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從來沒有一位作家，在他去世后的二十多年的時光里，每每在他的誕辰或者祭日，都引起讀者規(guī)模浩大的哀思；幾乎從來沒有一部作品，從發(fā)表到出版，命運多舛，卻在億萬讀者心中被奉為經(jīng)典，幾十年來，常銷暢銷不衰。這位作家，就是路遙；這部作品，就是《平凡的世界》。
認(rèn)識路遙，還得從他的成名作《人生》說起?！度松废碜u全國時，我還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那時沒有看到小說。但是廣播里有《人生》。印象深刻的是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廣播劇。然后就是看了電影《人生》。其時，身邊不乏高加林劉巧珍類型的人物和經(jīng)歷。那時更多的是同情美麗多情淳樸善良的巧珍，而對高加林的負(fù)心大加斥責(zé)卻無視他對命運的抗?fàn)幒团Α?/p>
這以后，忙于學(xué)業(yè)，不聞文壇上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就連廣播也疏遠(yuǎn)了。再次得知路遙的消息，卻是震撼性的他不幸離世的新聞。記得當(dāng)時我還和一位同樣愛好文學(xué)的同學(xué)就路遙去世表示痛惜流淚。真正讀到的路遙的文章卻是他的隨筆《早晨從中午開始》。那時這篇隨筆刊登在西安的《女友》雜志上，還是連載。我狂熱地追讀，為買到最新一期的《女友》跑東跑西。我在筆記本上摘抄了這篇隨筆的很多章節(jié)。這以后我買了《路遙文集》（一二三卷），盜版。即使這樣，摻雜著沙粒的文字依然使我著迷。有意思的是，時隔幾年，我才讀完《平凡的世界》。
我不敢說讀過很多小說，但要說最能感動我，最惹我哽咽難言乃至淚眼婆娑的，唯有《平凡的世界》這一部。其他的經(jīng)典小說，我嘆服作者如椽巨筆，恣意磅礴，但讀來卻總有一種隔膜之感——尤其是那些外國名著，那些異域的、遙遠(yuǎn)的故事，我想象不出具體的畫面，也親近不起來?！镀椒驳氖澜纭穮s是極具親和力穿透力。我記得我的讀的是云南人民出版社的版本，是在縣圖書館借閱的。恨不得一口氣讀完，邊讀邊流淚，邊讀邊摘抄。幾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平凡的世界》，更是不知翻了多少遍。每次讀來，都是淚眼朦朧，甚至失聲痛哭?，F(xiàn)在，即使是我不去翻書，也能清楚地記起觸動心弦觸動淚點的那些情節(jié)——
高中畢業(yè)，曉霞請少平吃飯。曉霞勸勉少平不要忘記讀書學(xué)習(xí)。她說，她生怕幾年之后在集市上看到這樣的少平，背著個褡褳，在集市上買幾個便宜豬娃，為幾個雞蛋跟人掙得面紅耳赤，昔日的書報都糊了倉囤……
曉霞和少平在雨夜的電影院前久別重逢。少平放棄看電影，曉霞嗔怪少平為什么不給她寫回信。曉霞感慨少平的異樣人生……
曉霞給少平送被子。那張“不要見怪，不要見外”的紙條……——還記得第一次讀到這個情節(jié)時，我淚流滿面。敘事平穩(wěn)的路遙在這里玩了一把文字游戲:“見怪”和“見外”順序不可顛倒，方能體會到曉霞的縝密心思……
少平請曉霞吃飯。少平感慨:哪怕他今生一輩子黯淡無光，可是，因為曉霞，他還是有值得驕傲和回憶的東西。不像村里的某些人老了回憶的只有青春的力氣和飯量……
古塔山杜梨樹下，曉霞背誦蘇聯(lián)作家小說里面的內(nèi)容?！瓌x那間我真想令時光停住，好讓我回顧自己，回顧失去的年華，緬懷那個穿一身短小的連衣裙和瘦窄的短衫的小女孩……讓我追悔少年時代我心靈的愚鈍無知，它輕易地錯過了我一生中本來可以獲得的歡樂和幸福！……——這一大段，我?guī)缀跄鼙痴b下來，每讀一次，總是淚落如雨。
曉霞去煤礦看望少平……
曉霞為救落水的孩子，不幸以身殉職！——曉霞怎么會……?讀到這個章節(jié)時，為曉霞痛心難過，以致失聲痛哭。我甚至埋怨路遙先生的“殘忍”……
少平驚聞曉霞犧牲的噩耗……
曉霞日記里親切地稱少平是“掏碳的丈夫”……——書中曉霞的日記摘抄不多，深以為憾。多年以前，我曾經(jīng)萌生補寫曉霞的日記的想法，又怕“狗尾續(xù)貂”，只好作罷。
……
也許是跟孫少平有相似的經(jīng)歷；也許我太鐘愛田曉霞這個角色；也許是闖蕩人世也渴求一份曉霞那樣的關(guān)愛?！较贾畱偈俏覀?cè)重讀的部分。路遙先生筆下的平霞之戀很有層次感，也很唯美。事實上，《平凡的世界》是史詩，100萬字的容量，敘述的是社會各階層在歷史大背景下的奮斗、努力、悲歡、成長……我的閱讀還很膚淺。深入下去，我還為孫少安和田潤葉流淚，也為少安擁有賀秀蓮高興、遺憾；我還喜歡金波，在那遙遠(yuǎn)的地方，相信人生不期而遇的美好……
路遙逆流而上，堅持用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手法架構(gòu)《平凡的世界》。他說，當(dāng)別人拿著刀叉吃西餐的時候，他不為自己拿著筷子吃中國飯而害臊。時間證明了：路遙先生堅持的現(xiàn)實主義有著怎樣強大的生命力；時間還證明了：他用心血甚至生命烹制的《平凡的世界》這道文字大餐，符合國人的口味和精神營養(yǎng)，而且還會繼續(xù)給讀者以滋養(yǎng)；時間更證明了：一位心中有大愛——對土地、對人民——的作家，收獲的是人民怎樣的熱愛。有人說，《紅樓夢》未寫完或者佚失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莫大遺憾，同樣，路遙先生的英年早逝又何嘗不是？
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F(xiàn)在，越來越多的專家學(xué)者重讀路遙，重新評價定位路遙；越來越多的讀者走進《平凡的世界》。網(wǎng)絡(luò)上，有“路遙吧”和”《平凡的世界》吧”，吧間里，都是熱愛路遙和《平凡的世界》的粉絲。我經(jīng)常光顧這兩個地方，更經(jīng)常是哭得稀里嘩啦——為路遙，為《平凡的世界》里的蕓蕓眾生……
閱讀、乃至聆聽是最好的紀(jì)念。我在聆聽李野默演播的《平凡的世界》；我又在讀《平凡的世界》；有關(guān)路遙的資訊，我更是照單全收。路遙先生70周年誕辰之際，平凡的我，用自己平凡的方式向我尊崇的路遙先生致敬！
——永遠(yuǎn)的路遙！永恒的《平凡的世界》！
[作者簡介]王棟，70后。茌平人，正宗的農(nóng)民，現(xiàn)在高唐一私企務(wù)工。喜愛文字。有小說、散文、隨筆、詩歌等習(xí)作在江山文學(xué)網(wǎng)、山石榴、齊魯文學(xué)、京西紀(jì)事等網(wǎng)站平臺上發(fā)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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