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龍華戰(zhàn)斗以后,老1團在晉察冀邊區(qū)打出了威風,1營更是以驍勇善戰(zhàn)著稱。
不要說在1分區(qū),一遇到難啃的骨頭楊成武就想到1團1營,就是連晉察冀軍區(qū)的聶老總,遇有重要任務時也總是叮囑參謀們打電話:“調(diào)一營來?!?/p>
不久,1營長林必元出了點問題,被調(diào)到分區(qū)作戰(zhàn)科當參謀,李德才接任了1營營長。
1營在他的帶領下,針對大龍華戰(zhàn)斗中暴露出來的問題,開展了群眾性大練兵活動。每個科目訓練前,李德才都會召集全營干部開準備會,每周三次,不僅討論訓練科目的內(nèi)容,還討論實施方法。尤其是山地作戰(zhàn)和村落作戰(zhàn),每次應演習的科目都由各連長準備演習的地形及應用物品,分組分段進行,每演習一段,及時進行討論得失。先由戰(zhàn)士發(fā)言,連隊干部再進行總結,每星期還要抽部分連排進行測驗,全營各個連隊的軍事素質和戰(zhàn)術修養(yǎng)有了很大的提高,經(jīng)分區(qū)考核,戰(zhàn)士平均成績達到89.8分。
說起李德才組織部隊進行演習,還真有一段故事值得一提。
當時1團團部住在易縣和滿城、徐水交界處的白堡村,李德才帶著1營駐扎在離鬼子據(jù)點大王店6里地的西黑山村,扼守著作為晉察冀抗日根據(jù)地的前哨陣地。
大王店是距徐水縣城不到40里地的一個鎮(zhèn)子,西北部為淺山丘陵區(qū),東南部為平原,是冀中平原與太行山區(qū)的結合部,不僅是當?shù)厝罕娢镔Y交流的集散地,也是平漢線上敵人進攻西部山區(qū)抗日根據(jù)地的一個重要橋頭堡。村子東西南北四條街,呈長條狀,一條徐水通往易縣的公路橫貫整個村莊。
大王店村貌
村東頭有個大廟,敵人修起了炮樓,用鐵絲網(wǎng)圍起來作為據(jù)點,里面住著300多偽軍和100多個鬼子。鎮(zhèn)子里面的街上還駐扎了一個小隊的日本人和幾十名偽軍,借口維持大東亞共榮新秩序,每天向周圍的村子要糧要民夫,作威作福,為害鄉(xiāng)里。
轉眼,夏天到了,邊區(qū)的老鄉(xiāng)們都忙著磨鐮準備收麥子??墒潜P踞在大王店的鬼子和偽軍時不時出來騷擾一下,使周圍村莊的群眾憂心忡忡,紛紛向李德才反映,要求八路軍保護邊區(qū)人民的夏收。
這天上午,剛剛結束了反掃蕩戰(zhàn)斗,1團團部所在地白堡村里呈現(xiàn)出短暫的和平景象。團長陳正湘剛吃過早飯,就接到李德才從1營部打來的電話,說他要在今天組織部隊搞一次村落進攻演習。
陳正湘很納悶地問:“你這個'土佬’,搞個軍事演習還么子打電話?”
等李德才把演習的詳細情況一說,倒真讓陳正湘吃驚不小。原來,他竟然異想天開地把演習的預定地點放在了大王店街里。
陳正湘拿著電話琢磨了半晌,仔細分析了當前敵我態(tài)勢和群眾反映,心想教訓教訓敵人也好,就在電話里同意了他的計劃,并叮囑說:“你們制定計劃一定要周密些,鬼子不開槍,你們也不要打。如果敵人敢開槍,就堅決把他們消滅在街里。”
別看李德才人粗,但是指揮戰(zhàn)斗心很細,他馬上同教導員朱尊斌把幾個連長召集起來,如此這般地一番布置,國共抗戰(zhàn)史上少有的一次軍事演習拉開了序幕。
日頭剛過晌午,大王店鎮(zhèn)子里的人們都在吃午飯,街上人煙稀少,幾個鬼子在中心街小酒館里喝的醉醺醺,東倒西歪地向炮樓走去。沿路上老百姓都躲在房子里不敢出來,生怕他們借酒釁事遭到禍害。
這時,奇怪的現(xiàn)象發(fā)生了,一個連的八路軍以標準的戰(zhàn)術動作沖進了村西頭,領頭的排長手里揮舞著小紅旗,指揮隊伍作村落攻擊演習。
幾個鬼子遠遠地看到這些,疑惑地揉揉眼睛,不相信這是真的。待他們明白過來,酒勁立刻醒了,連忙狂呼著“八路進村了!”拼命往據(jù)點里跑。
炮樓里的鬼子得到報告,馬上亂作一團,支好機槍小炮,防備著八路軍的攻擊。但是他們奇怪地看到,這些八路軍身穿整齊的灰布軍裝,人人頭戴鋼盔,腳穿皮鞋,清一色的日式武器,每個連不但有輕機槍和小炮,連戰(zhàn)士的背包都是日本裝備。整個隊伍看上去訓練有素,還有好幾挺重機關槍、鋼炮和十幾挺輕機槍支在村東頭的房頂上,槍口一律面向炮樓。十幾個騎洋馬、挎雙槍的警衛(wèi)簇擁著一位“大官”,指揮著幾個連隊,神氣活現(xiàn)地在鎮(zhèn)子里跑來跑去,按照戰(zhàn)術動作在進行演習,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1團1營全部日式裝備八路軍中并不多見
鬼子指揮官是一個中隊長,他被望遠鏡中眼前的情景驚呆了,實在搞不懂八路是什么意思。連忙把村里的情報員叫來詢問,經(jīng)那人夸張地學說,才得知這是前不久在大龍華重創(chuàng)曾木支隊的老1團,在“大太君”李營長指揮下進行演習。
此時他既有幾分害怕又有幾分氣惱,低聲嘟囔到:“巴嘎,姓李的太君太可惡了,把日本'皇軍’的面子放在哪里?”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這支隊伍的敵手,只好忍氣吞聲地命令部下不可輕舉妄動,千萬不能惹怒了“李太君”。
這下可苦了住在街里的鬼子,他們回不了炮樓,又不敢出頭露面,嚇得一個個鉆進老百姓存放紅薯的地窖里,讓偽軍們換上便衣在洞口守衛(wèi)。
李德才根本不理睬炮樓里的鬼子,耀武揚威地在大王店街里足足演習了兩個多小時,才指揮1營排著整齊的隊伍撤了出去。
等到偽軍們扒著洞口請“太君”們出來時,才發(fā)現(xiàn)由于缺乏氧氣,紅薯窖里藏著的20多個鬼子憋得昏死了過去。
鎮(zhèn)里的鄉(xiāng)親們得知消息,高興的說:“八路軍咋不再多呆一會,狗日的小鬼子全得憋死了。”
經(jīng)過李德才他們這么一折騰,鬼子臉面掃地,又過了一段時間,大王店街里的鬼子實在呆不下去了,灰溜溜地撤回了據(jù)點里。
由此,“李太君”的名頭威震邊區(qū)。
李德才打仗的名聲不小,可是抗起上來也是出了名的。
據(jù)老1團原電話排長徐光有回憶:“一營長李德才原是紅軍中有名的重機槍射手,這個人有點扛上,除了陳司令(陳正湘)怎么指揮都行,他執(zhí)行起來絕無二話。其他人哪怕官再大,他有時候也不服?!?/p>
夏收以后,軍分區(qū)讓1團派一個營配合地方到敵占區(qū)執(zhí)行征糧任務,陳正湘團長把李德才叫來,當面交代,要他們趁夜色繞過大王店到徐水縣城西20里的遂城鎮(zhèn)協(xié)助地方政府征收公糧,并負責掩護根據(jù)地民工秘密把糧食運回邊區(qū),盡量不要和敵人發(fā)生正面交火。
但是李德才卻挾前些日子演習的余威,在天還沒黑透時,就拉著隊伍來到大王店。同行的那個地方領導是剛剛從山里來的,沒有和李德才打過交道,他回頭看看自己身后一大溜子民工和小車,有些不放心地勸他:“李營長,天還沒黑透,這么早過鬼子的據(jù)點有危險吧?”
李德才不以為然地一擺手,“有啥危險?我說行就行。”然后帶著隊伍從炮樓底下大搖大擺地通過,明目張膽地開進了遂城。
遂城鎮(zhèn)駐有鬼子兩個小隊和兩個中隊的偽軍,他們同樣也還不知道1團1營的厲害,在炮樓里聽情報員報告,說村里來了八路,正在組織民工運糧食。就在一個小隊長的指揮下,組織部隊沖出來乒乒乓乓放起了槍,企圖把山里下來的八路全部趕走。
李德才一看這陣勢,早把陳正湘的交代忘到了爪哇國,立刻組織幾個連隊展開攻擊。一個連正面阻擊,其余兩個連左右包抄,輕重機槍一齊開火,三下五除二,只半個小時就把進到村里的30個鬼子,100多偽軍給報銷了。
按說到此也就該罷手了,可李德才卻不甘心,又兵分兩路,一路由教導員帶著掩護民工返回根據(jù)地,另一路在自己的指揮下包圍了遂城村東的炮樓,要順手拔下這個據(jù)點。
留在炮樓里的鬼子仗著堅固的工事拼死抵抗,和1營的部隊僵持不下。
李德才打的火起,早就忘了自己的主要任務,趁著天黑敵人不敢增援,一股勁地要拿下這股頑敵,機槍小炮打紅了半邊天。
轉眼,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眼看炮樓里的敵人撐不住了,李德才勝利在望??蛇@關口,從徐水縣城趕來增援的1個中隊鬼子也到了遂城。
看這架勢再打下去也沒便宜可占,李德才只好命令部隊交替掩護,撤到了路西的山區(qū)。在脫離戰(zhàn)場時,一顆流彈擊中了他的肩膀,李德才再次負傷。
中午,陳正湘騎馬趕到1營駐地,見了面就是一頓喝斥:“好你個'土佬’,讓你去征糧,你卻打了個過癮,誰給你這個任務了?簡直是無法無天。”
李德才雖然不敢爭辯,卻擰著脖子小聲嘀咕:“那伙鬼子也太猖狂了,我沒招惹他,就出來打槍,那我還不消滅他?再說,糧食不是也運回來了?”
“嗬,還有理了。你們一營能打仗不假,可那也得服從上級命令,八路軍是最講紀律的,這次你要檢討。”陳正湘嚴肅地批評他,隨后看看李德才裹著繃帶的肩膀,又心疼地說:“看看,又掛彩了,趕緊到團衛(wèi)生隊治治。”
傷口還沒好利索,李德才又帶著部隊參加了南坡戰(zhàn)斗。這次碰上的對手還是徐水的那股敵人,1營上下懷著一股子怨氣,猛沖猛打,一仗殲滅鬼子300多,受到上級通報表揚。
可是,復仇情緒使戰(zhàn)士們產(chǎn)生了報復思想,他們把鬼子死尸上的衣服扒的光光的,暴尸荒野,嚴重地違反了戰(zhàn)場紀律。而且,有些戰(zhàn)士還把繳獲敵人搶來老百姓的100多頭牲口,沒有集中上交,而是換豬換羊,用來改善生活。李德才風言風語聽到些消息,也沒有深究,打個馬虎眼湊合過去了。
一團戰(zhàn)士通過日軍封鎖線
但是在后來的大良崗戰(zhàn)斗中,更為嚴重的情況發(fā)生了。
良崗鎮(zhèn)是當時1分區(qū)司令部所在地,距易縣城不到100里。
1939年7月,為了除掉嚴重威脅日軍交通運輸和后方隱患,確保占領區(qū)的安全,日寇110師團加緊了圍攻晉察冀軍區(qū)的準備。至5日,大王店據(jù)點日軍已經(jīng)增至1000人左右,易縣至大龍華的敵人也增至1500人,加上滿城和塘湖等地的日軍共5000人左右,對1分區(qū)的大“掃蕩”拉開了序幕。
戰(zhàn)斗一打響,1團作為主力就在第一線阻擊敵人的進攻,先后收復了被敵人占領的松山、遠臺和白堡等地。后來由于戰(zhàn)事進程的需要,1團跳到外線,深入到大王店及平漢線附近展開積極地活動,大量破壞敵人的各種設施和后方交通線,牽制日軍西進,使進攻根據(jù)地的敵人很不順利。
24日,日軍為了盡快完成“掃蕩”任務,再次集結重兵展開進攻,塘湖之敵先后占領了西山,向桑崗、苑崗前進。由于敵人進攻速度很快,3團派出一個連進行阻擊,雖然將敵人擊退,但是又輕易地放棄了陣地,讓敵人卷土重來,很快占領了良崗附近的幾個村莊,給我軍造成極大的被動。
楊成武急調(diào)1團主力星夜經(jīng)碾子臺向桑崗、苑崗進攻,3團、冀中16、17團從另一側包抄,計劃趁敵人孤軍冒進之機,把進犯的日軍包圍殲滅在良崗附近的團山。
1營作為主攻,冒著大雨向團山之敵發(fā)起進攻。戰(zhàn)斗進行的非常艱苦,有個排長懾于敵人的猛烈炮火,帶領部隊消極躲避,以致占領的陣地又丟失。李德才親自沖到一線,當場把那個排長撤職,又組織兩個排,進行了兩次沖鋒,傷亡了2個排長和30名戰(zhàn)士才又將陣地奪回。敵人憑借村中的房屋進行頑抗,1營在李德才的帶領下,利用村落作戰(zhàn)的訓練成果,逐房逐屋地進行巷戰(zhàn),由于他們戰(zhàn)術得當,配合有序,很快將村里的敵人消滅過半,只剩下140余人突圍。由于2營警戒部隊放松了警惕,躲入屋中避雨,在敵人逃出后才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追擊,只有70余鬼子乘雨夜逃脫。
緊接著,1團乘勝向西進攻,和兄弟部隊密切配合,一鼓作氣奪回了大良崗鎮(zhèn)。此役,我軍以傷亡230人的代價,消滅敵人1000余人,徹底粉碎了日軍的夏季“掃蕩”。
但是,由于戰(zhàn)斗進行得相當慘烈,部隊幾天幾夜冒雨戰(zhàn)斗,水患成災,后勤給養(yǎng)供給不足,1營的幾個連隊,有時每天只能吃上一頓飯,許多的戰(zhàn)士赤腳作戰(zhàn),十分的辛苦。
占領大良崗后,1營部隊戰(zhàn)士私拿商戶的東西,尤其是隨便宰殺老鄉(xiāng)的牲畜,造成了十分惡劣的影響,事后被分區(qū)司令員楊成武一頓痛批,還寫入了專門報告。后來李德才為此寫出了深刻的檢查, 1營還在大良崗召開群眾大會,處理了幾個連排干部,當場槍斃了一個司務長。
直到13年后,李德才還沉痛地回顧:“現(xiàn)在檢討起來,主要責任在我,實際是單純軍事觀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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