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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小說」蹤影/ “嘴貴”的女孩

2021.12.16

文/蹤影

這是一個特別的日子，大荒山里一對天天都到田里干活兒的夫婦忽然都沒有出工干活兒。男人三十歲左右的妻子肚子疼，疼得她直冒虛汗。她痛苦地呻吟著，一會兒卷縮在炕上，一會兒又在窯洞里的地上轉(zhuǎn)悠。他們是這個家里三個孩子的爸爸和媽媽，現(xiàn)在女人肚子疼，正是要分娩了的征兆。

男人為妻子分娩前的陣痛，著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汗水把他身上的短袖衫子都濕透了。他來到院里，把正在跟弟弟妹妹們玩兒的大女兒叫到跟前，說：“豆子，你、你去借點(diǎn)面回來，……”

“借……借面？”豆子有點(diǎn)兒不知所措，驚慌地看著父親，眼圈一下子紅了，一個“借”字，讓豆子渾身一顫，小小的心臟咚咚跳著，自卑得不敢看父親。她在心里抗拒著去借任何東西?？墒歉赣H滿頭大汗，臉紅耳熱，著急的聲音都在顫抖，她真有點(diǎn)兒心痛父親了。

“我給人家說好了，你去拿一下?！?/span>

男人拉著女孩的手，把女孩送到出這個荒村的下坡處，指著坡下面的小路，說：“你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到頭兒，看見村子了，數(shù)到第三家，就是了。到了，你叫他們家男人叔叔，女人嬸子……”女孩兒順著父親指引的小路，不一會兒，小小的身影就隱沒在那些懷揣著一個個玉米棒子的青紗帳里了；女孩顧不得欣賞那些頂了深紅、淡粉、淺黃、粉白等等，色彩斑斕的玉米纓子的美麗，只顧了向父親說的小村子——王家溝，疾步走著。偶爾，青紗帳里躥出一只野兔，女孩嚇得渾身一激靈，頭發(fā)根兒豎了起來，一個冷戰(zhàn)打過，汗水就濕透了衫子。

王家溝距離女孩家里有三四里路，天氣悶熱得像是要著火了，女孩顧不得汗?jié)竦囊律鲤ぴ谏砩?，女孩走一陣，跑一陣，嗓子眼里干燥的咳不出聲音，女孩也不敢出聲，只怕引來什么野獸，心心念念的都是那個叫王家溝的村子。

村子終于出現(xiàn)了，這是一個比女孩住的只有四戶人家的荒村，大了許多的村子。女孩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一排溜兒窯洞，總有十幾家吧！女孩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小心臟咚咚地跳著，從一數(shù)到三，這是一個裝著一個比較講究的風(fēng)門的人家，窯洞也比女孩家那座塌了半截子的窯洞講究。窯洞的崖面很齊整，大大的窗戶，糊了潔白的窗紙，還貼了紅紅的剪紙窗花。女孩按耐住心跳，敲了敲那扇關(guān)著的風(fēng)門，門里出來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子，微笑著，望著豆子，并不說話。

女孩心里的鼓聲越發(fā)地響起來了，一雙小手捏著汗衫子的下擺，眼圈紅紅的，不敢細(xì)看眼前這個女人長啥樣，穿什么衣裳；父親交代的話語——女的叫嬸子，男的叫叔叔，變成了一片空白；女孩的大腦是一片聒噪的聲音，她終于想起來了，“女的叫嬸子”?？墒?，女孩的眼圈紅著，嗓子眼里冒出火來，終是叫不出“嬸子”二字。

女人終于說話了，她說：“是你爹叫你來的吧？”

這下子，可算解救了女孩，女孩接了話，說：“是，是我爹叫我來……”女孩一句話沒說完，淚水早已滾落下來。

女人微笑著，摸了摸女孩柔軟的頭發(fā)，說：“孩子，嬸子知道了，你娘要給你生個小弟弟了?！眿鹱诱f著，很麻利地在盛面瓦甕里掏出了幾碗面粉，裝在一個樺樹皮制作的類似于小木桶容器里，給了女孩。

女孩接了樺樹皮小桶，扭頭就走。女人跟著女孩出了家門，一直把女孩送到村外的路上，說：“豆子，路上小心點(diǎn)兒，快回去吧！”

女孩回到了那個叫高窯子的荒村，走到自家的窯洞口，就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你娘要給你生個小弟弟了”，女人的話語回響在女孩耳畔，女孩一愣怔，站在了門外，心想：“這個家都窮到這個樣子了，怎么又生了?。俊?/span>

女孩正在胡思亂想。男人從門里出來了，見女兒站著，在門口，抱著一個樺樹皮桶子。男人知道，女兒借回來面粉了，說：“豆子，回來了，咋不進(jìn)屋呢？”

男人接過女兒抱著的面粉，回屋給女人做了疙瘩湯。女人喝著男人做的疙瘩湯，喊女兒回屋，說：“豆子，上炕來，看看，你又有個小弟弟了?！迸⑴赖娇簧?，只見一個毛茸茸，紅撲撲的小嬰孩，裹著父親的一件舊衫子，閉著眼睛，在睡覺呢。

看了小弟弟，女孩再次來到院里跟弟弟妹妹們玩去了。這期間，女孩再次聽到了屋里嬰兒的啼哭。啼哭的聲音，在女孩聽來，不是天籟，好像人間另一種災(zāi)難。但女孩心里的魔咒并沒有漏出聲色，她只是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剛剛出生的弟弟，不該來到這個世界。

也許送子娘娘反悔了，她要收回這個才新生才一天的小不點(diǎn)兒。第二天，女孩見父親一臉陰沉，眼圈紅紅的，把新生的嬰孩用谷子草稈裹上，送出去了。在院里玩兒的女孩聽見母親在炕上放聲大哭，女孩鼻子酸酸的，也好像有幾滴眼淚要流出來了，可是終究沒有滴落。

淚水，只是在女孩眼里打轉(zhuǎn)，女孩想勸勸母親。但那話語，也像是打轉(zhuǎn)的淚水，終究沒有說出口。女孩不會叫人，村里人，包括那個借給她家面粉的女人，都說：“這孩子'嘴貴’”。那么，女孩也不會勸說母親別哭，又該怎么說呢？

【特別聲明，此故事背景在上世紀(jì)1967年代左右。后來奶奶說是沒給嬰兒抱棉被，凍死的?！?/span>

蹤影 2021/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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