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別:摯愛親情 作者:榜上清安 [個人散文集] 日期:2013-2-20 10:02:30
編者按:作者對母親深情的懷念,流淌在筆墨間,至永遠。
母親走完了她人生最艱難的一程,舍下她的兒女,離開了我們。
那是去年的臘月十九,清晨,我照例給弟弟打電話,詢問母親的病情。弟弟告訴我,母親近幾天已經(jīng)很少進食,可昨天晚上卻意外地吃了許多東西。放下電話,就給我的大姐和妹妹分別打電話,讓她們盡快到家中看看母親,然后將情況及時告訴我。過了大約一個多小時,二妹來電話告訴,母親意識清醒,就是十分掛欠在外地工作的幾個孩子。大姐安慰我,不要著急上火,她們會照顧好母親的。聽到這些話語,我焦急不安,在屋子里來回踱步,表現(xiàn)出心中的憂慮。我知道母親已經(jīng)臥床不起一個多月了,我們已經(jīng)做好了回家探望的準備,只是自己剛做了一個手術(shù),身體正在恢復(fù)當中,加上年跟下,單位的事情繁多遲遲不能成行。我將母親病重的消息向領(lǐng)導做了簡要匯報,領(lǐng)導特許準假讓我盡快回家。此時,我的電話鈴聲再度響起,來電提示是弟弟打來的,接聽電話,那頭哭聲一片,只有弟弟哽咽著告訴我,母親走了。
雖然,我有一些心理準備,但聽到這句話,我的淚水仍奪眶而下。極度的悲傷一下?lián)碇磷约旱那楦惺澜缋铮荒茏约?。妻子看到我淚流滿面回到屋子里,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安慰我,不要過度悲痛。我吩咐辦公室的同志為我安排最快捷的行程。我踏上了晝夜兼程的奔喪之路,幾經(jīng)周轉(zhuǎn)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十一點多鐘。一腳邁進堂屋,母親的遺體安放在堂屋的左側(cè),我跪在母親的遺體旁,任我無數(shù)次的呼喊,母親仍雙目緊閉,面容蒼白,骨瘦如柴。母親的晚年患上了老年性智障,與人交流十分困難,尤其是近年,病情加重,出現(xiàn)了語言障礙,只能聽懂別人說話,不能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思維。兒女們只能從老人的手語和眼神中了解她的喜怒哀樂,但無論什么時候,也沒有見到母親發(fā)泄自己的不滿,流露出病疼帶給她的痛楚和凄苦,始終保持著母親博大的仁愛和寬容??裳矍暗哪赣H與心中慈祥可愛形象成強烈的反差,可見母親經(jīng)歷過何等的病疼折磨,以她堅韌的毅力和病魔作斗爭。母親的臉上是如此的安詳,雖然母親帶著對兒女的掛牽離開了人世,但要遠比她繼續(xù)經(jīng)歷病疼的折磨要好受一些。大家勸慰著我,讓我節(jié)哀順變。這樣也許是對亡靈和生者最好的慰藉。
母親一生養(yǎng)育我們兄妹六人。經(jīng)歷了子女成群,口惠而力不至的年月,每至青黃不接的時候,家中鬧起了糧荒,用吃了上頓沒下頓來形容,一點不為過。一家老少十口人,上有年老的爺爺奶奶,下有六個梯級待長的兒女,父母成了家中唯有的兩個強勞動力。但要靠兩個勞動力養(yǎng)活十個人,再優(yōu)越的社會制度,也是望塵莫及的。因此,吃救濟糧,靠別人接濟,是常有的事。從那時起,父母親就結(jié)交了許許多多的朋友。有區(qū)、公社的干部,也有鄉(xiāng)里鄉(xiāng)鄰的叔叔、伯伯。每到家中揭不開鍋的時候,總有那么些好心人如期而至解急就濟,所以,在我們幼小的心靈里沒有打下吃不飽飯的印跡。
母親在農(nóng)村是一位既有經(jīng)營思想又特別能干的人。小時候記得,母親常常去趕“轉(zhuǎn)轉(zhuǎn)場”,就是從偏遠的鄉(xiāng)場上,便宜買進些茶葉之類的農(nóng)產(chǎn)品,然后,拿到縣城里去賣。往返徒步百余里。有時碰上抓“投機倒把”的人,必須繞道而行,又要走上幾十里的冤枉路。趕完場回來,母親要走上一整天的路,常常累得筋疲力盡,第二天繼續(xù)參加生產(chǎn)隊的勞動。小時候不懂事,只要見到母親進城,總要讓母親買些像橡皮筋、釣魚鉤、釣魚線之類的小東西。從母親一出門就在家盼著母親回來,結(jié)果等到母親回到家總是令人失望。母親總是編出各種沒有買到的理由搪塞我。后來才知道,母親把有限的錢全都用在為全家人購買了糧食。因此,稍年長一些,我不再向母親索要任何東西。而是通過自己的打柴割草掙些零花錢為自己買些學習用具,但我從來不埋怨母親。
一九八零年冬天,部隊到家鄉(xiāng)征兵,我征得父母同意后前去報名參軍。公社武裝部的干部以我身體不合格為由,拒絕我參加目測和體檢?;氐郊乙咽巧钜梗赣H得知情況后連夜趕到公社武裝部,要找他們問明情況,為什么不讓我參軍。其實,我并沒有參加任何體檢,以我身不合格為由主要是考慮我的家境比較困難,如果我當了兵,家庭會更困難。得知這些,母親向公社領(lǐng)導保證,只要我身體合格,家里全力支持我當兵,絕不會給領(lǐng)導們增加任何麻煩。家庭有什么困難,自己想辦法解決。有了父母的保證,公社和區(qū)領(lǐng)導同意了我的當兵請求。在第二天的全面體檢中,我順利通過了各項嚴格體檢,被確定為征收對象。得知這個消息我欣喜萬分。部隊征兵首長讓我陪同進行家訪,一來二去,我儼然像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在部隊的幾年里,家里出現(xiàn)了許許多多意想不到的困難,但父母從未向我提起過。信中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讓我安心部隊工作,不要擔心家里。屈指算來,離家已經(jīng)三十多個年頭,無論遇到什么因難,家里卻只字未提。想起這些,我覺得十分愧對家人,尤其是母親。
母親一生操勞,兒女們成人后都各自成家立業(yè)。繼我當兵離家后,大姐和二妹先后出嫁。家中只有兩個年少的弟弟和一個妹妹。一九九零年我回老家探親,母親要求我一定要把弟妹們帶出大山,給他們找一個出路,不能就待在鄉(xiāng)下一輩子。我應(yīng)下了??晌抑溃苊脗冞@一走家庭的重擔就落在了母親身上。二弟在山東結(jié)婚,母親第一次走出大山,出了此生中唯一的一次遠門。她和父親先到東北我的家,小住了些日子,他們不習慣城里的生活,總是盤算著回家的時日。其實,我知道,他們是擔心弟弟的婚事操辦的如何。期間,我盡量抽出時間陪父母親在城里走走看看。但看得出他們并不在意城市優(yōu)越的環(huán)境,沒有多少心情去體驗城市生活的與鄉(xiāng)下的不同,生怕影響到我們的工作和生活。父母親的這次遠行不足兩月就回到了老家,留下了許多的遺憾。諸如未能到北京天安門前留個影,沒有到大草原上去看一看,沒有見到大海。這些都成了父母終生的憾事。
二零一零年,當我回到老家見到母親所住的木屋四壁通風,十分破舊時,心里十分難受。我將為母親重新蓋一棟住房的想法靠訴了母親。母親剛開始喜出望外,但過了一兩天,她對我說,你們的孩子大了,正在上學讀書,需要用錢的地方多,媽媽老了,能有個地方住就行了,沒有必要花這么多錢為媽媽蓋房。我沒有聽母親的勸阻,執(zhí)意為家中蓋起了新房。當新房落成人們前來慶賀時,都夸我是個孝順的孩子,聽到這些,我的心中就像打破了五味瓶。我們兄妹長大后各自離家,遠走他鄉(xiāng),母親為這個家庭承載了太多的艱辛,為我們兄妹付出畢生的精力,又豈能是點滴之恩??!
母親彌留之際只有大姐、二妹和小弟為其送終。母親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只是二妹詢問母親是否牽掛在外工作的我們時,母親微微地點點頭。在為母親入殮時,看到母親張開的嘴巴遲遲合不攏,知道老人是在掛念在外的幾個孩子。我在母親的耳旁,數(shù)道著兒女們也如數(shù)趕回了家。尤其是小妹告訴母親她的長媳長孫也從東北趕來時,母親的嘴卻慢慢緊閉,面容安詳。
母親的與世長辭與父親的離世整整相隔十周年,我們深知母親這些年的孤寂。她與父親共同度過了人生最艱難的歲月,正當他們的兒女能夠肩負起家庭的責任時,父親卻過早地走了。不但撇下了他的兒女,更讓母親一人孤獨地度過晚年。因此,老人雖然晚年衣食無憂,但她的內(nèi)心世界是極其紛繁的,與她患上老年性智障不無關(guān)系。時常想起這些,兒女們愛莫能助,讓人潸然淚下。
我端著母親的遺像走在靈柩最前面。此時,我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撒落一路。雙腿注了鉛一樣沉重,腳下的每一步就是送母親離開我們陰陽兩隔的最后一程。按照家鄉(xiāng)的習俗,在下葬前要與母親作最后的訣別。只見母親靜靜躺在棺材中,面容含笑。我用手輕輕撫過母親的面,為母親整理了一下衣冠。當棺蓋合上的那一瞬,兒女們的心如刀絞。
此生中經(jīng)歷與父母親的生離死別,真正意義上感受到切膚之痛。也許兒女的出生是父母的希望和欣喜。然而,父母生命的終結(jié)才是兒女一生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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