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時候,安慶府桐城縣某鄉(xiāng)有兩個讀書人,一個叫孫平,另一個叫徐慶。二人住在同一個村中,家境十分貧困,都希望考取功名來改善家中的生活條件。明朝天順三年,二人乘坐同一條客船,從水路進京趕考。
這一日,陽光明媚,徐慶被沿途風(fēng)光所吸引,不禁站在船頭遠眺,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可能因為太沉醉了,一個沒站穩(wěn),這小子竟掉入湍急的河流之中。由于他不會水,在水中撲騰了兩下后,很快就要被急水淹沒了。剛走出船艙透氣的孫平聽得呼救聲,毫不猶豫地跳入河中將徐慶救起,徐慶劫后余生,連連向?qū)O平表示感謝。
孫平倒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到了京城后,只專心應(yīng)考。然而放榜之后,他卻和徐慶一樣名落孫山。二人商量了一陣,覺得留在京城完全沒有出路,便又踏上了歸途。這已經(jīng)是他們第五次科考失利了,心中自是十分失落,因此回到村中后,二人對考取功名一事,都不再抱有厚望,紛紛按照父母的要求,成家立業(yè)了。
一年后,孫平生了一個兒子,取名子義,徐慶生了一個女兒,取名雁玲。徐慶感念孫平的救命之恩,便主動找到這小子,要跟他結(jié)娃娃親。孫平覺得徐慶知恩圖報,是個很有良心的人,因此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這門親事。于是二人選了一個黃道吉日,寫下婚書,正式結(jié)為親家。為了增進兩個娃娃之間的感情,兩家人經(jīng)?;ハ嘧邉?。
漸漸地,孫子義和徐雁玲都長到了五歲。這個時候,二人都懂事了,孫子義也知道徐雁玲將來要嫁給自己做老婆,于是處處呵護幼小的徐雁玲。徐雁玲有了孫子義的保護,在同齡人中活成了一個驕傲的公主。孫平和徐慶看在眼里,都是打心底高興。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禍福旦夕。成化三年,孫平兩口子得了重病,因無錢醫(yī)治,過早地離開了人世,孫子義不得不跟著年邁的婆婆艱難度日。
村中有個王的員外,家境頗為殷實,他見孫子義可憐,便讓這小子給他家放牛,借機給他些賞錢。孫子義到王家放牛后,便認識了王家小少爺王淼。王員外娶了一妻四妾,總共生了四個女兒,就這么一個獨子。他希望王淼這小子將來能考取功名,光耀門楣,因此在他四歲時,王員外就花巨資請了個私塾先生,在家中教學(xué)。王淼一個人在家學(xué)得枯燥無味,他見放牛娃孫子義有強烈的求學(xué)愿望,便說服王員外,讓這小子不要去放牛了,從此做他的書童,陪他一起讀書。
王員外毫不猶豫地答應(yīng)了,孫子義也是求之不得,于是,從他八歲開始,他就陪著王淼一起讀書學(xué)習(xí)。在這個過程中,徐雁玲在家跟著母親葛氏一起學(xué)習(xí)針繡活。隨著見面時間的減少,徐雁玲漸漸對孫子義沒了感情,而孫子義依然默默地愛著自己的未婚妻。
時光飛逝,轉(zhuǎn)眼又過了八年,孫子義和徐雁玲都成年了。就在徐慶滿心歡喜地等著二人成婚立業(yè)時,他又得了一場重病,一命嗚呼了。在臨死之前,徐慶拉著葛氏的手,交代后事道,“娘子,我快不行了,這輩子唯一的遺憾就是不能看著雁玲和子義結(jié)婚。希望我死之后,你能按照我們兩家的約定,如期為兩個孩子舉辦婚禮啊?!?/p>
“嗯,我知道了?!备鹗洗饝?yīng)得爽快,心里卻在尋思:我女兒那么漂亮,為什么要嫁給一個窮光蛋,跟著他去受苦受累呢?難道就為了那該死的婚約?徐慶跟葛氏嘮叨了幾句后,又向徐雁玲交代事情,說的無非也是人要信守承諾,要讓她選個黃道吉日跟孫子義完婚之事。徐雁玲跟她母親葛氏一樣,也渴望美好的生活,她覺得嫁給孫子義后,完全沒有出路,于是板著臉沒有點頭。葛氏看到這一幕,已然明白了女兒的心思。于是在徐慶死后沒幾天,她便對徐雁玲說道,“女兒啊,婚姻都是依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如今你爹爹死了,為娘的可以給你做主。我覺得咱們沒必要遵守你那死鬼老爹所訂下的婚約,咱們完全可以重新選個好人家嫁了,免得苦了子孫后代?!?/p>
“娘,我也是這么想的??墒菍O家有婚書,那個孫子義絕對不會同意退婚的,這可怎么辦???”徐雁玲皺著眉表示了擔憂。葛氏轉(zhuǎn)著狐貍一樣狡猾的眼珠子道,“我先找他試試口風(fēng),如果他真不愿意退婚,那我就想辦法讓他消失。只要他一消失,你們之間的婚約,自然也就廢了?!?/p>
“那就有勞娘親了。”徐雁玲自然知道“消失”一詞意味著什么,然而為了將來的幸福,她可顧不了那么多了。第二日,葛氏就上門去找孫子義,準備探探這小子的口風(fēng)。碰巧上門時,聽到孫子義婆婆有氣無力地對他說,“子義,我這把老骨頭,眼看快不行了,婆婆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你和雁玲那丫頭結(jié)婚生子,不知道你什么時候上他們家提親?。俊?/p>
“婆婆,孫兒明日找個先生,算算黃道吉日,盡快把這婚事辦了,還請您不要掛念,好好養(yǎng)護身體?!睂O子義信誓旦旦地說道。葛氏在門外聽得這話,心底更是涼了半截。她估計這小子死活都不會退婚,便偷偷打道回府,尋思她的下一步計劃了。
第二日下午,孫子義帶著婚書及一些賀禮來拜訪葛氏,主要表達了想盡快跟徐雁玲成婚的意思。葛氏拐彎抹角地問孫子義,將來有什么打算,如何讓雁玲過上好日子。孫子義又信誓旦旦地說道,“我準備去考取功名,將來絕不會讓雁玲和岳母大人吃苦?!?/p>
葛氏嗤之以鼻道,“哎呀,你怎么跟你爹一樣迂腐??!你看看他考了大半輩子,最后連個秀才之名都沒撈到!你難道還想步他的后塵嗎?子義啊,你如果真想讓雁玲過上好日子,我看你還不如毀了這樁婚事,好讓雁玲重新找個好人家嫁了?!睂O子義自然聽出了葛氏的言外之意,不由得一甩衣袖道,“我明白了,岳母大人是嫌棄我窮,沒有出息吧?不過我和雁玲的婚約,是家父和岳父大人十六前共同商量好的,怎么能隨意毀棄呢?恕我萬萬不能從命!”說罷,孫子義氣呼呼地走了。
葛氏見這小子油鹽不進,自然也十分氣憤。更為氣憤的是徐雁玲,她可不想在孫子義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便哭哭啼啼問葛氏道,“娘,這個窮要飯的不同意退婚,這可怎么辦啊,你不是說要想辦法讓他消失嗎?如今只有這么辦了,女兒才能重新嫁人啊!”
“玲兒別急,為娘的自有辦法?!贝藭r,葛氏已在心中想好了計策。于是過了兩日之后,她便假意殷切地找到孫子義商量結(jié)婚的事情。孫子義信以為真,便借了十兩銀子的彩禮金來葛氏家中提親。葛氏故意走到后院一口枯井邊,大聲吆喝道,“哎呀,我的命根子,你怎么會掉進這口枯井里呢?”
孫子義不知是計,急忙走到枯井邊來詢問緣由。葛氏便哭哭啼啼道,“我娘送給我的一支金釵,被我不小心掉落到這口枯井里去了,賢婿,你能不能下去幫我撿上來?。柯犝f那根金釵至少值五十兩銀子,我還要把她留給雁玲做嫁妝啊!”
“岳母大人別急,我看看這枯井有多深,才好借梯子下到井中去找那支金釵?!焙┖窭蠈嵉膶O子義趕緊伸長了脖子,同時將頭探向井口,葛氏趁機從其身后將這小子推入井中,然后找大石,壓在了井口之上。麻利地干完這一切,葛氏沒事人一般去干活了。徐雁玲目睹了事件整個經(jīng)過,心中懸著的巨石,也漸漸放下了。她知道:孫子義必死不疑,自己可以重新嫁人了。不過,萬一孫子義婆婆找上門來要人怎么辦?為此,徐雁玲找到葛氏,訴說了心中的擔憂。
葛氏冷聲笑道,“那死老婆子已經(jīng)得了重病,無法起床了,沒有孫子義給她送吃的,她肯定過不了三日,就會餓死在床上。到時候誰知道孫子義來過咱們家?”言之有理啊,徐雁玲點點頭,不再多言。
三日之后,孫子義婆婆果然死在了床上,還是因為她尸體發(fā)臭了,才被鄰人發(fā)現(xiàn)的。因為沒人能找到孫子義,善良的王員外便花了一兩銀子,找了人把孫家老婆子給埋了。孫子義似乎也太微不足道了,他失蹤了多日,村中近無人提及此事。加上當時秋試已近,地保便想當然地認為這小子進京趕考去了。
這事又過了一個多月,葛氏認為風(fēng)平浪靜了,便托媒人四處給徐雁玲說媒。媒人早就想打這妞的主意了,為了賺取巨額酬勞,她們將徐雁玲的身高長相說給了鄉(xiāng)里,乃至縣城的幾個富豪子弟家里。最終,徐雁玲如愿以償?shù)丶藿o了一個姓魏的富家公子。然而這個魏公子,卻是以一百兩銀子的彩禮錢,將徐雁玲娶進家中作小妾的。
魏公子之妻冒氏,心狠手辣,嫉妒心又特別強,之前,她已經(jīng)嚇跑了魏公子的二姨太,逼瘋了三姨太。等徐雁玲以四姨太身份嫁入魏家的第二天,冒氏又開始了對她的折磨。徐雁玲大概還不清楚這個魏公子是忌憚這個冒氏的,被她鞭打了之后,她還哭哭啼啼地跑去找魏公子訴苦。結(jié)果可想而知了,她不但沒得到一絲慰藉,反而又遭了一頓毒打。沒要到半年時間,徐雁玲也被這個冒氏整得瘋瘋癲癲的了。
葛氏并不知道女兒嫁入豪門后受盡了千辛萬苦,在徐雁玲出嫁后不久,她因耐不住寂寞,便跟村里一個老光棍攪在了一起。結(jié)果這個叫吳賴的老光棍,不僅是個酒鬼,還是個賭鬼。他暗中觀察了多日,找到葛氏的藏銀點后,便將那一百兩銀子的彩禮錢,全部拿去搞賭了。結(jié)果,沒要到一天時間,一百兩銀子就輸了個筋光不說,這老小子還欠下了二十兩銀子的賭債。因為擔心還不起錢,這小子沒多久就跑路了。賭坊的人找不到吳賴,只能找葛氏還錢。葛氏發(fā)現(xiàn)自己的藏銀被吳賴偷走后,沒要到五日就氣火攻心,抑郁而亡了。
幾年之后,桐城來了個新縣令,他上任的第一天,就去孫家人墳前一一祭拜,隨后又感謝了王員外一家人。王員外認出這個縣令就是孫子義后,不由得大驚道,“子義啊,你失蹤多年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你卻做了桐城的父母官啊!”原來,孫子義當日被葛氏推下枯井后,并沒有死掉;而那口枯井下,還有個地道,與外界相連,孫子義正是從地道中走出去的。只是當夜他回到家時,發(fā)現(xiàn)婆婆已經(jīng)被人匆匆埋掉了,他覺得在村里再沒有盼頭了,于是收拾了行囊,去京城準備秋試了。沒想到這幾年考下來,最終從秀才考到了舉人,做了這個桐城知縣。當孫知縣后來打聽到葛氏和徐雁玲的消息時,不禁深深感嘆:這還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據(jù)說,孫子義后來娶了王員外家的二小姐為妻。婚后,二人過得十分幸福甜蜜。而這個時候,徐雁玲已經(jīng)徹底被冒氏折磨瘋了。雖然冒氏最終受到了懲罰,但徐雁玲卻再也不能過正常人的生活了。
編后語:都說“莫欺少年窮”,可葛氏和徐雁玲二人,卻為了眼前的茍且,不惜暗算孫子義。結(jié)果她們親手炮制的“幸?!保粌H沒讓她們過上好日子,反而還帶來了無窮的災(zāi)難。這真是一個莫大的諷刺??!現(xiàn)實中何嘗沒有這種嫌貧愛富之人呢?其實,現(xiàn)實很殘酷,嫌貧愛富也是許多人的常態(tài),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損害他人的利益乃至性命,那就不對了。命由天注定。大多數(shù)人并不是生來即貴的命,唯有通過自己的艱辛奮斗才能換來美好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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