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行健
上一篇關(guān)于《靜夜思》里面“床”的釋義寫完，我就一直在想：這樣一首最短小的五言絕句，憑什么會在浩若煙海的詩作中同那么多鴻篇巨制一起流傳至今而且還要一直傳頌下去？這20個就連現(xiàn)在幼兒園小孩子都認識的漢字到底有什么魅力？下面我就試著說明一下：
先說李白的家世，我沒有查追溯到“李耳”是否有可靠的依據(jù)，但追溯到西漢的“飛將軍”李廣是有一定依據(jù)的（當然還有其他說法，比如《舊唐書》：“李白，字太白，山東人。少有逸才，志氣宏放，飄然有超世之心。父為任城尉，因家焉?！保畎自谄洹顿洀埾噫€二首》詩中寫到：“本家隴西人，先為漢邊將。功略蓋天地，名飛青云上?！痹娎锏摹皾h邊將”說的是李廣，李白自言他是自己的先祖。這在有著良好家族譜系記錄傳承的古代是不那么容易附會的。
另外《新唐書·宗室世系》中說：李信生子超，任漢大將軍、漁陽太守；超生二子，次子仲翔為河?xùn)|太守、征西將軍，討伐羌人叛亂時戰(zhàn)死，葬于隴西狄道（今臨洮）東川。仲翔生伯考為隴西、河?xùn)|二郡太守；伯考有子尚，為成紀縣令，家于此；尚之子就是李廣，任前將軍；廣有二子，長子當戶，生李陵，為騎都尉；次子敢，為郎中令、關(guān)內(nèi)侯；另據(jù)《晉書·列傳·涼武昭王李玄盛》載：“武昭王諱暠，字玄盛，小字長生，隴西成紀人，姓李氏，漢前將軍廣之十六世孫也?！?；《新唐書·列傳·文藝》記：“李白字太白，興圣皇帝九世孫。其先隋末以罪徙西域，神龍初，遁還，客巴西（四川西部）?！迸d圣皇帝即李暠。據(jù)郭沫若考證：李白原籍隴西成紀，隋末其先人遷居中亞碎葉，公元701年出生；和李白同時代人李陽冰在他的《草堂集序》中說：“李白，字太白，隴西成紀人，涼武昭王暠九世孫。”李暠是十六國時期西涼政權(quán)的建立者，于公元400元至417年在位。上述史傳表明，李廣的后裔傳到十六世孫為“敦煌太守”涼武昭王李暠，李白又是李暠的九世孫。這樣就十分清楚，李白就是李廣的二十五世孫。更有人直接給出了這樣的譜系傳承：西涼國武昭王李暠—西涼后主李歆—北魏弘農(nóng)太守李重耳—李熙（唐高祖的高祖父）一李天錫一李虎—北周驃騎大將軍李昞（娶獨孤信女為妻）—李淵一天可汗唐太宗李世民—李客—李白。
之所以大費周章去考證李白的身世是因為他所生活的時代雖然已經(jīng)有了科舉制度，但還處在印刷術(shù)沒有發(fā)明、世家大族漸弱但還可以跟皇權(quán)分庭抗禮的時代（直到明清，皇權(quán)才發(fā)展到極致），雖然遠在商代就有了“大學(xué)（又稱右學(xué)）、小學(xué)（又稱左學(xué)）、庠（主要講禮儀孝悌）、序（講軍事理論）、瞽宗（講禮樂）”等“官學(xué)”，但文獻典籍的占有還大多掌握在官家與世家大族手中。就是說平民百姓還是很難受到全面而良好的教育的，據(jù)考李白少年時學(xué)習范圍很廣泛，除儒家經(jīng)典、還大量涉獵諸子百家之書，“好劍術(shù)”、向道教、友元丹丘，有超逸脫塵的性情，同時又具儒家修己安人、建功立業(yè)之志。這些在其作品中可以看得出來，可以說明其家境是很好的。就是說“詩仙”是真正有著成就這個頭銜的根本……
我們回過來看這首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26歲的李白還沒被賀知章舉薦，處于私行游歷的階段，這天晚上在揚州的旅舍，作者于羈旅月夜的流連中不經(jīng)意所見“井欄”前映著明月的幽幽清輝，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家鄉(xiāng)。中國人對故土、家國的眷戀是與生俱來的，因為農(nóng)耕體制下的那片土地、那個家給了我們生命并滋養(yǎng)了我們的心靈、規(guī)塑了我們的魂魄、濡染了我們的性情。我們?yōu)槭裁从媚赣H比喻祖國、故鄉(xiāng)、河流甚至自己上過的學(xué)校，就是因為母親除了生還用乳汁（后來用親手做的飯菜）哺乳養(yǎng)育了我們！成為了這個賦予并養(yǎng)育生命過程中無可替代的實際落實者。所以逢年過節(jié)“回家”、回到父母身邊在中國人心里成為一種嵌入骨髓的源代碼！屆時就會精準制導(dǎo)著每個中國人的腳步。都說李白是“近天”的，明人胡應(yīng)麟說：“太白諸絕句，信口而成，所謂無意于工而無不工者?！蓖跏理舱J為：“（絕句）盛唐惟青蓮（李白）、龍標（王昌齡）二家詣極。李更自然，故居王上?！彼麤]有杜甫那么接地氣、那么悲天憫人。而是更率性、更自我、更飄逸，于是這位永遠沒有安放好靈魂而任其天馬行空的人自然而然地成了“詩仙”，被人們認可與膜拜。
月作為“物象”是很有代表性的，月亮陰晴圓缺的規(guī)律更容易被觀測到，所以先民很早就有了對月相的記錄并據(jù)此編成“陰歷”用節(jié)氣來指導(dǎo)生產(chǎn)生活，于是跟農(nóng)耕生產(chǎn)關(guān)系密切的月亮自然就生出了“望月懷遠”的意象。一個“疑”字將羈旅中對前途的迷茫、對人生的困惑、對故鄉(xiāng)的思念放大給自己也帶給了讀者，營造出一種孤獨、冷寂的意境。接下來一“舉”一“低”、一“望”一“思”寫出來自己的孤寂、迷茫、無奈和思念與向往。這就是“煉字、推敲”，就是用精準的字把自己、意象與物象圓滿地聯(lián)系在一起，從而達到表情達意、引發(fā)思想的目的?！昂Ｉ仙髟拢煅墓泊藭r。”自己“舉頭”而望的同時遠在故鄉(xiāng)的親人們應(yīng)該也在仰望同一輪明月、像自己一樣心懷思念吧，人在不如意時更易產(chǎn)生對家鄉(xiāng)的思念，而這種思念在國人的心中又有著極強的“傳染性”。
五言絕句受篇幅所限，是最容易寫出來卻又最難寫好、最難描摹意境、最難表述內(nèi)涵的詩體。但好詩卻同樣能激發(fā)人們?nèi)ヂ?lián)想、延展思維，這首詩之所以能一直被人們品讀著、感染著、共鳴著、傳頌著，就是它真正的“詩”之要旨：讀來不晦澀，耐得住品評、經(jīng)得起推敲，能激發(fā)人們的想象、拓展人們的思緒，說的再直白一點就是詩不能是一碗白開水而應(yīng)該是一杯醇厚的老酒，讓人回味無窮……
推薦下面幾首五言絕句，感受一下其中的“味道”：《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端藿ǖ陆芬浦鄄礋熶荆漳嚎统钚?。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草》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登樂游原》向晚意不適，驅(qū)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督^句》遲日江山麗，春風花草香。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獨坐敬亭山》眾鳥高飛盡，孤云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粗寄敲雌綄嵳媲校屑毾胂刖晚嵨稛o窮，都有著高超的“寫境”與“造境”的能力。這就更印證了“詩內(nèi)文章詩外參”，詩缺少韻味的原因也就不言而喻了……
我自己好像就寫過一首五言絕句《盛夏江南》：蟬噪桐花落，景明鳥燕飛。孤云攜驟雨，一笑爽風沒。濫竽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