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山村有個茶館,每到夏季,茶館的老板就會請一位說書先生來茶館里面說書。
這位說書先生不說鬼怪異事,也不說奸情人命,單說那江湖俠士是如何地鋤強扶弱。
寶山村的男人,不管老少,似乎都很向往江湖。每當說書先生說到壞人被俠義之士懲處,臺下都會響起一陣叫好之聲。
李三江也很向往江湖,但他沒有錢喝茶,因此每次說書先生說書時,他就悄悄地躲在窗外偷聽。
這日,說書先生講的是一個江湖俠士,因為習(xí)得絕世武功,而能以一人之力對抗數(shù)十位江湖高手的故事。
躲在茶館外偷聽的李三江聽得是熱血沸騰,立馬拿起一根棍子就向村外的荒地跑去。
村外的荒地是李三江'練武’的地方,這里雖然距離進村子的路沒有多遠,但由于被一排大樹擋著,很少有人能夠發(fā)現(xiàn)。
剛踏入荒地,李三江就揮舞起了手中的木棍。不能說沒有招式,只能說是亂打一通。不過力氣倒是有幾分,棍棒揮出間,將空氣打得嗡嗡作響。
李三江正耍得起勁,忽然看見遠處路上走來一人,高大的身影,陌生的面孔,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好似喝醉了一般。
李三江正想靠近一點觀瞧,那人卻忽然倒下了,于是他趕緊跑了過去。
剛一靠近,李三江就聞到一大股酒味,看來這人是被醉倒的。
李三江正想出聲詢問男人狀況,卻忽然瞥見男人腰間別著一把斷刀。
這斷刀通體漆黑,看上去有些怪異,但卻給人一種鋒銳凌厲之感,仿佛能劈開這世間的一切阻礙。
可如此強悍的黑刀,怎么會斷了呢?這個問題只是在李三江的腦海中一閃而逝,轉(zhuǎn)而他就將手伸向了黑刀的刀柄。
長這么大,李三江還沒有摸過真正的刀劍,此刻見男人睡得深沉,心中難免有了想法。
可就在李三江的手即將觸碰到那刀柄之時,他的手腕忽然就被一只粗壯有力的大手給握住了,疼得他連連喊痛。
握住李三江手的是男人的手,剛才還處于酣睡之中的他,此時不知怎么的就醒了。
“小子,別人的刀可不能亂碰,否則會沒命的。”男人見李三江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便把手松開,放了他。
剛才那一刻,李三江只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被男人捏碎了,真不知道男人是有多大力氣。
不過李三江也因此看出了男人的不凡,心中猜測男人應(yīng)該就是說書先生口中所說的江湖俠士,于是立馬起身抱拳拜道:“見過大俠,敢問大俠姓名?來自何方?”
男人放開李三江之后,就順手去拿腰間的酒袋子,忽聽得李三江這話,不由瞥了他一眼道:“小子,你別亂喊,我可不是什么大俠,我只是一個酒鬼?!?/p>
用嘴拔出酒袋子的瓶塞,男子仰頭把酒袋子里最后一點酒一飲而盡,然后搖晃著身體站了起來。
李三江剛想要伸手去攙扶男子,卻發(fā)現(xiàn)男子沒有右臂,只有一條空蕩蕩的衣袖隨風(fēng)飄蕩。
原來男子不只是有一把斷刀,還有一條斷臂。
男子見李三江望向自己的斷臂,微揚嘴角笑道:“與人比試時,和這把刀一起,被人砍斷了?!?/p>
李三江雖然從說書先生口中聽說過很多江湖的血雨腥風(fēng),但當此刻真正面對時,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心境。
“那一定很痛吧?”李三江神情嚴肅地問了一句。
男子則是笑著回道:“當時確實很痛,不過好在我身上背了一壺好酒,喝下去就不痛了。小子,我的酒喝完了,你們這里有賣酒的嗎?”
“有倒是有,就是不知道算不算大俠你口中所說的好酒。”
“是不是好酒嘗過不就知道了嗎!快帶我去吧!”
見男子十分急切的模樣,李三江便不再多言,直接帶著他來到了村里唯一的賣酒的鋪子。
由于男子是第一次來,酒鋪老板允許男子每一樣酒都嘗上那么一小口,然后再讓男人選擇賣哪種酒。
對此,男人是很樂意的,只見他將全部酒嘗過之后,選擇了最便宜的那一款。
男子身上雖然有些臟,但所穿衣物都是上好的料子所制。酒鋪老板是個精明之人,一眼就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對男子這般客氣??勺屗麤]有想到的是,男子卻是一個小氣之人,只買了他這里最便宜的酒。
付過酒鋪老板酒錢,男子轉(zhuǎn)頭問李三江,“你們村里有什么破廟破屋嗎?晚上不會被雨淋就行?!?/p>
李三江知道男子這是想要尋個住處,于是立馬對其發(fā)起邀請道,“我家可以住,你去我家吧!”
“你家就你一個人嗎?”男子問道。
李三江搖了搖頭道:“還有我父母?!?/p>
男子則也是搖了搖頭道:“那還是算了,你給我找一間破屋吧!”
不明白男子為何非要住破屋,但見他這般堅持,李三江也不再多說,將他帶到了自己經(jīng)常'練武’的那一片荒地。
在這片荒地的旁邊不遠處就有一處瓦房,只有兩間屋子的小房子。
房子的主人原是一個老頭,幾年前去世了,留下這房子也沒有人要,就一直荒廢在這里。
男子看著瓦房點了點頭,然后對李三江道:“小子,多謝你了?,F(xiàn)在沒什么事了,你走吧!”
李三江可不會走,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說書先生口中說的江湖人士,哪能就這么走了?當即對男子跪拜道:“大俠,你能教我武功嗎?”
男子正想拿起酒袋子喝酒,聽到李三江這話,又把酒袋子放下了,反問李三江道:“你學(xué)武功做什么?”
“學(xué)武功當然是鋤強扶弱,除暴安良了。”李三江立即就回答了出來,因為這是他最喜歡聽說書先生說的一句話。
“你說的這些都是官府應(yīng)該做的事情,所謂江湖人士,頂多做到路見不平,拔刀相助?!?/p>
“所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你所說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只是小俠?!边@句話也是李三江從說書先生那里聽來的,用在這里正合適。
男子顯然是沒有想到李三江會說出這番話,當即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沒錯,可這江湖之上又有幾人稱得上是大俠呢?就連你說的小俠都沒有幾個。”
“你算大俠嗎?”李三江小心翼翼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不算大俠,甚至連小俠都算不上?!蹦凶討K然一笑,終于用嘴咬開了塞子,灌了一大口酒在嘴里。
“你要是這么說的話,我就不能稱呼你為大俠了??梢膊荒芙行b吧!聽上去怪怪的。”
聽李三江這樣念叨著,男子差點沒把嘴里的酒給噴出來。
“小子,我叫陳行棋,你可以叫我陳大哥?!蹦凶訉⒖谥械木蒲氏?,自我介紹道。
“好的,陳大哥。”李三江趕緊從地上起來,笑呵呵地來到陳行棋的身旁坐下道,“陳大哥,我叫李三江,你可以叫我三江?!?/p>
看到李三江的笑,陳行棋忽然有一種入套的感覺,心中不由想著:我一個老江湖,莫非著了這小子的道?
“陳大哥,你能教我武功嗎?”李三江再次問道。
“我不會教你。”陳行棋一口回絕了李三江。
“為什么?”李三江不解地問道。陳行棋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在他身上隨便捏了兩下,說道:“你根骨不行,不是練武的材料。”
“這樣嗎?”李三江的臉上頓時表現(xiàn)出無比失望的神情。陳行棋見他這模樣,輕嘆了口氣,又道:“根骨雖然不好,但練一些普通的拳腳還是沒有問題的。你愿意學(xué)嗎?”
“我愿意?!崩钊难壑兴查g又恢復(fù)了神采。
自此,李三江每天都來破瓦房找陳行棋練拳腳。為了報答陳行棋的授業(yè)之恩,李三江時不時地還給他帶一壇好酒來。
有時候練累了,李三江就請求陳行棋給他講江湖上的趣事。陳行棋也不推辭,就給他講了些在江湖上所見的趣事。這可比說書先生說得真實,李三江聽得是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這日,李三江不知在哪里搞來了一盤豬頭肉,天都快要黑了,還一路小跑地給陳行棋端來。
陳行棋很是欣慰,心想這個徒弟沒有白收。
就在師徒二人談笑正歡之時,一陣馬蹄聲忽然從遠處傳來。很快,一個十幾人的馬隊就沖進了村子里,驚得村子里的人發(fā)出陣陣驚呼。
“師父,他們是什么人呀?”
“是馬匪?!标愋衅迳裆珖烂C地說道。
“馬匪?”李三江當即起身就要往村里跑,陳行棋趕緊一把拉住了他道:“別沖動,我們偷偷摸進去,弄清情況后再考慮怎么辦?!?/p>
陳行棋將李三江拉到了自己身后,示意他跟著自己的走。
可進入村子的地方有很多,陳行棋瞄了一眼馬匪所在的位置,然后選擇一個方向,帶著李三江摸了進去。
在村子中,有一塊空曠的平地,馬匪將村子里的人都集中在了這里。
只聽那帶頭的馬匪對眾人道:“我們只要錢財,不殺人。可要是誰不聽話,逼我動手,我也不介意讓他嘗嘗刀抹脖子的味道?!?/p>
眾人被馬匪這話嚇得是大氣都不敢出,互相挨擠著,縮做一團。
躲在暗處的李三江問陳行棋道:“師父,我們怎么辦?”
“他們既然沒有殺人的意思,我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p>
“可是這些馬匪把村里人的財物都搶走了,村里人也沒法活了?!?/p>
“財物還可以搶回來,人死了就沒救了。”
“師父的意思是等這些馬匪走后,我們再去把財物搶回來。”
“不是我們,是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就別想?yún)⒑瓦M來了?!?/p>
李三江無言,可這也是事實,他去不僅幫不上忙,很有可能還會連累自己的師父。
一眾馬匪搶完錢財后,果然離開了,沒有殺害任何人。
見馬匪騎馬離開,陳行棋趕緊追了上去。他的腳步非常快,跑起來像是飄在半空中一般,腳尖輕輕點地,他的身體就飛射出去好遠,其速度竟不弱于馬匪胯下之馬的速度。
李三江見到這一幕,不由露出艷羨之色,心想自己要是有這本事,該多好。
陳行棋一路跟隨馬匪的馬隊,等到離村子有一段距離之后,他猛然發(fā)勁,竟直接從馬匪的馬隊穿插了過去。
在路過馬匪馬隊的最前方的那匹馬時,陳行棋順勢拉住其韁繩,猛地一扯,便將那匹馬摔倒在地。
當頭馬摔倒,后面的馬又疾行而來,頓時馬匪的馬隊就傾倒成了一片。所謂人仰馬翻,便是如此了。
“閣下是何人?為何無故對我等出手?”領(lǐng)頭的馬匪第一個站了起來,他盡管心中很生氣,但卻表現(xiàn)出來。因為陳行棋剛才顯露出來的功夫足以是他心生忌憚。
“若不想死,就放下財物,自廢雙手?!?/p>
陳行棋這話,顯然是不給這些馬匪退路。
領(lǐng)頭的馬匪頓時也不再抑制心中的怒火,大手一揮,帶著一眾馬匪就向陳行棋沖殺了過去。
“盡管我斷了一臂,但對付你們這些雜碎,還是綽綽有余的。”
陳行棋冷哼一聲,拔出腰間的黑色斷刀,便主動迎上了一眾馬匪。
黑刀應(yīng)是由一種十分稀有的材質(zhì)打造而成,凡是與它碰撞的兵刃,不是被劈斷,就是被劈出一個大大的缺口。
因此,僅僅數(shù)個彈指的時間,一眾馬匪就被陳行棋打倒在地。他沒有對馬匪下殺手,而是將他們一個個綁上,送到了官府衙門的大門口。
這些馬匪,官府都有通緝令,只要次日衙門開門,他們自會受到懲處。
至于被馬匪搶奪的財物,陳行棋則是讓李三江全部歸給了村子里的各家各戶。
“三江,這段時間跟你在一起,我很開心。不過我就要走了,希望你學(xué)有所成,不忘初心?!?/p>
“師父,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了結(jié)一件我早該了結(jié)的事情。這把斷刀就送給你做個紀念吧!若我還有幸活著,還會來找你的?!?/p>
說完這話,陳行棋就走了。李三江雙手托著黑色斷刀,感覺非常沉重,這是他第一次摸到這把刀。
三年后,又是一個夏天,茶館中坐滿了人,靜待說書先生說書。
李三江如同往常一般,依靠在茶館的窗戶外,叼著一根草,同樣也靜待說書先生開口。
茶館中,說書先生終于落座,手中醒木一拍,開口道:“各位,今天要說的這個故事名叫:獨臂大俠陳行棋勇戰(zhàn)武林敗類吳青霆。”
“師父?”李三江急忙從窗戶翻身進了茶館,點了一壺茶后,找了一個靠說書先生相對近的地方坐了下來。
只聽那說書先生徐徐講道:
陳行棋,年少成名,因偶得一塊黑金玄鐵,請鑄器大師為其鑄成了墨影刀,后自創(chuàng)了墨影刀法,兩者結(jié)合,在江湖上是少有敵手。
如此年輕便有如此成就,自然惹人嫉妒,其中不乏有很多老一輩的強者來找陳行棋挑戰(zhàn),不過都被他一一敗退。
直到一個叫吳青霆的人出現(xiàn),忽然就掩去了陳行棋的光芒。
這個吳青霆雖然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但若真是公平對壘,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可這吳青霆卻偏偏是個小人,他先是暗中挾持了陳行棋的家人,然后在比武之前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陳行棋,以致陳行棋在比武中方寸大亂,最后落得個斷刀斷臂的下場。
從此,陳行棋便消失在了江湖中。
吳青霆則因此一戰(zhàn)成名,引來了很多追隨者。
這些追隨者大多數(shù)都是江湖敗類,他們在吳青霆的示意下,欺壓當?shù)匕傩蘸蜕藤Z,強取豪奪了許多財富。
可就在不久之前,陳行棋忽然再度出現(xiàn)在江湖之中,并直言要挑戰(zhàn)吳青霆。
吳青霆沒有推脫,爽快的答應(yīng)了陳行棋的挑戰(zhàn)。在他看來,三年前,還擁有雙臂的陳行棋都不是他的對手,如今只有一條手臂的陳行棋,如何還會是他的對手。
可讓吳青霆沒有想到的是,陳行棋這一戰(zhàn)雖然依舊是敗了,死在了他的手上,但陳行棋卻讓他身受重傷,還失去一臂。
就在吳青霆養(yǎng)傷期間,他的那些江湖仇人瞄準了時機,將其暗殺于臥室之中。
大害被除,江湖之人紛紛稱頌陳行棋之勇,說他應(yīng)被冠以大俠之名,從此江湖人稱:獨臂大俠陳行棋。
聽完說書先生的這段講述,李三江不由得嘆了口氣道,“師父,原來這就是你的執(zhí)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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