想叫住在另一房間的夕子過來同睡,就在這時,聽到有人上樓的腳步聲,他趕忙把剛伸出的半個身子縮進被窩。
一會兒,房門開了,只見村長夫人君代穿著睡衣走進來,微笑地對小島說:“先生,一個人睡,一定很冷吧?我來陪陪您?!闭f著,便跪下解腰帶。見這情景,小島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君代很快脫下睡衣,露出雪白的肌膚和豐滿的胸脯,利索地鉆進被窩。
小島嚇得急忙坐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問:“你、這是……什么意思?”
君代不慌不忙地回答:“這是我們村迎接客人的規(guī)矩。怎么,您對我不滿意嗎?”
小島正尷尬,房門被推開了,夕子瞇著眼走進來,睡意蒙眬地說:“小島,好冷……我跟你一起睡吧!”君代見了夕子,趕緊從被窩里爬起來,披上睡衣溜了。
君代一走,夕子睜眼說:“我要不來,你就和村長太太睡在一起了。奇怪,他們怎么這樣招待客人呢?”
小島咕噥道:“聽說愛斯基摩人過去有這樣的風(fēng)俗……”
第二天上午,小島和夕子在村里游逛。小村群山環(huán)抱,溪流潺潺,風(fēng)景很美。村莊中心有一個小廣場,一群男人正在那兒干活,他們用兩米長的木板子圍成直徑十米的圍欄,四周搭起階梯式的看臺,像是為舉行新年慶典準(zhǔn)備的。小島和夕子沿一條小路登上后山,穿過一片綠樹林,來到一處足有五十米高的懸崖邊。
兩個人正在觀賞這令人心悸的懸崖時,突然從背后閃出一個穿皮夾克的青年。小島定睛一看,認出此人就是在火車上坐在對面座位上的那個人。青年很有禮貌地朝小島鞠躬道:“對不起,打擾您了。我叫三木,在火車?yán)锖孟衤犝f先生是警長,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一年前,我那當(dāng)記者的哥哥死在這里。警察局說是自殺,但我不信。我接到他死前寫給家里的信,說善人村生活非常開心,晚上有漂亮的太太陪睡,他怎么可能自殺呢?”
憑職業(yè)習(xí)慣,小島詳細詢問了三木后,才告別回村。而三木不肯進村,繼續(xù)留在山上。
小島和夕子回到村子里,忽然看到一處屋檐下坐著一個年輕女子,只見她長長的頭發(fā)披蓋在瘦削的臉上,衣服像乞丐一樣又破又臟,眼神幽靈似的閃著光。小島和夕子感到奇怪:善人村怎么會有這樣無人關(guān)心的可憐人呢?
回到住處,吃過午飯,小島和夕子在屋里議論上午碰到的怪人怪事。夕子無意間走向窗口,突然發(fā)出一聲驚呼,小島立即沖過去一看,只見窗下站著剛才碰到的那個臟姑娘,此刻她正目光炯炯地望著窗口,一副關(guān)切和焦急的神情,與上午的呆板相比判若兩人。她似乎想說什么,又怕被人聽到,顯得惶恐不安,忽然她撿起一根樹枝,急急在地上寫了三個大字“會被殺”,接著趕緊用腳擦掉,轉(zhuǎn)身匆匆走了。
小島和夕子驚疑不定,他倆似乎感到了善人村潛伏著威脅!為了避免束手就擒,小島決定下山向警察局求援,留下夕子找臟姑娘摸清底細。
當(dāng)小島找到村長,還沒說到正題,只見一個村民慌慌張張跑進來,見小島在場,愣了一下,才附在村長耳邊不知說了什么……
村長表情嚴(yán)峻地告訴小島,樹林里死了個過路人,得去看看。小島靈機一動,要求同去,村長答應(yīng)了。他們出了村,上了山,走到上午小島去過的綠松林里,一看那躺在地上的死者,竟是三木。三木咽喉處裂開一個大血口,很顯然,是被人殺害的!
小島又驚又怒,但他沒有顯露出來,他大腦急速飛轉(zhuǎn),得體地要求送尸下山,讓死者親人認領(lǐng)。出乎意料的,村長竟立刻同意了。
下山前的晚餐十分豐盛,菜上了一道又一道,還有在東京都難以吃到的優(yōu)質(zhì)牛排。飽餐之后,小島和兩個村民趕了馬車運尸下山。小島坐在馬車上,凝神觀察著前方道路,突然腦袋被重重一擊,“轟”地一下,就昏了過去。
等小島醒過來時,還感到眼前直冒金星,后腦勺火辣辣地疼。他睜開眼睛,就著昏暗的燈光,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小屋的地上,身邊躺著還昏迷未醒的夕子。
小島叫醒夕子,夕子告訴他,她也是被打昏后送來的。兩人意識到目前處境十分危險,這個村是用對待死囚的辦法對待他們——給你吃好,玩好,然后……
這時門開了,植村走進來。小島像見到救星似的急忙叫起來:“植村,快救我們!”
哪知植村緊繃著臉,兩眼射出怕人的光,突然舉起手中的獵槍,對準(zhǔn)小島命令道:“不準(zhǔn)動!”
小島憤慨地問:“你這是干什么?”
植村冷酷地說:“你們是祭品,快要升天了。你們升天后,上蒼會保佑我們村不遭災(zāi)難,興旺發(fā)達!”
“胡說!植村,你騙我們來善人村,原來是要害我們??墒莿e忘了,你是刑警!”
“刑警怎么啦?刑警也是人。作為善人村的子女,他要服從善人村的傳統(tǒng)習(xí)慣。環(huán)境對人的影響是決定性的!你們見到村里的瘋姑娘了吧?她的未婚夫在東京上大學(xué),回村后竭力主張廢除殺人的祭祀,村里人被他說動了心,那一年沒有殺人,不料第二年便遭水災(zāi),山洪沖走了五六個村民。大家認為這是上蒼對廢棄祭祀的報復(fù),于是就找那個大學(xué)生算賬,逼他跳了懸崖,姑娘也發(fā)了瘋……”
“因此,你就死心塌地當(dāng)殺人幫兇?”小島嘲諷地說,“你們就不怕警方發(fā)覺嗎?”
植村“嘿嘿”一笑,得意地回答:“人死了,我們就報意外死亡,被狼咬死的,失足落崖的,這兒的警察局從不懷疑。比如昨天死的那個年輕人,我們報被狼咬死,其實是我們殺死的,誰叫他來調(diào)查他哥哥的死因呢?”
這時響起公雞報曉的聲音,植村朝窗外看了一眼,說:“時間到了,請不要恨我,我們已經(jīng)盡最大努力招待你們了。”
這時,進來兩名壯漢,植村命令道:“先抓女的!”一個壯漢走上前,老鷹逮小雞似的架起夕子就走。小島跳起來阻攔,被另一個壯漢一拳擊倒在地。與此同時,村里“咚咚咚”響起了恐怖的擊鼓聲,鼓聲一停,歡呼聲響徹云霄。
小島急紅了眼,正要沖向前與植村拼命,植村突然“哼”一聲倒在地上,背上露出一把尖刀的刀柄。小島一看,啊,原來是那個裝瘋的姑娘闖進了小屋,指著植村對小島說:“把我未婚夫推下山崖的就是他,你快逃走!”
“不,我要去救我的妻子。你會駕馬車嗎?”
姑娘說:“會!”
“太好了!請你把村里的馬車趕到下山的路口,等我救出我的妻子,我們就一起逃下山!”
姑娘走了,小島抓過植村的獵槍,便向圍欄跑去。
小島遠遠望見夕子被押著繞壇示眾,急得心都要跳出胸膛了,他腳步如飛地向前奔去。此時,全村人坐在看臺上瘋狂呼喊,以發(fā)泄一年來積壓的不滿和憎恨。當(dāng)小島趕到時,夕子已被押進通道,推進圈里,村民們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夕子,誰也沒發(fā)覺端槍的小島溜進通道。
小島打開木門,頓時緊張得發(fā)抖,只見一頭大灰狼正齜牙咧嘴地嚎叫著向夕子進攻。村民們齊聲狂呼:“咬死她,咬死她!”夕子頑強地用皮靴狠踢惡狼,保衛(wèi)自己。
小島抑制住激動,端槍瞄準(zhǔn)惡狼,可是人與狼絞成一團,使他不敢貿(mào)然開槍。突然夕子跌倒,惡狼縱身撲到她身上,張開大嘴就咬。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只聽“砰”一聲槍響,惡狼腦袋開花,鮮血與腦漿迸飛……
夕子絕處逢生,扭頭一看是小島,立即爬起來,緊隨小島穿過通道,向村口奔去。
村民們見了大驚,頓時“轟”全站起來,怒吼著,猶如一片洶涌的波濤,向他們的“逃犯”追去。
小島邊逃邊回身射擊,阻止了追兵的速度,終于和夕子沖到村口,跳上了姑娘駕馭的馬車。姑娘把韁繩一收,一聲吆喝,馬車便如飛地下山,向目的地警察局奔去……
小島回頭望著越來越遠、越變越小的善人村村民們,感慨萬分地自言自語:“可惡的虛偽!偽裝善良的殘暴實在太可怕了……”
楊承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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