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始皇統一九州之后,中國共出了408位皇帝。在這漫長的兩千多年王朝中,有幾十萬宦官服侍過后宮。其中絕大多數都為穩(wěn)定中央集權的統治做出了貢獻,他們與民無爭,安分守己,但也有小部分太監(jiān)擾亂朝政,禍國殃民。魏忠賢,正是后者中的頂尖兒人
圖為魏忠賢畫像。
魏忠賢,生前封國公,外統三省六部,內領皇宮大內,人稱九千九百歲爺爺。其勢力權傾朝野,“名譽”震古爍今,稱得上是中國歷史上的“監(jiān)王”。什么指鹿為馬的趙高、十常侍之首張讓、自廢盛唐爪牙的邊令誠、挾帝出征的王振,都得在魏忠賢面前自慚形愧:看人家多壞!
魏忠賢毫無疑問是太監(jiān)中的極品渣子,宦官里的終極爛人,名震華夏的出色壞蛋,遺臭萬年的杰出流氓,無賴中的先進工作者,混混里的流量小生。
他統領內宮,擁有一萬多的凈軍(太監(jiān)兵),隨意虐待懷孕的貴妃,甚至皇后,幾個夭折的皇子據猜也是他下的手;他操控朝政,內閣和六部都是他的爪牙,開創(chuàng)了眾獸盈朝的荒唐場面;他沽名釣譽,滿天下的“子子孫孫”都要給他建立生祠,過祠不拜、進祠不跪都要下獄論罪,連袁崇煥這種手握重兵的大將都給他在遼東蓋了一座生祠。
“門前誰非謁者兒,朝中半作貂珰犬”。他真正做到了“淫威加宇內,無恥服四海”!這樣一個不識字的太監(jiān),卻在號稱“最重節(jié)義”的明朝擁有這樣的地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一手摧毀了明朝的脊梁,讓正氣遠離北京,為滿清奪取中原掃清了民心不向的障礙。
魏忠賢生于1566年,河北滄州人。與大家想象中不同,《明史》說他“形質豐偉”,擔當能斷。他小時候家境貧寒,從沒讀過書,但卻言辭犀利;嗜好賭博,貪戀酒色,卻又善于騎射。在肅寧縣是個類似黑社會紅棍之類的大混混,因而也曾娶妻生女,享受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闔家歡樂。只不過在1585年,19歲的他為了還賭債,賣掉了自己的女兒,老婆也離他而去??墒羌幢闳绱艘策€不上錢,最后他把心一橫,決定做官。
魏忠賢要做的官,就是宦官。明朝宦官里等級最低的火者,每月也能有三十兩銀子。這對職業(yè)賭徒魏忠賢是個很大的誘惑,于是他狠下心來揮刀自宮,差點因出血過多死在路邊。可是,完成《葵花寶典》第一步的魏忠賢得到了一個噩耗:皇宮只招十歲以下的孩子當宦官。
無路可去的魏忠賢,那段時間經歷了什么,歷史沒有詳盡記載,只說他曾乞討要飯。但最終他還是遇到了生命中第一個貴人——退休的大太監(jiān)孫暹(xian,一聲),看中了這個身材魁梧的小伙子,讓他做了自己的傭人。
在孫府上,魏忠賢起早貪黑,任勞任怨,受到了孫暹的賞識。恰好宮里的朋友說起甲字庫缺個看門的,孫暹便推薦了體格高大的魏忠賢。魏忠賢由此邁進了紫禁城的城門,成為了一名掃地、灑水、掃馬桶、看大門的火者。
魏忠賢進宮前,孫暹想必告誡過他宮里人多嘴雜和禍從口出的道理,因此魏忠賢在宮里沉默寡言,很快給別人留下了能干活卻不多嘴的老實人形象。同事們親切的稱呼他“魏傻子”。后來,這個老實巴交的魏火者被人生中第二個貴人——魏朝看上了,魏朝是乾清宮管事太監(jiān),有意提攜一下自己的本家,于是把魏忠賢調到了典膳的崗位上,專門為一個姓王的才人管飯。
這個姓王的才人,是皇長孫朱由校的親生母親。然而此時皇太子朱常洛因為不受萬歷待見,一直膽戰(zhàn)心驚的過日子。魏忠賢也談不上有了什么大靠山,就這么一直安安分分的做了三十年廚子,靠著太子、太孫的賞賜,生活也算小康。
可是,1619年,入宮三十周年的魏典膳失業(yè)了。因為這一年,王才人死了。無奈的他只好重回甲字庫做倉庫管理員,這一年,他五十一歲了。
他不愿意再過最底層的生活,于是他花錢買通了朱常洛的貴妃李選侍,并憑借能說會道成了李選侍身邊的太監(jiān)。在這里,他遇到了生命中第三個貴人——客印月。
圖為客印月畫像。
客氏是朱由校的乳娘,生的豐滿嫵媚,而且品行淫蕩。原本是魏朝的情人(對食),因為魏朝既要侍奉朱由校,又要伺候宮中大太監(jiān)王安,因此經常忽略了客氏。魏忠賢趁機而入,他傾家蕩產討客印月歡心,經常請客氏吃五百兩銀子(按當今銀價,值18000元)一頓的飯,禮物也是只買貴的不買對的,再加上身有秘術——《稗說》記載,“魏雖腐余,其勢未盡,挾房中術以媚,得客歡”。
得到客氏歡心的魏忠賢很快取代了魏朝,成為了李選侍的心腹太監(jiān),李選侍賜了個名給他——李進忠。
不久,明光宗朱常洛繼位,李選侍與李進忠紛紛雞犬升天,額手相慶??上Ч庾诿?,三十多年心驚膽戰(zhàn)的太子生涯只換來一個月的皇帝任期。李選侍陷入了悲痛之中。
這個時候,想抓緊機會往上爬的李進忠給李選侍出了個主意:扣留皇子,垂簾聽政。李選侍大喜,立即與心腹們——其他太監(jiān)商量此事,他們將朱由校藏了起來,想逼大臣們同意她垂簾聽政。但是王安聯合東林黨、浙黨,一起搶走了朱由校,李選侍被迫移出宮內,李進忠先生又失業(yè)了。
圖為天啟皇帝朱由校。
幸運的是,朱由校是個對身邊人很重情義的人,而乳母客氏,正是朱由校身邊最親近的人之一。朱由校登基僅十天,第一道圣旨封賞的不是擁護他掌權的東林黨和王安,而是客印月,客氏被封為奉圣夫人。朱由校特旨允許她在宮內乘轎,每逢客氏生日,朱由校甚至親自去拜訪??陀≡伦鳛橐粋€奶媽,和朱由校之間關系曖昧,史載“道路流傳,訛言不一,尚有非臣子之所能言者”。
托了客氏的福,李進忠改回原名魏忠賢,成了王安的手下。
王安,三朝元老,忠心正直,見識廣泛,曾被著名太監(jiān)馮??粗兀瑸楸V斐B搴椭煊尚5腔隽O多,天啟皇帝父子都對他很感激。
為了討好王安,魏忠賢拿出了自己生涯中最擅長的兩大絕活——悶頭做事和大把送禮。他在王安面前非常謙卑,見面就磕頭。如果王安不問他,他一句話也不說。辦起事來盡心盡力,又把一車車的禮物送往王安府上,王安對他很滿意,經常帶他見皇上。獲得皇帝熟絡的魏忠賢,很快和客氏一起排擠了王安,并派人殺了他。從此兩人掌握了后宮。
圖為王安藝術形象。
掌握后宮滿足不了魏忠賢,嘗到權力甜頭的他不甘心就此而止。為了進一步攫取權力,魏忠賢開始了一系列的行動,簡單地說就是發(fā)展宮內勢力,掌控朝政,威震地方。
為了發(fā)展宮內勢力,他一是引導朱由校沉迷于倡優(yōu)聲色和斗雞走馬,同時投其所好,在宮里準備了很多木匠材料,讓朱由校沒時間管理國事。二是設立凈軍,掌握了一只超過一萬人的禁軍,魏忠賢自己天天披甲入宮。三是讓黨羽王體乾出面,驅逐了六位對自己統領內宮不滿的大臣。四是打擊懷孕的皇妃,確保不會有人獲得影響自己權力的地位。
為掌控朝政,他勾結大學生沈翭對付首輔葉向高,將被東林黨打垮的浙黨、楚黨和齊黨成員納于馬下,提拔黨徒,兼領東廠,并在客印月和王體乾的幫助下顛倒是非,打到了東林黨。又詐稱孫承宗帶兵入京心懷不軌,阻擋了孫承宗的上書。排擠兵部尚書候選人、中立的袁可立,派崔呈秀擔任了兵部尚書。至此,朝廷的文武大權全部被魏忠賢掌握。
為了威震地方,東廠派人駐扎各地,凡有同情東林黨或者對魏忠賢不尊敬的人,即便是誣告也立即下獄查辦;公開賣官,確保地方上的主管也是魏忠賢的孝子賢孫;將漕運和河運主管換成閹黨,控制國家錢糧命脈;大建生祠,虛夸功德,生祠甚至蓋到了朱元璋陵前。這樣多管齊下,羅列黨羽,震怖四方?!爸屹t不過一人耳,外廷諸臣附之,遂至于此,其罪何可勝誅!”
在這些行動中,最復雜、最艱難的就是和東林黨的斗爭了。東林黨人大多清正廉潔,博聞多智,又曾經力保過天啟父子,天啟皇帝對他們也很有好感。
圖為東林書院現存的東林黨人榜。
魏忠賢在剛開始對付東林黨時,采用的是分化瓦解之計。一方面抓捕了東林黨的軍師汪文言,一方面討好贊揚東林黨領袖趙南星。這種伎倆在東林黨面前沒有任何效果,首輔葉向高親自搭救汪文言,趙南星對魏忠賢也冷面相對。
魏忠賢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使出了當年混社會的大法——拉人頭。其口號主要有兩個:“英雄不問出處,富貴莫思原由”和“你要什么,我給什么”。這計策很好使,71歲的禮部尚書顧秉謙讓自己的兒子認魏忠賢當爺爺,很快成了首輔;有東林黨背景的投靠者魏廣微兩年就被提為大學士……三年過后,魏忠賢門前有了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兒、二十孩兒、四十猴孫、五百義孫的龐大禽獸隊伍,這些封號還不是別人給的,是他們自己起的,并以之洋洋自得。
一個做了壞事不后悔,并以之為榮的壞人,才是喪盡天良的壞人。而魏忠賢門前,有了一群這樣的壞人。
在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東林黨也瞠目結舌。通常情況下,面對強大的敵人,要么是集中力量斬其首腦,要么是各位大佬依靠個人力量慢慢打垮對面的羽翼。東林黨在這種情況下,卻做了個詭異的選擇,他們的大佬楊漣沒有通知別人,直接獨自去進攻魏忠賢了。
勇士楊漣,不顧葉向高“自古清君側者皆有內應,君有乎”的勸阻,上書彈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結果被客印月和王體乾聯手掩蓋了奏章事實,魏忠賢一根毛都沒掉。
圖為楊漣畫像。
隨后,閹黨展開了反擊,先把東林黨人盡數驅逐,然后用自己的人掌握了朝廷,接著再次抓捕汪文言,將其拷打致死,隨后用偽造的汪文言供詞先后殺死十三名東林黨大臣(包括楊漣,左光斗,趙南星等),史稱“前六君子”和“后七君子”。
在殺害“后七君子”中的周順昌時,引起了百姓的憤怒,蘇州百姓打死打傷了多名東廠太監(jiān),游行罷市,極大的震懾了閹黨。為了平息事態(tài),魏忠賢殺了五名動手的百姓,并放話脅從不究,這才穩(wěn)定了局面。被殺的五人,顏佩韋第一個領死,死前笑言:“列位請便,學生去了?!鄙驌P死前說:“無憾!”馬杰則仰天大笑:“吾等為魏奸閹黨所害,未必不千載留名!去!去!”他說對了,晚明文學家張溥將此事記載于《五人墓碑記》中,“嗟夫!大閹之亂,縉紳而能不易其志者,四海之大,有幾人歟?而五人生于編伍之間,素不聞詩書之訓,激昂大義,蹈死不顧”!
圖為五人墓碑。
魏忠賢的好日子到了1627年,這一年天啟皇帝病重。閹黨給魏忠賢指了兩條路,一是擁兵自重,直接造反,畢竟朝廷內外都是自己人;二是貍貓換太子,隨便找個小孩當天啟皇帝的遺腹子,由魏忠賢攝政。魏忠賢瞻前顧后,猶豫不決。
1627年8月23日,天啟皇帝朱由校駕崩。魏忠賢秘而不發(fā),急召黨羽商量對策。曾被魏忠賢打掉胎兒的張皇后釜底抽薪,將天啟駕崩的消息傳到信王府(崇禎朱由檢)和英國公府(朱棣靖難第一功臣后代),然后天下皆知。魏忠賢失去了采取行動的時機。
圖為崇禎。
魏忠賢并不甘心交出權力,他和崇禎進行了最后的斗爭。他為了試探崇禎,在崇禎登基當天就提出辭職,崇禎不允,并大力安撫嘉獎魏忠賢??陀≡乱姞钚Х挛褐屹t提出辭呈,孰料崇禎立即答應了,魏忠賢在宮內的統治動搖了。
被崇禎弄得暈頭暈腦的魏忠賢,又派王體乾提出辭呈來試探,崇禎又安撫了魏忠賢,并暗中收買了王體乾。然后開始敲打閹黨,幾個小人物被抓,魏忠賢的生祠也不允許再造。
魏忠賢及其黨羽對崇禎的兩面手段感到困惑,決定犧牲軍師崔呈秀來保護自己,十月十五日,崇禎將崔呈秀罷官查辦,當天晚上崔呈秀上吊自殺。
十天后,言官錢應嘉彈劾魏忠賢,魏忠賢跑到養(yǎng)心殿,使出保命絕招:抱著崇禎的大腿繞床而哭。等他哭完了,崇禎讓人念錢應嘉的奏折給他聽,魏忠賢面色如紙,第三天就再次遞交辭呈。
這一次崇禎同意了,并派他去鳳陽守陵。以為可以做個富家翁的魏忠賢不加收斂,帶了一千名士兵、三百多仆人和四十大車財物浩浩蕩蕩趕往鳳陽,崇禎聞之大怒,立即派人以謀反罪捉拿他。
收到宮內余黨傳遞的警告后,魏忠賢上演了一場非常戲劇化的死法。
1627年12月11日晚,魏忠賢來到了阜城,在一家客棧住下,傷神到午夜也沒睡著。一個姓白的書生不知何故在客店外唱起了那首著名的《桂枝兒》:“想當初,開夜宴,何等豪奢,……如今寂寥荒店里,只好醉村醪。又怕酒淡愁濃也,怎把愁腸掃……想當初,九卿稱晚輩,宰相為私衙,如今勢去時衰也,零落如飄草……當日里,蟒玉朝天……雞聲茅店里,月影草橋煙……似這般荒涼也,真?zhèn)€不如死……”一曲歌罷,魏忠賢自縊身亡。
這位九千九百歲的死太監(jiān),終于死了。死后被尸體被凌遲。他的黨羽,客印月被活活鞭死,尸體凌遲??褪蟽鹤颖粩?,全家充軍。崔呈秀尸體被斬首。另有五人被斬,十九人被秋后處決,十一人被流放,二十三家被充軍,二百六十一人被抓捕。
死去的賢臣也得到了追封,楊漣被追封為忠烈公,葉向高被追封文忠公,史可法的老師左光斗被追封為弘毅公,王安被追封昭忠……
正義從不缺席,只是偶爾遲到。那些猖狂的小人,終歸會被正義打倒在地。萬般皆隨風,唯有孽常留。
陽光終會穿透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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