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道光二十年(即1840年),山西太原陽曲縣的一個山村,一位村民如往常一般到村子的水井里打水。他把桶放進井里,可這回舀上來的水卻是鮮紅色的,還夾雜著血腥的味道,這可把這位村民嚇壞了。他大著膽子探頭到井口往里一看,發(fā)現(xiàn)井里好像有個東西在水面上漂浮。于是他趕緊到村子告知其他幾位村民,說井里有東西。
其他幾位村民聽他這么一說,趕緊找了一根帶鉤子的繩子趕到水井邊,他們合力把水井里的東西鉤了上來。結(jié)果一看,竟是一個穿著青色長袍服的光頭男人,他已經(jīng)絕了氣,臉色慘白,脖子有明顯的刀傷,像是被人砍死,然后投到井里的。
村民趕緊上報縣衙,縣衙派了仵作來驗尸,確認死者是被人一刀致命的,他猜測死者的身份可能是一名和尚,因為他頭上有戒疤,但也不能完全確定,因為死者并沒有穿著和尚的僧袍。
陽曲縣的縣令楊重民了解到這個情況以后,他立刻派人到周邊的寺廟盤查,看最近有沒有哪個寺廟走失了和尚。
很快就傳來了衙役的消息,他說村子附近的崇善寺確實走失了一名和尚,他帶方丈去認尸,方丈已經(jīng)確認死者正是走丟的那位和尚,但方丈說,這名和尚是在半年前從河南來到崇善寺的,關(guān)于他的個人資料,他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離開崇善寺的。
不過,方丈倒是覺得奇怪,為什么這和尚身上沒有穿他的僧袍,而是穿了一件青色長袍呢?
這話一下子點醒了楊重民,他也覺得奇怪,便讓衙役去查這件青色長袍從何而來,是誰的。
衙役拿著這件青色長袍去詢問周邊的村民,很快就有村民認出了這件青色長袍是開豆腐店的莫老頭的,于是衙役去把莫老頭抓回了縣衙里。
楊重民審問莫老頭,為什么和尚身上會穿著他的衣服?莫老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交代了事實的經(jīng)過。
他說,他在半夜磨豆腐的時候,聽見有人敲門,就去開門,結(jié)果門一打開,就看見一個穿著鳳冠霞帔的和尚站在門口,和尚說他在一個破廟里打盹睡著了,醒來的時候不知怎么就被人穿上了新娘的衣服,和尚說他穿成這樣沒有辦法回寺廟,就問莫老漢借了一身衣服,莫老漢心善,就把自己的青色長袍借給了和尚,和尚還把那套鳳冠霞帔的新娘服留了下來。
楊重民聽到“鳳冠霞帔”“新娘服”這些字眼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前一天張家來報的一樁新娘走尸案,覺得這兩個案子倒是很巧合。
陽曲縣有一位叫張百萬的土財主,他有兩個女兒,大女兒叫金珠,已經(jīng)出嫁,二女兒叫玉珠,早年間已與一個叫曹文璜的男子訂下婚約。
后來曹家家道中落,張百萬不顧之前與曹家訂下的婚約,硬是將二女兒玉珠許配給了陽曲縣另一戶姚姓的大戶人家,讓她去當姚家的兒媳婦。
玉珠不從,她和曹文璜互相深愛,于是在姚張兩家婚禮舉辦之前,兩人私奔了,去投靠交城縣的縣令陳砥節(jié),他是曹文璜的朋友。
張百萬得知二女兒已經(jīng)與曹文璜私奔的消息后,他十分憤怒,但眼看婚期即將到來,他沒有辦法跟姚家作交代,就在迎親前一天,去姚家謊稱自己的小女兒病死了,想取消婚約。
姚家人信以為真,就同意了,還提出第二天會去張家給準兒媳吊喪。
結(jié)果第二天,姚家人來到張家,他們提出要看看準兒媳的尸體,但張百萬百般阻撓,這讓姚家人很生氣,認為張百萬是故意拿二女兒病死作為借口來悔婚。
姚張兩大財主因此事鬧到了縣衙里。
在縣令楊重民的逼問下,張百萬再度謊稱說,自己的二女兒確實病死了,但不知道為什么,當晚二女兒的尸體竟在靈堂里不翼而飛,他猜測可能是因為自己女兒身上穿著名貴的鳳冠霞帔,有人見財起意,所以就把尸體偷走了。
楊重民見張百萬不像說謊的樣子,就讓姚張兩家人都先回去,他要派人查一查新娘的尸體是被誰偷走的。
結(jié)果第二天,和尚的命案就把莫老頭牽扯進來了,而莫老頭又剛好提到了“鳳冠霞帔”這件新娘服,這不得不讓楊重民覺得蹊蹺。
他讓衙役去莫老頭家里取來這件鳳冠霞帔的新娘服,又派人叫來張百萬,讓他辨認這新娘服是否是他二女兒身上穿著的新娘服。
張百萬一看,馬上說,的確是。然后他推測,一定是莫老頭見財起意,偷走了他女兒的尸體,把她身上的鳳冠霞帔脫了下來。
莫老頭根本就沒有做過這件事,他向知縣大人楊重民喊冤,說張百萬誣蔑他。
楊重民一時無法判斷這兩人到底誰在說謊,于是下令退堂,把莫老頭關(guān)押起來,擇日再審。
當時,這兩起案件在民間鬧得沸沸揚揚,太原知府大人為平息民間非議,他向楊重民施壓,責令他趕緊破案。
知縣楊重民在重重壓力之下,他最后選擇偏信了張百萬的說辭,認為是莫老頭見財起意,偷走了張百萬女兒的尸體,在脫下鳳冠霞帔的時候,剛好被和尚看見,于是他一刀把和尚殺死,并把尸體投到了村中的水井里。
莫老頭大喊冤枉,但楊重民選擇了忽視,讓衙役直接用刑,最終迫使莫老頭屈打成招。
就在這兩起案件準備結(jié)案的當天,縣衙門口有人擊鼓,說是要為莫老頭鳴冤。而這位擊鼓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曹文璜。
他和玉珠私奔出逃時,問莫老頭借了一頭驢代步,他返回太原,打算把驢還給莫老頭時,才得知他被人誣陷,于是來到縣衙為莫老頭擊鼓伸冤。
曹文璜對縣令楊重民說,他是“走尸新娘”的丈夫,新娘玉珠并沒有死,新娘尸體被盜更是子虛烏有的事情,莫老頭沒有殺死和尚,殺死和尚的兇手另有其人,是一位吳姓的屠夫。
這就把楊重民說糊涂了,明明張百萬堅稱她的二女兒已經(jīng)病死,為什么眼前這位青年人說她沒有死,還說他是她的丈夫,但張百萬的二女兒不是姚家的準兒媳嗎?
楊重民百思不得其解,他讓衙役去把張百萬捉回來,在他的威嚴和逼問下,張百萬終于如實交代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他的二女兒玉珠確實沒有死,她跟曹文璜在早年間已經(jīng)訂下婚約,但后來曹家家道中落,張百萬就悔婚了,堅持要把二女兒許配給姚家當兒媳婦。
玉珠和曹文璜兩人相愛,在姚張婚禮舉辦以前,兩人連夜私奔,張百萬得知消息以后,他派人追尋兩人,他以為二女兒會逃去姐姐家里躲藏,于是叫上家丁一起來到大女兒家里搜尋,但沒有找到人。
張百萬詢問金珠把玉珠藏到哪里去了?金珠閃爍其詞,眼睛總是不安的瞟向墻角的衣柜,這讓張百萬誤會玉珠就躲在衣柜里,于是讓家丁把衣柜抬回了張家。
結(jié)果打開衣柜一看,張百萬嚇了一跳,衣柜里藏的并不是他的二女兒玉珠,而是一位和尚,他已經(jīng)昏迷過去了。張百萬這才明白,他大女兒閃爍其詞是因為害怕自己和和尚偷情的事情被人發(fā)現(xiàn)。
當時,張百萬以為和尚已經(jīng)被悶死,為了掩蓋大女兒的丑聞,同時也給姚家人一個交代,于是他命人給和尚穿上了鳳冠霞帔的新娘服,把他置于靈堂之上,然后同姚家人謊稱自己的二女兒病死了。
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和尚當時并沒有死,他只是昏迷了過去。到了半夜,和尚突然蘇醒,而后他偷偷溜出了張家,之后發(fā)生的事情,張百萬就不得而知了。
這時候,曹文璜接過張百萬的話,繼續(xù)把他知道的實情說出來。
他在晉祠遇到了一位吳姓的屠夫,他在喝酒以后,跟他泄露了,他才是殺死和尚的真正兇手。和尚逃出張家以后,他問莫老頭借了一身衣服,打算返回崇善寺里,就在途中,吳姓的屠夫把和尚砍死了,然后把他投置于村子的水井中。至于吳屠夫為什么要砍死和尚,他沒有跟曹文璜說,所以他不知道原因。
曹文璜一五一十把他獲悉的事實交代出來,他的說辭足夠證明莫老頭是無辜的,但楊重民因為害怕自己誤判案情被知府大人追責,就堅持原判,并以殺人同犯的身份將曹文璜收監(jiān),要把他和莫老頭一起秋后問斬。
玉珠的丫鬟得知這件事,她連忙趕去交城縣把事情告知自家小姐玉珠,玉珠獲悉后,她去找陳砥節(jié)幫忙,而彼時陳砥節(jié)正巧升任山西提刑按祭司,又正好接管了這宗案卷,他下令讓縣令楊重民重審此案。
但楊重民仍然堅稱自己沒有誤判,他駁回重審,這把陳砥節(jié)給惹怒了,他一連發(fā)問楊重民四個案情疑點:莫老頭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他的體力如何能夠一刀砍死正值壯年的和尚?曹文璜和和尚無冤無仇,他殺和尚的動機是什么?張家二女兒作為案件的當事人,為什么沒有被帶回縣衙問詢?曹文璜供述出來的吳姓屠夫,為什么不把他捉拿回來審查?
楊重民被質(zhì)問得啞口無言。
陳砥節(jié)決定親自審問此案,他讓衙役去把吳姓屠夫找出來捉拿歸案,在他的審問下,吳姓屠夫終于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供述出來。
原來那天晚上,和尚向莫老頭借了衣服換上后,他在返回崇善寺的途中,又與吳姓屠夫的媳婦廝混在了一起,而兩人的奸情正好被吳屠夫發(fā)現(xiàn),他怒火中燒,于是抽出殺豬刀,一刀把和尚砍死了。
砍死和尚之后,吳屠夫很慌張,他趁著天還未亮,就急急忙忙把和尚的尸體投入村中的水井,而后連夜逃跑去了晉祠,在那里遇見曹文璜,喝了兩杯酒,就不小心把殺人的事泄露了。
至此,兩起案件終于水落石出,莫老頭和曹文璜被無罪釋放,而殺了人的吳屠夫被關(guān)進了大牢,被判秋后問斬。
以上這起案件又叫“太原奇案”,它和楊乃武與小白菜案,名伶楊月樓冤案,張汶祥刺馬案統(tǒng)稱為清末四大奇案。
在南笙看來,這樁案件神奇就神奇在幾件頗有爭議性的事件居然在同一時間段里發(fā)生了,就如同網(wǎng)友評說的那樣,寫小說都沒有這么巧合?。?/p>
的確是這樣的,到現(xiàn)在還有很多人質(zhì)疑它是否是一樁真實案件,但我相信它是真實存在的,正所謂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或許說的也有這種情況吧。
再說說這起案件里的人物。
和尚,以他的風流程度,放在現(xiàn)在這個年代,還真可以用“時間管理大師”來形容,才同張百萬的大女兒廝混沒多久,又同吳屠夫的媳婦廝混在了一起,這足夠讓人唾棄。但雖然道德敗壞,也不足以致死,所以吳屠夫一氣之下把他殺死,那是要償命的,這就是他的不理智了。
我們再說說跟和尚廝混在一起的兩位有夫之婦,她們的行為也足夠可恥,讓人詬病,用如今的話來說,那就是“出軌”,也是道德所譴責的事情。
然后,我們說說張百萬,我估計他的眼里就只能看見錢了。曹家家道中落,他就悔婚,姚家有錢,他就不管女兒的意愿都要把女兒嫁到姚家去。玉珠遇上這樣的阿爹,也算是她的三生不幸。不過幸好她與曹文璜愛得堅定,才逃過了一劫,這是她的幸運。
說起這個張百萬,在這起案件里,他最讓人怨憤的地方就是他為了給姚家一個交代,可以不惜去誣陷好人莫老頭,這樣的人性足夠可怕,意味著為了達到目的,他完全可以不擇手段,這樣的人,在南笙看來,是最可怕的。
下面我們再說說縣令楊重民,他應該可以代表一小部分官員的辦案作風,上頭施壓,下面自有對策,至于這個對策能不能經(jīng)得起責任的拷問,那就另當回事了。如果官員都以這種作風辦案,只想到自己的烏紗帽,而沒有心系百姓的責任感,那肯定是要被百姓唾棄的。遺憾的是,案件最后沒有提及對楊重民的處罰,那著實有些不妥。
最后,我想說說莫老頭,曹文璜和陳砥節(jié)三個人。
莫老頭有多樸實善良就有多少人為他所承受的冤屈而感到憤恨。
或許無論在哪個年代,弱者在社會上都會面臨更多的不公平,他們發(fā)出來的聲音總是虛弱,甚至隨時都可以淪為政治,權(quán)力,財富的犧牲品,就像莫老頭,就是因為他弱勢,所以就感覺人人都可以欺負他。
而往往在這個時候,我們的社會是很亟須更多擁有正義感的人能夠勇敢的站出來,為弱者發(fā)聲,也為正義發(fā)聲,這是一個人該有的良知和美德,案件里的曹文璜和陳砥節(jié)就是這樣的人,他們都是值得我們尊敬的人。
以上,就是我對這起太原奇案的一些所思所感,最后想說的是,希望大家都能做一個正義的人,活得堂堂正正,有善良,也有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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