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邳州老鄉(xiāng)在微信上告訴我他的小店已經(jīng)開張了，他像候鳥一樣，每年的下半年來南京打理羊肉湯店，天熱了便回老家侍弄燒烤攤。說實話，微信內(nèi)容還沒有看完，我的口水便早已咽下去好幾輪了。這不，下班后就叫上同事一起去嘗鮮。小店不遠，但位置有些偏僻，得繞過幾個曲折，沿著一條小巷一直走下去。走到盡頭才能看到擺在外面的不甚張揚的“徐州羊肉湯”招牌，其實大不必再說其他，只這五個字就已經(jīng)足矣。店鋪里面，一溜邊的食客，端著碗，吹著氣，吃得滿頭大汗便是生意火爆的最好注腳。
幾塊按紋理刀切的羊肉聳在中間，底下盤繞著粉絲和豆皮，一把青蒜苗葉和芫荽撒下去后，綠白相間，香味氤氳，估計平時再嚴(yán)肅的人面對如此美食也都難以正襟危坐吧。嚴(yán)格來說，這樣的羊肉湯是到南京之后經(jīng)過改良的做法，但即便如此，這已經(jīng)是我在學(xué)校周邊所能品嘗到的最接近故鄉(xiāng)的味道了，用再文藝一點的口吻來表述，那便是嗅到了一碗湯中的縷縷鄉(xiāng)愁。之所以說它經(jīng)過了改良，是因為倘若身在邳州，那么在顏色上至少還會有一抹絢麗紅的出現(xiàn)，那是羊油裹挾著辣椒面在濃湯中化開的結(jié)果。喝羊肉湯的標(biāo)配還會有鍋餅等面食，如果想感受更“生猛”的畫風(fēng)，那么還會出現(xiàn)生蒜瓣的身影。只有這個時候喝羊肉湯才算酣暢淋漓，令人大快朵頤。
羊肉性溫，自古以來就是上好的佳品。漢字里的“鮮”便由“羊”和“魚”組成，勤勞智慧的徐州先民們由此貢獻了一道名菜“羊方藏魚”?！侗静菥V目》中把羊肉和大補的人參、黃芪相提并論。美食家李漁在《閑情偶寄》中也說“參芪補氣，羊肉補形”。當(dāng)然，深諳食道的老饕李漁還不忘友情提醒一句：“凡食羊肉者，當(dāng)留腹中余地，以俟其長?！秉c明了羊肉易脹的特性，不宜飽食，“葆生者不可不知”。
前不久，《舌尖上的中國》總導(dǎo)演陳曉卿出了一本《至味在人間》，我很服膺他有一段關(guān)于“食物編碼”的敘述：“每個人的腸胃實際上都有一扇門，而鑰匙正是童年時期父母長輩給你的食物編碼。無論你漂泊到哪里，或許那扇門早已殘破不堪，但門上的密碼鎖仍然緊閉著，等待你童年味覺想象的喚醒。”就像現(xiàn)在的我一樣，面前只需要有一碗羊肉湯，便可以吱吱呀呀開啟我的初始味蕾記憶，也可以無形中縮短我與老家的地理距離。當(dāng)然，我對陳曉卿介紹羊肉湯的那段文字卻“頗有微詞”，因為說道的明明是我們正宗的徐州羊肉湯嘛，他居然敢“據(jù)為己有”自詡為當(dāng)?shù)氐奶厣朗常恢召嵙硕嗌僮x者的吞咽口水和艷羨眼神。
一碗羊肉湯食罷，同事連連稱贊，不過也提出了一絲委婉性的質(zhì)疑，“好則好矣，就是有些出汗”。我在心里一陣竊笑，其實我更想說的是，好就好在“出汗”上，只是礙于友誼的緣故，下面一句像“在我的老家還有專門的伏羊節(jié)哩”這樣的話便終于沒有再說出口。
（本文作者：竇道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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