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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羅 云　

扇子，在中國已有三四千年的歷史，隨著朝代的更替幾經(jīng)沿革變換，形態(tài)各異，種類繁多，古往今來與人們結(jié)下不解之緣。扇子既有生活實用價值，又有藝術(shù)觀賞價值，發(fā)展至今蘊藉著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然而，扇子何時進入戲曲，尚無確切考證。但是，扇子從普通生活實用物件轉(zhuǎn)換成一種具有表演性、舞蹈性的手持道具，作為舞臺表演的一個組成部分，卻與戲曲保持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出現(xiàn)在戲曲舞臺上的扇子，幾乎包容了歷朝歷代，上有天庭神仙、妖魔鬼怪，下有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則以扇而歌，以扇而舞。正如唐代詩人李商隱的詩句“鏤月為歌舞，裁云當舞衣”。扇子一旦與劇情結(jié)合與人物為伴，也就不再是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一般物體，而是作為戲曲內(nèi)容和表演元素而存在。其種類、大小、質(zhì)地、式樣、色彩千變?nèi)f化，比生活更夸張變形，更神奇玄妙?；蚧髑屣L細雨，或虛擬揚波翻浪；亦能遮光避日，消暑送涼，亦能魔力大展，降妖除怪；可借扇言志，可以扇傳情?？梢哉f扇子在戲曲舞臺上，不但千姿百態(tài)，而且風情萬種。

戲曲是高度程式化運用歌舞手段表現(xiàn)生活的藝術(shù)，對于扇子的運用，必須納入戲曲特有的表演體制——行當?shù)姆诸愊到y(tǒng)：生、旦、凈、丑，各有各的程式表演規(guī)范和表演技法。演員只有經(jīng)過嚴格訓練，真正掌握扇子表演基本功，才能得心應手組織身段動作進行形象的創(chuàng)造。不同的劇種又有不同的扇子表演技術(shù)技巧，并在劇種發(fā)展的進程中不斷加以變化組合，翻新花樣?！吨袊蟀倏迫珪罚☉蚯⑶嚲恚┲?，把扇子的基本動作大體分為：揮、轉(zhuǎn)、夾、合、遮、撲、抖、拋等9種。川劇表演藝術(shù)家陽友鶴先生在他的《川劇旦角表演藝術(shù)》一書中，關(guān)于旦角折扇的運用就有：抱月扇、拖肩扇、反腕扇、撥云扇、臥云扇、平落扇、遮胸扇、挽花扇、落花扇、魚尾扇、照影扇、懷春扇、畫眉扇、新月扇、撲蝶扇等73種。而團扇又有：抱扇、搖扇、揮扇、揚扇、沖扇、云扇、羞扇、飛扇、背扇、拖扇等33種。陽友鶴先生特別強調(diào)說：“由于具體人物的身份、地位、性格等不同，而用的扇子與用扇的手法也各有差異。”前輩藝人按照行當?shù)膭澐謱τ蒙燃右砸?guī)定：“花臉扇頭、武生扇肩、彩旦扇臉、文生扇胸、青衣扇腹、丑扇屁股”。中央電視臺播放的電視專題節(jié)目《于丹·游園驚夢》，講到昆曲的“風雅之美”時，以扇子為例概括為：“文扇胸、武扇腰、丑扇肚、媒扇肩、僧扇手心、道扇袖。”這是對不同行當、不同身份、不同性格、不同生活習慣的人物用扇規(guī)范化、類型化的歸納和表演手法意象化、符號化的設定，給觀眾比較直觀的感受，加深對人物氣質(zhì)乃至品性善惡美丑的審美認知。

東北的二人轉(zhuǎn)和后來發(fā)展的新生劇種龍江劇，大都離不開扇子和手絹的技術(shù)運用，逢戲必有扇舞絹舞的場面，可謂無扇無絹不成藝。這種保持著地方性和民俗性的舞蹈成分，已成為兩個劇種舞臺表演的主要手段和特色。二人轉(zhuǎn)、龍江劇用扇以火爆、熱烈取勝，川劇以靈動、機巧見長，京劇、昆曲以方正、舒展為美。其他劇種如秦腔、蒲劇、豫劇、評劇、河北梆子等，也都兼收并蓄爭相強化扇子技藝在舞臺上的運用，以此豐富表演的舞蹈性能。扇子作為刻畫人物性格、揭示人物內(nèi)心活動、烘托戲劇氣氛，加強藝術(shù)效果的特殊藝術(shù)手段，愈來愈受到演員們的高度重視和廣大觀眾的喜愛。

一、以扇為名的劇目

在戲曲表演中，一把扇子不但能拂暑納涼、釋懷寬胸、解悶消愁，而且往往聯(lián)系著人物關(guān)系、人生命運、情感意愿、悲歡離合、愛恨情仇，于開合之間傳情達意，勾魂攝魄，其技術(shù)發(fā)揮和形象塑造極為豐富多彩，氣象萬千，達到出神入化、美不勝收的藝術(shù)境界。

《桃花扇》劇照

以扇為名的劇目，首推明清戲曲壓卷之作《桃花扇》，用一把信物詩扇將南明興亡史和復社成員侯朝宗、秦淮名妓李香君的愛情悲劇有機地貫穿起來。二人從贈扇定情到侯朝宗身遭誣陷避禍揚州，從阮大鋮逼嫁香君到香君不從觸柱明志，血濺詩扇，被楊龍友將扇上血跡點染成朵朵桃花，后有蘇昆生持扇往尋侯朝宗。桃花扇往來傳遞，訴說著侯李之間的悲歡離合，超越了生死、穿越了滄桑，從歷史興亡到人間夢斷，都離不開這把桃花扇。

郭啟宏改編的《桃花扇》在“訪香”一折中寫了一篇《扇德頌》：

李香君：公子以此扇打了阮賊，伸張正義；又以此扇與香君，正是砥礪香君，分清敵友，明辨是非。

侯方域：（指扇）香君，你來看！

扇面皎皎，扇骨錚錚。

面清骨秀，扇動風生。

李香君：扇面無染，扇骨有靈。

面污骨折，扇毀風停。

這篇以扇言情的詞，道出了人物的心聲，表明了做人的志向。該劇由上海京劇院與上海昆劇團以京昆合演，楊春霞飾李香君，蔡正仁飾侯方域。最后結(jié)尾處，香君發(fā)現(xiàn)侯方域留了長辮，并已進行了鄉(xiāng)試后，心灰意冷，情斷緣絕，把桃花扇撕毀。從贈扇、畫扇到撕扇，抒發(fā)了興亡之感，表現(xiàn)了李香君不受利誘、不畏權(quán)奸的政治態(tài)度和正直剛烈重氣節(jié)的人格精神。“桃花扇底送南朝”，桃花扇所傳遞出的情感信息，已進入意象化和象征性的層面，人們既可看到李香君的人格挺立，又能感受到歷史的滄桑巨變，耐人尋味、發(fā)人深思。

福建閩劇《百蝶香柴扇》，是被譽為“福建梅蘭芳”的閩劇表演藝術(shù)家鄭奕奏的代表劇目。他在劇中塑造的英姐表情細膩、真切，形象豐滿完美，影響深遠。此劇主要描寫總鎮(zhèn)吳鋒侯害命騙婚，英姐難伸冤屈憤而撞柱自殺。這把名貴的百蝶香柴扇是劇中的重要物件，伴隨人物愛不釋手，組成各種身姿形態(tài)，扇子不但豐富了表演，也豐滿了人物氣韻神情。

山西蒲劇《陰陽扇》，其內(nèi)容是包公巧斷張定方與劉鳳英的一樁婚姻案。審案中包公用起死還魂棒將死去的張定方和劉鳳英打活，并當堂成親完婚。女鬼劉鳳英跨越陰陽兩界，用亦紅亦黑變幻莫測的陰陽寶扇掩身護體施展魔力。此劇比較靈異荒誕，所以耍扇的技巧表演，以夸張放大的變形手段，彌漫著神奇色彩。

安徽黃梅戲《沉香扇》，通過鐵中玉、曾玉環(huán)、桃花女、杏枝之間以扇示愛，因扇誤會，扇子成為引發(fā)矛盾的起因，造成他（她）們之間的愛情糾葛。表演中無論是觀扇、聞扇、示扇、藏扇，扇隨人舞，情借扇出，傳遞人物之間從猜疑到釋懷的情緒變化和矛盾消除。

京劇《借扇》

京劇《借扇》是《火焰山》劇中的一折，孫悟空為熄滅火焰山的烈火保護師傅唐僧西天取經(jīng)，向牛魔王鐵扇公主夫妻借寶物芭蕉扇。圍繞借與不借展開斗智斗勇斗法，寶扇成了雙方爭奪的對象，瞬間可大可小，甚至達到極度夸張變形，營造出魔幻神奇的舞臺氛圍，充分發(fā)揮了京劇武功的表現(xiàn)能力。

據(jù)龍協(xié)濤編著的《藝苑趣談錄》一書中介紹，京劇大師梅蘭芳早年和友人們集體編寫一出由《紅樓夢》故事改編的古裝劇《千金一笑》也稱《晴雯撕扇》。主要關(guān)節(jié)是因一把名扇，造成寶玉與晴雯之間的誤會和情感傷害。其中有晴雯執(zhí)扇撲螢，對扇沉思，直到賭氣撕扇，可謂是冷艷矜持，婀娜多姿，風韻別具。20世紀60年代、80年代，北昆和上昆重新創(chuàng)作上演《晴雯》一劇。表現(xiàn)晴雯失手跌壞名扇，襲人借機挑撥使寶玉遷怒晴雯。晴雯怪寶玉“重物輕人”，傷心落淚。寶玉深感內(nèi)疚，并讓晴雯撕毀名扇，共同發(fā)泄對封建統(tǒng)治的不滿。人物在觀扇、擲扇、恨扇、奪扇的身段中加強了舞蹈成分，動作靈秀優(yōu)美，表情真切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