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涿鹿境內(nèi)到處是一座座的山嶺和縱橫交叉的山溝。在一座大荒山里住著兩家成仙得道的狐仙。前山古洞里住著的叫白仙家,后山背洞里住的是黑仙家。兩家狐仙在大山里修行了幾千年,互相來往,你兄我弟的處得倒也和睦。所不同的是:黑仙心地善良,從不傷人;白仙奸狡毒狠,常常傷人害命。為這事兒,黑仙每每苦口善勸。可白仙不但不聽,反而和黑仙反目。
荒山外八九里處有一片小小的山杏林。林邊的山坳里搭了幾間草庵,山柴做門,砌石為墻,圍成個小小的院落。住戶娘兒兩個。老娘是個沒眼瞎子,從打來到世界上就沒有見過紅花綠葉的顏色,混混沌沌地活到了頭發(fā)白;兒子卻生得膀?qū)捬鼒A,喜眉俊眼的一表人材,母子倆的生計就靠兒子每天上山砍柴或下套埋夾捕幾只山貓野兔來維持。
這天,黑仙家覺得煩悶,便出了洞府,在山上四處閑轉(zhuǎn)悠散心兒。走來走去不覺出了小杏林,黑仙家無意間一抬頭膘見山坳處的草庵,心中不由一樂:怨不得人家說“洞里神仙不知道世間的事”哩!俺在這座山里修行了幾千年,竟不知道啥時候這兒遷來一戶鄰居。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就該趁空去瞅瞅,一來討碗水解解渴,二來大家也認識認識。什么時候悶了,互相來往來往,不也是件樂事嗎?想到這里,黑仙家搖身一變,立時變成了一個黑頭發(fā)、黑胡須、黑衣黑帽的老頭兒,撿了一根山杏棍兒當拐杖,日顛日顛就奔草庵來了。來到院外一敲柴門兒,卻是一個六七十歲瞎眼老婆婆,手里拿了一根榛桿兒,劃拉拉劃拉拉地探著道兒走出來,問:“誰呀?”黑仙家應了一聲:“是俺呀!”瞎婆婆顫顫打打扶住柴門又問:“你是誰哩?干啥事呀?”“俺是過道兒的,討碗水潤潤嗓子?!鄙嚼锵】停赡昀墼码y得有人登門坎兒,一見有客上門,瞎婆婆喜得咧開沒牙少齒的癟嘴兒嘻兒嘻兒地笑,拉開柴門,把客人接進院子。黑仙家剛進院,一眼就啾見十幾只老母雞在檐下刨食兒,嗓子眼里不由地“咽”的一聲,咽了一口唾沫。有道是:饞狐、饞狐。十個狐子有九個好叼雞,成了仙家也改不了老毛病。黑仙家見了雞,早把喝水的事兒忘到脖筋后邊去了。兩只眼一眨巴主意就來了,他笑面虎似地問瞎婆婆:“喲!老人家,你老少眼沒目地過日子,沒個幫手兒,可真不容易呀!”“哎——天無絕人路,不合該老身熬煎,俺跟前還有個兒子哩?!薄澳摹笊ǎ扛缮度チ??”“上山下套子去了?!比晕逭Z就問了個明白。后生仔不在家,老婆婆又是瞎子,黑仙家覺得這樣的機會實在難碰上,便暗暗地念了個攝物咒兒,把又寬又大的衣袖一撐,只聽“嗖、嗖”兩聲,兩只肥嘟嘟的老母雞就被攝到了袖籠里。瞎婆婆眼瞎耳不聾,聽到了響聲兒問:“客人,你瞅瞅是啥響哩,趕不是黃鼬來偷雞了吧?”“哪里,哪里。是風刮得房檐上的草苫兒響哩!”黑仙家一邊掩飾,一邊暗暗發(fā)笑,身兒一扭,化成了一股風,“吱溜”穿過柴門縫兒,溜回后山古洞吃雞肉去了。俗話說:吃慣的嘴兒跑慣的腿兒,黑仙家頭回一得手就再也收不住心啦!隔三過五就要來“照應”一回。只要那后生仔一上山,家里只剩下瞎眼婆婆一個人時,他就要踅摸著偷兩只雞兒吃。你想攏共才十來只雞,還經(jīng)得住他踅摸
人們常好說:小家戶的雞圈兒,油鹽壇兒醬罐子。瞎眼婆婆丟了雞比丟了命還難受,成天抹淚瓣兒。當兒子的見娘傷心,哪有個不上火的?那個后生仔變著法兒好不容易才勸得老娘止住了淚,問老娘:“這些日子咱家有沒有來過生人呀?”“還是在半個多月頭里時,有個過路的來咱家討水喝,誰知俺還沒把水燒開,他卻又悄沒聲地走了。自打那回以后,咱們的雞兒就一天比一天少啦!”后生仔一聽,心里有了底:好呀!這山里除了俺娘兒倆,不就是住著黑、白兩家狐仙嗎?保不定俺家的雞兒是叫他們偷去了。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哩。想不到他們卻禍害到俺門上來了。想到這,那后生仔又安慰了老娘幾句,
把剩下來的那只病雞兒逮住,提溜著就上了山。
再說那黑仙家,吃了幾天山貍野兔,覺得口中實在淡寡無味,不禁又想起那肉乎乎的大母雞來。他出了洞門,抬頭看看天色,估摸著那后生仔一準兒又上了山,就又和頭幾回一樣,大搖大擺地朝瞎眼婆婆家走來。剛走到那片山杏林,忽然聽得前面的草棵子里“咕咕嘎嘎”地傳來一陣雞兒叫聲。黑仙家心里覺得奇怪:這片山杏林俺差不多天天都要走幾趟,今兒個咋會出來雞叫聲呢?別是那瞎婆婆沒把門子關嚴緊,叫雞兒跑到山上來了吧?俗話說:好吃屎的聞見屁也香。奇怪歸奇怪,腳桿子早循著聲兒找來了。尋摸了一陣,黑仙家瞅見一簇穿地龍的葉叢里絆住了一只老母雞兒。爪兒和翅膀被穿地龍的須纏巴得死鐵鐵的,兀自在那兒掙崩哩!黑仙家見狀不由哈哈大笑,說道:“嘿!剛說想個雞兒吃,它自個兒就送到嘴頭子底下來了。俺老黑真好口福哩!”說著便扎撒開雙手,弓著個腰往前一竄去抓那只雞兒。誰知眼睛光瞅那只雞兒啦,沒留神腳底下的草皮子一陷,“撲通”一聲,身子掉進一眼陷阱里去了。只見一個獵人打扮的后生仔從穿地龍葉蔓中鉆出來,站在陷阱沿上冷冷地盯著他,手里挽一張硬弓,藥箭搭在弓弦上,正對著他的心口窩兒。黑仙家見沒有逃走的可能,便低聲下氣對那后生仔說:“俺是后山的黑仙家,不該貪嘴偷吃你家的雞兒。只要你饒過俺這一遭兒,不論你要啥東西,俺都能給你弄來。”那后生仔冷冷地說:“啥東西俺也不稀罕,俺只跟你要俺的那些老母雞?!薄鞍Α焙谙杉疫@下可為了難,暗想:雞吃到肚里還能吐出來嗎?看來今兒個這一關也有點不好混哩。忽然他心中一亮,趕忙又說:“只要你放俺出去,俺就能把你老娘的眼睛治得看見東西?!薄罢娴??”
后生仔的臉上馬上放了晴。他彎下身子伏在陷阱沿上,把手中的那張弓伸到陷阱底叫黑仙家牢牢抓住,“嘿”的一聲,雙腕叫力,生生把他從陷阱底提了上來。后生仔替黑仙家揩擦干凈身上沾的草葉泥漿,便引著他朝家里走來。
到了后生仔家后,黑仙家一不開方,二不拿脈,而是和后生仔要了一根桃木棍兒,三劃拉兩劃拉,幾下子就在地上畫出一個美人像來。黑仙家指著那個美人像對后生仔說:“你圍著她順轉(zhuǎn)三遭兒,倒轉(zhuǎn)三遭兒,再對著她的嘴巴吹口氣兒?!焙笊袊厣系拿廊讼耥樲D(zhuǎn)了三遭,又倒轉(zhuǎn)了三遭,一哈腰又對著她的嘴巴吹了口氣。黑仙家念個咒語,用衣袖在那美人像上一撣,喝了一聲:“動!”天爺!地下畫的那張美人像還真地會動了哩!那姑娘仿佛剛剛睡醒似的,用手背揉揉眼窩子,又伸了個懶腰,長長地打了個哈欠。這下竟把那后生仔看傻了,楞怔怔地大張著嘴兒瞅著姑娘。黑仙家見狀,哈哈大笑,推了后生仔一把說:“后生,俺替你請來啦,快去求呀!俺還要回洞睡午覺去哩。”說著,身子一扭,化成了一陣清風,“哧溜”一聲從門頭上走了。后生仔壯起膽兒,上前一步給那姑娘施了個禮兒說:“這位仙姐,就勞您駕給俺娘治治眼疾吧!”
那姑娘瞅瞅后生仔,又瞅瞅自個兒,又瞅了瞅四外,這才回過神兒來,把腳一跺恨恨地罵道:“這個該死的黑狐精,你貪嘴好吃招惹下禍事,反拿別人來填坑兒?!焙笊新犃艘焕?,忙問:“你不是黑仙家請來給俺娘治眼的醫(yī)生嗎?”“誰用他請!俺好好兒地在自家的床上睡午覺,誰知竟被這個挨千刀的黑狐精攝到這兒來啦!唉,反正也到了這兒,索性就替你老娘治治眼再走吧!”聽了這話,后生仔又驚又喜:驚的是黑仙家果然好手段,就憑幾下劃拉,生生地把個大活人給“搬”來了;喜的是姑娘雖然年輕,卻真會治眼疾,保不定還真能把老娘的眼治好哩!后生仔又給姑娘作了個揖問:“敢問仙姐,你家住哪兒?趕呆會兒您給俺娘治完眼,俺送您回去。”“送俺?”姑娘嘻嘻笑了:“呆山雞,俺還用你送?實話告訴你吧,俺爹就是白仙家。發(fā)啥楞哩?走吧,給你老娘瞧眼去?!焙笊忻Π压媚镆嚼夏锏奈葑永铩9媚飶淖炖锿鲁鲆活w鴿蛋大小、晶瑩透剔、紅光閃閃的珠子,在瞎眼婆婆的兩只眼睛前,左邊晃晃,右邊晃晃,又鼓嘟著小嘴兒朝瞎眼婆婆的眼窩里吹了口氣,一拍巴掌說了聲:“睜!”瞎眼婆婆只覺得眼中奇癢難耐,用力一睜,嘿,還真地睜開了!老婆婆瞅瞅兒子,又瞅了瞅姑娘,高興得合不攏嘴。她再也舍不得放姑娘走了,緊緊抓住姑娘的雙手說:“姑娘,你真是個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呀!沒想到俺瞎著眼摸索了一輩子,臨死頭上了,還能睜開眼見見世界。姑娘,你要是不嫌俺這個家窮,就甭走啦。留下來和俺娘兒倆一搭兒過日子吧!”聽了這話,姑娘的臉兒一紅。她見那后生仔也笑嘻嘻地瞅著自己,不由低下頭去……姑娘終于留了下來,和那后生仔結(jié)了婚?;楹?,小夫妻恩恩愛愛,老婆婆喜歡得成天念佛。窮是窮,可是一家三口子你疼我,我誰知好日子不長久,白仙姑和后生仔的婚事激惱了一個人。誰呢?就是白姑的父親白仙家。原來,黑仙家用法術(shù)把白姑攝來給后生仔的老娘治眼疾那天,正好白仙家在洞府煉丹哩,等他把丹煉好,一喊女兒,沒人回答。洞里洞外尋個遍,也不見女兒的影子,白仙家掐指一算,不由氣得白胡須打顫顫,跺著腳大罵黑仙家坑人。他有心找到黑仙家門上去問罪,無奈自己的道行比人家淺;上門去找那后生仔的麻煩吧,又恐怕那硬弓厲害。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先拘回女兒要緊,等以后再尋機會報復黑仙家和后生仔。白仙家拿定主意后,立時取來九九八十一只大海碗,注入清油,做成九九八十一盞海燈,又咬破中指,畫了一張女兒的畫像,然后披發(fā)仗劍,做法拘女兒回家。俗話說:仙人一日,世上一年。白仙家這一折騰,人世間早就好幾個月過去了。這天白姑正坐在燈下給丈夫做衣裳,猛然間覺得心中一陣悸動,兩個眼皮怦怦直跳。掐指一算,已知道父親發(fā)了怒,要拘自己回去哩。白姑放下手中的針線,瞅啾正睡得又香又甜的丈夫,心里頭不由得犯了難:回去吧,實在舍不下丈夫和婆婆;不回去吧,又知道父親的脾氣,怕因此給丈夫和婆婆招來不幸。掂量來掂量去,覺得還是回去好,天塌禍事自己一身承當。白姑拿定主意后,伸手把丈夫搖醒,說:“俺有句要緊話跟你商量哩!”后生仔睜開眼,見媳婦兒兩眼落淚,慌得一翻身坐了起來,問:“不長不短的哭甚哩?有啥話你說就是了?!卑坠媚ㄖ鴾I說:“咱倆的緣份恐就到今夜了?!焙笊幸话炎プ∠眿D的雙手,問道:“啥?你說啥話哩?你就忍心丟下俺嗎?”白姑長嘆一聲說:“你看俺下得了那份狠心嗎?是俺爹拘俺回去哩!”“哪,哪該咋辦哩?實在不行,俺上門去求他老人家。俺給他下跪,給他磕頭。只要他老人家答應讓你永遠和俺在一搭兒,他就打俺一頓,罵俺一場,俺也認。”白姑聽了這番話,慘然一笑說:“傻??!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俺,俺還是回去的好?!焙笊薪蛔÷湎聹I來,雙手緊緊抱住媳婦兒說:“要去俺跟你一塊去,是死是活咱倆伙著頂。”“別犯傻了,俺一個去受累還不夠嗎?干嘛非得再搭上一個呢?咱倆都走了,剩下娘一個人在家,靠誰來養(yǎng)活呢?再說俺已懷有身孕,俺不愿讓你死在俺爹手里,讓孩子一生下來就沒了爹。俺爹再兇,好歹俺也是他的親生閨女。俺先回去,等他的火氣熄了,俺再慢慢求他。”后生仔抽泣著說:“俺是怕難為了你呀!”白姑聽了丈夫的話,再也忍不住了,雙手緊緊摟住丈夫的脖子,淚水一串一串地流了出來??蘖艘魂?,白姑止住淚,勸丈夫道:“別哭了。鐵棒還能磨成針哩,只要咱倆不變心,總有再見面的日子的。俺走后,你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骨兒,多疼娘!”后生仔哽咽著說:“俺送……送你……上路。”白姑攔下丈夫說:“仙凡隔路,你咋送呀!”說罷一狠心推開丈夫,拉開門跑到院里,就地打了個滾兒,早化成一股清風去了。等那后生仔追出門來時,除了天上的寒星冷月和地上自己的孤身單影外,哪里還有媳婦兒的影子?他狠狠地捶打著門框兒,撕心破肚地哭喊著:“白姑,你在哪里?白姑,你在哪里呀?”兒子的哭喊聲把老娘驚醒了,她披著衣裳顫顫抖抖地從自己的屋里出來,向兒子問明原因,老人只喊了一句:“俺的媳婦兒呀—”便聲咽氣絕,一頭栽倒在地上?;诺煤笊幸豢谝粋€娘,拚命地哭喊著;一會兒捏人中,一會揉胸脯兒。正焦頭爛額沒招兒時,忽聽有人說道:“莫急、莫急,讓俺來救她老人家。”后生仔回頭一望,只見黑仙家手里拿著一只葫蘆,不知什么時候就站在他的背后了。后生仔懷抱老娘,雙眼流淚,慘聲大呼:“大仙慈悲,快救救俺娘吧!”黑仙家伏下身,從葫蘆里創(chuàng)出一粒藥丸,分開老婆婆的牙關把藥放到她的口中。不一會,老太太就哇地哭出聲來:“白姑,俺哪賢德的媳婦呀!你回來吧,回來吧!”聲音悲切,能叫石頭人聽后落淚。黑仙家見狀,心頭也覺慘戚,聲音幽幽地安慰老婆婆道:“老人家,莫急壞身子骨兒。俺給你兒子指路,讓他去給你把媳婦兒尋回來?!崩掀牌乓宦?,“撲通”一聲就給黑仙家跪下了。咕咚、咕咚,一連磕了十幾個響頭?!皠e這樣、別這樣!”黑仙家攙住老婆婆,對那后生仔說:“你丈人住在大荒山的頂上,你到了那里后,找到懸崖邊上一溜九棵青楓子樹時,取下中間那棵樹椏上放著的那塊青石條,在倒數(shù)第二棵樹上連撞三下,喊三聲'開門來’,里邊就會有人答應。記住,不論誰問起你時,你也甭說是俺教你開門的法子?!薄胺判陌?,俺決不會連累大仙的。”好,你去吧,俺會在暗中護著你的?!焙笊修o別母親和黑仙家,離開家直奔大荒山而來。等他爬上山頂,天也亮了。后生仔站住一瞧,果然見崖邊上一排溜兒長了九棵青楓子樹,中間一棵樹的椏杈放著一塊青石條。后生仔奔到跟前,取下那塊青石條,在倒數(shù)第二棵青楓子樹干上“咚、咚、咚”用力撞了三下,嘴里用勁兒喊道:開門來!開門來”。只見一塊山石后面中間兩扇小小的紅門兒慢慢拉開,從門里走出一位白頭白胡須白衣白帽老頭兒來。者頭兒看了后生仔一眼,冷冷地間,“你是誰?到這兒干啥來啦”后生仔恭恭做做地給老頭兒作了個揖,說,原來你就是那后生仔?好,好,俺正要找你理,”老頭兒叮著后生存打量了一番,好半晌才又間:“是誰教你來這兒的?”“俺自己找來的。”“啊,啊?嵴略哈哈——”老頭兒狂獎一陣,“你小曲兒想哄俺老公雞嗎?好,好。你不愿說,俺也不問了。俺實話對你說,俺就是你的丈人,你上門來接媳婦兒,可帶了禮品來嗎?”“小婿來得匆忙,實在沒顧上打點禮品,下次再來一定后補?!薄昂俸伲鹿脿斏祥T,連禮品也不拿,象話嗎?后補?你說的倒好聽。我還好說,你待要見你那丈母娘和小姨子們,總不能也空著兩只手吧?努,你瞅那崖縫里有簇山丹花兒,你把它夠上來,見了你的小姨子們,好歹也算有個見面禮兒?!焙笊械皖^一瞧,見崖縫里當真慎了一苑山丹花兒,爬倒身子試著夠了夠,夠不著。老頭兒說;“來,俺抓住你的腳踝骨,你再往下探探身子?!辈蝗莘终f,一哈腰就把后生仔的腳腕骨抓住了。后生仔又往前探了探,還是夠不著?!霸偻绿?。哎,對,對,再往下探!”老頭不住聲地催。后生仔頭沖下,腳沖天,一堵身子全探到了懸崖下邊,抬頭一瞅,覺得天上白云直翻跟頭。后生仔腦袋一陣眩暈,反正已經(jīng)到了這步田地了,夠吧!伸手又往下探了探,終于摸到了那蔸山丹花的梢梢。沒想到白仙家在上面用力一掀,只聽“啊呀——”一聲,那后生仔就像被人拋出的包袱似地,拖著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嚎,飛快地朝崖下墜去。白仙家瞅著飛速下墜的后生仔,冷笑一聲,扭頭回到門里,那懸崖下面是一條百丈深溝,溝中亂石嶙嶙。別說是個人啦,就是塊石頭若被從崖上拋下溝底,也得跌成八瓣兒。眼看那后生仔就要送命,忽然間一團黑云從溝底冉冉升起,原來是黑仙家。只見他踏著云頭從下迎上,伸出雙臂把后生仔接到懷里,又慢慢地降落到溝底。后生仔早嚇得昏死了過去。黑仙家從嘴里吐出一顆狐珠,在后生仔的頭頂上一挨。后生仔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腦瓜頂上直沖臍下,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兩眼慢慢睜開。見自己正躺在黑仙家的懷里,忙掙扎著爬到地上叩頭向黑仙家謝道:“多謝大仙搭救之思。”黑仙家連忙把后生存扶起來說,“哎,哎。別謝別謝。救人危難,原是俺的本份嘛!
看來你岳父這個老混蛋是不會認你啦1俗話說,吃魚也是沾腥氣,抓魚也是潔腥氣。反正俺也沾上手了,索性俺就幫你教訓教訓這個老混蛋吧。”說著從地上拉起一根榛桿兒,讓后生仔騎在上面說:“兩手緊緊抓住棍頭,把眼晴閉上?!焙谙杉乙恢皇謹]在后生仔腋下,一只手的衣袖在他的腳根上輕輕一撣,喝了聲:“起!”后生仔只覺耳邊風聲呼呼,身子飄飄悠悠早已離開了地面。過了一瞬兒,腳尖兒好像踩到地面上。黑仙家在他的耳邊說:“睜眼吧!”后生仔睜眼一看,只見自己早在一座幽雅的洞府中。黑仙家笑嘻嘻地說:“這是俺的穴居,這些年來你還是俺的頭一個客哩?!闭f著取出一只網(wǎng)兒,交給后生仔,說:“你把這個拿上,再去荒草坡找那老混蛋。只等他開了門一露頭兒,你就把這東西迎頭罩住他。記住,千萬不能心軟,不論他怎么央求你,都不要放他。否則,不但你夫妻永遠不能團聚,而且你母子倆,還有你媳婦肚里的娃娃都有性命之憂。這個物件一旦落在那老混蛋的手中,俺也得跟著你吃掛誤。到了那個時候,咱們就沒有救星了?!闭f完,黑仙家把后生仔送出洞外,仍然讓他把剛才那根榛桿兒騎上,又囑咐道:“閉上眼,等腳踏到地時才能睜開?!焙笊虚]上眼晴后,猛聽黑仙家喝一聲:“起!”身又飄飄悠悠離開地面。約摸過了一頓飯的工夫,后生仔覺得身子越降越低,最后雙腳已經(jīng)實實在在踏到了地上,才睜開眼睛。一瞧,到了荒草山頂。后生仔又從那棵青楓樹椏上取下那塊青石條,在倒數(shù)第二棵樹上“咚咚咚”連撞了三下,又喊了三聲:“開門來!開門來!開門來“白光閃過,又現(xiàn)出那兩扇小紅門來。后生仔手拿網(wǎng)兒擺好架子,見那兩扇小紅門兒剛拉開一條縫兒,便上去用力一擠,手中網(wǎng)往下一套,嘿,剛好套個正著,把那白仙家收在網(wǎng)中。只見那面網(wǎng)閃一下青光,往小收一圈兒;閃一下青光,往小收一圈兒;收來收去,最后只收成斗盆大的一團。白仙家在網(wǎng)中蜷作一堆兒,苦苦地央求后生仔道:“賢婿,只怪俺一時糊涂,才干出那樣荒唐事來,你宰相肚里能撐船,別和俺一般見識?!焙笊邢肫鸷谙杉业脑拋?,哪敢放他?只問他道:“白姑在哪?俺找見她才肯放你?!薄鞍坠迷诶镞吜?,你快進去尋她吧!”后生仔一聽,一把推開門兒,嘴里喊著:“白姑——白姑——”“俺在這兒哩,俺在這兒哩?!卑坠寐犚娬煞虻暮艉?,伸著雙手撲了過來。她一頭扎到后生仔的懷里問:“俺們娘好嗎?你是怎么找來的?”“好,好!”后生仔一只手摟住媳婦兒,一只手替她擦去臉上的淚花兒,把自己如何得到黑仙家的幫助,如何找上門來,又如何被岳父掀下山崖,黑仙家又如何救他,給他寶網(wǎng)等等從頭到尾對白姑說了一遍。當白姑聽到父親被后生收在網(wǎng)中時,一把推開后生仔,
指著他說:“你、你……”瘋了似地朝洞外闖去。
“白姑,白姑?!焙笊泻敖凶妨顺鰜怼0坠檬裁匆膊活櫫?,抓住父親身上的網(wǎng)兒就撕?!皠e撕,別撕。還是俺的親生閨女!快把網(wǎng)口撐開,俺就能出去。”白仙家見女兒來救他,喜歡極了。這時后生仔已追出洞外,見白姑要放其父,立時又想起黑仙家的話來,急忙上前一步,把網(wǎng)口緊緊抓住,心急火燎地對白姑說:“白姑,放不得呀!只要岳父一出來,俺們大家就沒命了!”“沒命就沒命,俺不能眼巴巴地瞅著俺爹活受罪。”白姑瘋狂地撕虜著后生仔?!鞍坠?,白姑,你聽俺說”“不聽,不聽,就是不聽!”夫妻二人正撕虜?shù)貌豢砷_交時,忽聽身后有人高聲喊道:“真是糊涂,放開他,你的丈夫、婆婆,還有肚里的嬰兒還會有命嗎?”二人回頭一看,只見黑仙家如飛而來,一把抓過那網(wǎng)子。白仙家在網(wǎng)中嘆道:“黑炭頭,俺和你有什么冤仇,值得你這樣幫著那小兔崽子治俺?”“俗語說的好:多行不義者必自斃。這就是你傷人害命,一貫做惡的好下場!”
黑仙家提著白仙家正要離去,白姑飛身上前,撲通一聲跪在了他的腳下,落著淚說:“請大仙看在俺的份上,饒俺爹一條命吧!”“哪個又要他的性命呢?俺原想多囚他幾天,讓他悔過自新,既然你為他求情,好吧,俺這就開釋他?!闭f著,黑仙家低頭對網(wǎng)中的白仙家喝道:“吐出狐珠,放你出網(wǎng)?!卑紫杉疫@時已身不由己了,無可奈何地從口中吐出一顆白光閃閃、雞蛋大小的狐珠來。黑仙家把狐珠交給白姑說:“你吞了這顆狐珠,就可以增加千年道行,就能保護住你的婆母、丈夫以及肚中的嬰兒了。至于你父親,就讓他歸洞思過,重新修煉去吧。”白姑接過狐珠,望著已經(jīng)顯出原形的父親,含淚把那顆狐珠吞下腹中。黑仙家這才解開網(wǎng)繩,把白仙家放出來,說:“望你今后好自為之。若能閉門思過,放下傷人害命的念頭,千年之后,仍不難修成正果?!卑紫杉尹c點頭,又看了看女兒,瞅了瞅女婿。到了這時,它吐出狐珠,道行已經(jīng)失去,也不能言語了。白姑拉著丈夫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給父親叩了三個頭,直到看著他竄回洞府,才拜別黑仙家,拉著后生仔下了荒草山,雙雙返家去見老娘。
從此,小夫妻安居在荒草山下,男耕女織,撫養(yǎng)著老母親,和睦地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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