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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李蕊芬
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
沉香斷續(xù)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
笛里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
小風(fēng)疏雨蕭蕭地。
又催下,千行淚。
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
一支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
癡迷簫,酷愛笛,多半緣自古典詩詞的蠱惑,緣自迷戀李清照。諸多婉約的詩詞中會從字里行間裊然飄出弄玉的簫聲,總是充滿了悲涼哀怨。于是心中不免困惑生疑,簫和笛同是竹子做的,無非是一個橫握,一個豎吹,但吹出的音質(zhì)曲調(diào)感覺卻是那樣地不同。笛里三弄春情意,簫去樓空無人倚,就是鮮明的對比。
笛子音色純凈如水,笛聲明麗清脆,婉轉(zhuǎn)悠揚,歡快熱烈,可以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笛聲使人浮想聯(lián)翩,或竹林晨曦微露百鳥爭鳴,或溪水潺潺泉水叮咚……可以讓人春情激蕩,似乎能從明快流暢的音調(diào)中聽到揚鞭催馬的歡笑聲,歡樂中總有一股催人奮進的力量!笛聲中展現(xiàn)的是山川秀麗風(fēng)光無限,幸福歡樂崇尚光明的美好情景,浮想聯(lián)翩里你總會重新找回自己曾經(jīng)的憧憬、曾經(jīng)的夢想!
那是一個“六一兒童節(jié)”,那一堂課我們用來慶祝自己的節(jié)日,孩子們都準(zhǔn)備了自己拿手的節(jié)目,有的還帶了樂器。一個叫劉韻楓的男孩演奏的就是笛子獨奏。他把一支竹笛橫著舉起,嘴唇剛一觸到笛孔,頃刻間一陣清脆的鳥鳴啾啾聲便直撞胸懷,悠揚清亮節(jié)奏歡快的音符撥動著每個人的心弦,我們仿佛就置身于山林間、溪水旁,讓清風(fēng)拂過臉頰、晨曦落在身上……身上的每一個細(xì)胞似乎都被喚醒了!
一個九歲的男孩能把笛子吹到這種爐火純青,令人驚嘆?!罢l教你的?”我問。
“我爺爺,他給周總理吹過笛子呢!”男孩很是自豪。他告訴我他爺爺就教吹笛,帶了很多學(xué)生。
而簫則不然。從孔洞里飄出的聲音總是嗚嗚咽咽,似乎每個音符都掛著淚滴,心也被時斷時續(xù)的簫聲扯成一縷一縷隨著簫聲在風(fēng)中撲簌簌地顫動。委婉蒼涼的音律流淌的是扣人心扉的聲聲輕嘆,是欲說還休的離別悲苦。清遠(yuǎn)悠長的簫聲低沉而蒼涼,那聲音似乎不是從簫孔中送出,而是穿過幽靜的竹林,被縱橫錯雜的枝葉掛出了一道道毛邊兒,壓抑嘶啞的音質(zhì)好像一根根冰冷刺痛的針直刺你體內(nèi)最柔軟的地方,那種痛浸透了無端的澀苦,讓你痛到非淚水不能解的地步。
看到竹,就想起笛、想起簫;聽到笛鳴簫吟,就會想到竹,一根竹,做成一支笛或一管簫,音韻帶給人的感受卻迥然不同。
吳玉章,一個如笛的女孩,圓臉,濃眉大眼,笑聲如鈴兒,是個開朗快樂人緣兒極好的女孩兒,身邊不乏朋友,幾個女孩兒湊一起往往是百鳥爭鳴吸蝶引鳳,那是一種極具感染力的笑聲。
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那場浩劫摧毀了她幸福生活的大廈,在高校工作的父親一夜之間成了教育路線的反面典型,緊接著她便成了必須接受教育改造的那一類子女,插隊下鄉(xiāng)首當(dāng)其沖,如笛的她從此成了一管簫。不論是炎熱的夏還是蕭瑟的秋,明媚的春還是嚴(yán)寒的冬,繁重的田間勞作后,暮色里壑邊溝旁林間總有她孤獨的身影,伴著她的只有一管簫。每晚,那如泣如訴纏綿哀怨的簫聲都會劃破夜空,抑郁幽怨寂苦隨著低沉嗚咽的音律一瀉而下,簫聲中,一縷難言的凄涼、遺恨會毫無顧忌地掠過你的心頭,每一個音符都是靈與肉的掙扎,都會讓你止不住地潸然淚下……
我常想,人原本就是竹,而命運的多舛,生活的殘酷,世事的不公,那些防不勝防的各種苦難,確實將許多人制成了一管簫,讓它終身不離哀怨的簫曲。但縱觀現(xiàn)實,也有不少人經(jīng)歷了諸多磨難后卻依然是一支笛,只是音更豐、氣更清、神更髓、曲更朗,依然豁達樂觀,對生活充滿熱情,只是更大度更懂得包容珍惜。譬如我的朋友亞亞、劉俊,自身的殘疾并不妨礙她們做一支笛。亞亞書法卓然,善良純情快樂,和她接觸的人會有一種莫名的溫暖親近,仿佛冬日里暖洋洋的太陽照在身上,那種感覺毫無雜質(zhì),連心都是清澄透亮的;又如一湖碧水,瞬間就將你淹沒浸透融化。劉俊更是杰出超群。一個身患肌無力的女孩,一天學(xué)校沒進過,就靠一本字典,靠自己不屈于命運的不懈努力,不僅完成了多課學(xué)業(yè),出了自己的書,帶著許多學(xué)生,而且成就了自己的愛情。再譬如劉韻楓的爺爺,他也是從那個動亂的年代走過,不可避免地有過各種的磨難傷害,但他們依然活出了自己,滿腔熱情地用自己的方式為這個世界創(chuàng)造著快樂,傳播著快樂!
究其原因,他們只是不忘初心罷了,“首要對待自己要忠實,猶如先有白晝才有黑夜”,他們永遠(yuǎn)知道自己是竹!是竹就要“屈屈伸伸,雪壓千屋猶奮直;瀟瀟灑灑,風(fēng)來四面又何妨?”就要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凌云壯志、有風(fēng)承四面、應(yīng)付自如的竹的瀟灑;就要像竹一樣“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能毀其節(jié)”的堅韌頑強剛烈;于是,不管怎樣世態(tài)炎涼風(fēng)云突變,他們都依然固守著自己竹的本性,因此他們的人生才能笛聲激揚歡快,幸福著自己亦愉悅著朋友。
笛也好,簫也罷,歡樂和凄苦都是我們內(nèi)心真實的感受,都是僅屬自己的一份難得的精神財富,既不能復(fù)制,也不能饋贈,更不怕賊人伸手。只是我們需要懂得,不管是笛還是簫,你的吹奏里,不僅僅有這個多災(zāi)多難但依然美麗、依然值得我們熱愛依戀的世界,不僅僅有你曾經(jīng)的苦難,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最真實的自己!簫或笛,是歷史時代生活的雕琢,也是自我的堅持!人生那么長,都會遇到委屈、受到傷害,每個人都會經(jīng)歷很多,幸與不幸,歡笑與淚水,我們哭過了還會笑,痛過了還得過,摔倒了還得爬起來繼續(xù)面對生活面對自己,面對這個我們又愛又恨又難舍難離的美麗世界。既然如此,那就痛著并快樂著微笑上路吧,這才是對人生最好的選擇!
“根生大地,渴飲甘泉,未出土?xí)r便有節(jié),枝橫云夢,葉柏參天,及凌云處尚虛心”。“蒼蒼勁節(jié)奇”,“虛心能自持”。“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fēng)滿洛城?!逼鋵嵢松褪且豢弥瘢褪且还?jié)一節(jié)的成長、一場一場的風(fēng)雨、一次一次的等待拼接而成的。學(xué)會接受生命驛站的每一場驟雨狂風(fēng),學(xué)會欣賞每一處不同的風(fēng)景吧,花雨紛飛,遠(yuǎn)山含笑,都是你成長的路,因為你是竹!
做一支笛吧!做一個快樂的你,并為這個世界傳播快樂!這是我最誠摯的祝愿。勿忘過去,勿忘初心,我們這個世界更需要一支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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