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蟬負載著“連環(huán)計”的故事一直膾炙人口,數(shù)百年來婦孺皆知,她也因之也成了中國古代的“四大美女”之一。其實這段故事是藝術家的創(chuàng)造。在羅貫中之前的《三國志平話》和元人雜劇中,已有“連環(huán)計”故事,在那里,貂蟬姓任,是呂布失散了的妻子。貂蟬有無其人史無明載,“卓常使布守中閣,布與卓侍婢私通,恐事發(fā)覺,心不自安”,“卓性剛而褊,忿不思難,嘗小失意,拔手戟擲布,布拳捷避之”,見之于《三國志呂布傳》。但這“侍婢”是否為“貂蟬”,那是無從稽考的??傊?,王允是分化了董卓集團并利用呂布殺掉了董卓,為漢朝也是為天下黎民除掉了一大禍害,他的這一件功勞人們是不會忘記的。
這位絕世美女出場雖然裊裊娜娜,但卻橫空出世力挽狂瀾,不愧女中豪杰。后來,在“水淹下邳”中卻隨著呂布敗亡而悄無聲息地消失,從而為邳州的三國文化記憶留下一聲長長的嘆息。
《紅樓夢》中有句膾炙人口的名言“假作真時真亦假”,貂蟬這位虛構人物,作為一個藝術典型和文化符號,以一個實在的存在,遠較三國若許真實風流人物,負載著更多的歷史文化內(nèi)涵依然值得我們關注。
“連環(huán)計”的故事大家耳熟能詳無需介紹,應當討論的是貂蟬的角色扮演和人們的社會期待。
個別人物對社會發(fā)展所起的作用,不能離開歷史的發(fā)展趨勢和他所代表的社會基礎?;胳`之世,漢王朝已腐朽到了非亡不可的程度,王允一手導演的“連環(huán)計”除掉了一個董卓,但濟天下的目的卻不能達到,董卓死后余黨作亂,天下更亂了。
封建時代,一直流行著一個根深蒂固的觀念:女色禍國。夏桀、商紂、周幽、夫差與唐玄宗,都是因為寵愛一個女人而亡國喪邦。這是為暴君辯護而打造的一個倒置本末的錯誤觀念。統(tǒng)治階級一方面把女性當做玩物,一方面又把自己暴戾恣睢驕奢淫逸所造成的惡果,讓一個被侮辱損害的女性來承擔責任,哪有這個道理。
與“女色禍國”一樣,“女色救國”同樣是荒謬的。
“四大美女”似乎都與此相關。楊貴妃是負面典型,王昭君是正面的。其實昭君的成功是因為彼時的情勢,雙方都有了“和”的需求,“和親”才能成功。昭君適應這一需求促進了民族團結,她委屈深宮的遭際和挺身而出遠嫁異域的氣概,都令人贊賞,這才成為千古佳話。其實質并不是什么女色救國。漢初也有和親,那不過是暫時的屈辱平衡,解決問題的還是衛(wèi)青霍去病。貂蟬和西施,則肩負著“禍”與“救”的雙重使命。
對四大美人,如是看才較為客觀。
孫權妹妹嫁給劉備,但兩家的聯(lián)合與爭斗一樣,都是由當時情勢與他們兩大集團的利益決定的,而不在聯(lián)姻本身。曹操的女兒嫁給了漢獻帝,絲毫改變不了曹氏父子代漢的決心。貌似強大的東漢帝國到了桓靈時代早已經(jīng)腐敗透頂,是注定非亡不可了,區(qū)區(qū)一個女子決不可能有回天之力!
貂蟬毀己濟世的精神可敬,與西施成功不同,她最后卻跟著呂布真正的毀滅了。這一虛構人物如何結局,實在不好處理,無論是羅貫中還是后人,都是一個歷史難題。也因此,在水淹下邳后《三國演義》就回避了。只是在呂布面對陳宮分兵提議征詢家屬意見時輕輕點了一筆,貂蟬與顏氏一樣,發(fā)表的都是“婦人之見”。這是小說的敗筆,損害了貂蟬的形象,還不如不寫。
貂蟬的結局,后人做盡了文章,
元代雜劇《白門樓呂布被擒》中,貂蟬背負起害死呂布的罵名,還讓她因此被處死。
在《關公月下斬貂蟬》中,寫呂布死后曹操將貂蟬送給關羽以為拉攏,貂蟬使出渾身解數(shù)挑逗,關羽心如磐石不為所動。為避免重蹈董卓呂布覆轍,關羽最后將貂蟬斬首。
紅顏禍水、女色傾國,非讓貂蟬死不行,“斬貂”的結局粗暴地糟蹋了貂蟬的形象。
也有讓貂蟬“善終”的?!跺\云堂暗定連環(huán)計》,是讓貂蟬出家為尼壽終正寢。也有安排貂蟬為劉關張所救,回到故鄉(xiāng)安度晚年,或者與呂布的子女遠走他鄉(xiāng),改名易姓了此一生的。這都是很不高明虛構,庸俗化了。
央視的《三國演義》電視劇,在呂布殺死董卓后給貂蟬選擇了歸隱的道路,“貂蟬已隨清風去”,倒不失為高明辦法。
做足這篇文章,借鑒范蠡攜西施歸隱江湖和霸王別姬的結局,重構了英雄美人的故事,給貂蟬設定一個哀婉的悲劇結局,《關公與貂蟬》寫貂蟬向關羽痛說內(nèi)心委屈,詳述其忍辱負重為國除害的經(jīng)歷,贏得關羽的同情愛慕,但作者又不可能違背歷史與關羽的性格邏輯成全他們,貂蟬只好懷著滿腔柔情幽怨奪劍自刎,以死來實現(xiàn)自己。
“身后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這位悲劇美女也只好無奈地聽任后人塑造了。不過,“假作真時真亦假”,貂蟬她所負載的文化意蘊,倒是遠遠超過“連環(huán)計”設計者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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