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亞超律師
非法學科班出身，從記者轉(zhuǎn)行做律師，短短數(shù)年間成長為國內(nèi)知名律所——北京市煒衡律師事務所的二級合伙人，郝亞超這一路轉(zhuǎn)型，可謂非常順利。
2007年，郝亞超從法制日報社辭職，當年通過司法考試后就去了一家涉外律師事務所——北京市天咨律師事務所做律師助理；2010年初，轉(zhuǎn)入煒衡所做獨立律師；2012年底，成為煒衡所的二級合伙人。
為人極為謙遜平和的她在接受采訪之前一直強調(diào)：“自己遠遠算不得成功，不過是一分努力一分收獲罷了。要是說對大家有什么建議，就是建議大家要勇往直前，不要有畏難情緒。記者轉(zhuǎn)行做律師，一樣可以做得很好?！?/p>
跟對了前輩師傅
“我總覺得律師這個行業(yè)，比梨園行業(yè)還更依賴于前輩師傅的指引。”郝亞超點頭嘆道。
在她看來，律師是最考驗一個人綜合能力的職業(yè)——因為律師要為當事人解決關(guān)系到當事人身家性命的疑難問題，需要有法律專業(yè)知識，還需與人溝通的技巧能力、通達人情世故的見識、一定水平的交際能力、文字表達和口頭表達能力。
“這些能力很難從書本上去學習，相反，身教勝于言傳。你最初入行接觸的律師，可能會影響到你后續(xù)職業(yè)生涯的主要氣質(zhì)?！?/p>
談起引領(lǐng)自己初涉律師行業(yè)的幾位前輩來，郝亞超至今仍然充滿了敬佩和感激。
第一位是天咨所的主任路宇律師。路宇是一位女強人，極為勤奮優(yōu)秀。天咨所主要做涉外業(yè)務，很多客戶都是國際500強企業(yè)。路宇也是中國第一批做涉外業(yè)務的律師。因此，整個律所的辦案作風和習慣，都遵從國際化律所的執(zhí)業(yè)標準，郝亞超認為，這使她一開始就受到了高標準的、國際化的訓練，這種訓練讓她終生受益。
首先是一些行文上的要求，字體、段落、格式，不同文件有不同文件的標準，都得一絲不茍；再比如，做訴訟案件，每隔兩個星期，律師會寫出備忘錄，將過去一個階段所做的事情、聯(lián)系人、聯(lián)系電話等進行梳理，發(fā)給客戶，既方便客戶及時知曉，也使律師能及時將案件進展進行梳理，無論是客戶方面的對接人還是律師要辭職，新接手的人看后，對整個案件的進展都會一目了然。
“其次是對案件的處理態(tài)度上，遵循‘竭盡全力解決客戶問題’的原則。世界500強的案件標的額比較大，比較復雜，往往看似山窮水盡，但路宇律師從不放棄任何一個突破點，不斷尋找柳暗花明的‘又一村’——努力尋找，就能尋到?！焙聛喅f。
郝亞超擔心記者不能理解這種境況，想了一會兒說：“海明威《老人與?！纺欠N打不死的精神，就類似于這種。因為訴訟中會遇到各種證據(jù)、期限、法律、政策方面的疑難問題，要想取得對自己有利的證據(jù)和法律依據(jù)，往往需要不斷地迎難而上，永遠朝氣蓬勃，打不死，這樣才會增加勝訴的幾率?！?/p>
第二位，是天咨所的蔡真律師。郝亞超給記者找出了蔡真的照片，認真地向記者描摹蔡真的氣質(zhì)：“做律師，要有氣場，這種氣場不是彪悍，不是蠻橫，不是聲高，而是一種自信和溫婉篤定而又美麗的氣質(zhì)?！?/p>
對郝亞超影響至今的，還有這兩位律師在行文表達上的嚴謹。路宇會在跟客戶會見之前，去揣摩用哪一個成語更貼切。蔡真會逐字逐句修訂代理詞，會為了某個用詞反復推敲。
2010年初，郝亞超轉(zhuǎn)到了煒衡所，煒衡所的一些優(yōu)秀律師也給了她很多指引。
她說：“煒衡律所有一大批盡職盡責、有勇氣有擔當?shù)穆蓭煟窭钚ち芈蓭?、趙繼明律師、朱慶標律師等，他們埋頭躬耕，身體力行，他們的身教言傳，令我學到了很多東西?！?/p>
郝亞超舉例說：“有一次，李肖霖談到工作目標的時候說‘我們的工作，盡管有物質(zhì)回報，但更重要的是要贏得當事人的認可、贏得同行的尊敬’。這令我很感動。再比如，有些律所的律師，會把案子交給助理做，自己只出庭而已，出庭時也是助理為主力。但我剛才提到的律師們，大都是親力親為，因為律師職業(yè)是高度依賴于經(jīng)驗和專業(yè)知識的，之所以請資深律師代理案件，正是看中了資深律師的經(jīng)驗和知識，如果把主要工作交給助理做是不負責任的。”
除了煒衡所的優(yōu)秀律師外，郝亞超也結(jié)交了其他律所的一些有勇有謀、足夠?qū)I(yè)又有擔當?shù)穆蓭?，比如朱明勇等?/p>
“這些人的正直、盡責感染了我，而這也讓我在接受案件的時候，令當事人更信賴我?！焙聛喅寡浴?/p>
她不否認，社會上有一些口碑不太好的律師，令外界對律師的形象有所貶損，而她甚至曾經(jīng)與個別類似的律師當眾翻過臉。
有一次，一個其他所的律師說，律師就是忽悠，把當事人的錢忽悠出來最高明。又說，律師就是要喝酒，不喝酒怎么辦案子？郝亞超當時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對那個律師說，“你格調(diào)太爛了，律師要為當事人提供最大價值的服務，靠忽悠怎么能算是律師？我見過那么多優(yōu)秀的律師，哪一個是靠喝酒辦案的？相反，他們都不喝酒，而是嚴格自律，有專業(yè)有修養(yǎng)有擔當，否則，怎么能贏得客戶長久的信賴？律師是最靠口碑的?！?/p>
“對這類人，跟他們爭論似乎也沒有什么結(jié)果?！南x不可以語冰’。但我很痛惜他們，我覺得他們在入行之初沒有優(yōu)秀的律師指引，也沒有在德才兼?zhèn)涞拇舐蓭熒磉吂ぷ鬟^，導致他們?nèi)鄙賰?yōu)秀的種子，能力和德行無法發(fā)酵。”
郝亞超接到的第一個比較大的案件，就與這種德行的樹立有關(guān)。
有一次，郝亞超為一個標的額很小的案件工作，寫上訴狀修改到晚上9點多，就發(fā)給了客戶的法務，法務抄送給了客戶的總經(jīng)理。很快，總經(jīng)理就把電話打過來，夸獎她寫得好，“沒想到我們這么小的案子，您寫得這么有理有據(jù)，我覺得你已經(jīng)把所有能想到的道理都寫了，謝謝你?！?/p>
郝亞超很自然地回應稱：“這是應該做的，對我來說，案件大小不重要，案件小也要努力，律師要為贏得當事人長久的尊敬而工作嘛?！边@一句回答令客戶的總經(jīng)理對她另眼相看。后來，有一個比較大的案件，該總經(jīng)理便極力推薦她擔任代理律師。
良好的邏輯和寫作能力
由于之前系記者出身，加之曾經(jīng)是理科生，郝亞超很為自己的寫作和邏輯能力自信。
“到目前為止，我從來沒有見過我法庭上的對手律師寫的代理詞或整理的證據(jù)材料比我好的，一個也沒有?！?/p>
郝亞超這種篤定的自信，和她剛開始時的謙遜形成了鮮明對比。
正因如此，郝亞超寫的代理詞，客戶都極為滿意?！拔覐慕影钢蹙烷_始用電腦記錄下爭議焦點，然后一有時間就梳理，這樣到了開庭后，代理詞已經(jīng)基本上清晰了，而客戶到這時候也基本成了這個案子的法律專家，連客戶都挑不出毛病來?！?/p>
郝亞超建議，無論是與當事人做談話筆錄還是開庭，一定要用電腦而不是拿紙質(zhì)的本子記錄。同時，要最大程度地提升打字速度。電腦入一是容易同時編輯，二是不用再次錄入，三是方便檢索法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提到邏輯和寫作能力，郝亞超推薦閱讀一些通俗的邏輯書籍，比如《金字塔原理》等，在敘述時，結(jié)論先行、條分縷析，圍繞爭議焦點逐一闡述。
“這方面很難幾句話講清楚，我看過一些人的代理詞，滿篇都是‘但是、但是’，轉(zhuǎn)折、遞進關(guān)系都分不清。實際上，‘不過’、‘然而’、‘盡管’這些連接詞的意義都不同?！?/p>
郝亞超給記者看了幾份她的代理詞，都是“一、（一）、1”這類用不同序號編碼的，段距大于行距，每個自然段不超過300字，主要段落都在第一句闡明主要觀點，非常清晰。
對于代理詞的草擬，郝亞超建議要把需要引用或強調(diào)的主要書證進行掃描，截屏后放到代理詞中，“讓法官一目了然，盡量不要讓法官多費力氣”。
要有社會責任感
“如果非要問我，與沒有記者經(jīng)歷的律師相比而言，記者生涯給我?guī)砹四男﹥?yōu)勢，我覺得是：一般來說，做過記者的人，更有社會責任感。”郝亞超說。
那么，這種社會責任感，和做律師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郝亞超認為，一位律師如果有社會責任感，不僅骨子里會有悲天憫人的情懷，視野也會更寬廣，這對和客戶打交道很有好處。“社會責任感是一個人的骨頭之一，有這個骨頭，人是硬朗的，客戶也會覺得律師有一定的知識面和擔當。畢竟，律師是要為客戶解決問題的，而解決問題需要一個人的見識、閱歷和洞察世事人情的能力，律師絕對不能坐在辦公室僅僅就法律談法律。律師是一個社會工作者，要與人、與社會打交道，而不是與機器打交道。”
郝亞超也身體力行地承辦過一些有難度的法律援助案件。“這讓我更了解這個社會，讓我在與客戶溝通時，客戶會明白我有足夠的見識。如果一個女律師只知道化妝打扮，對社會沒有廣闊的視野，客戶往往會去選擇一個男律師?！?/p>
正是由于這種社會責任感，促使郝亞超主動去學習歷史、各國政治和社會知識。她的業(yè)余閱讀量很大，這便慢慢形成了一種積淀，也使她可以與年紀更長、閱歷更廣的客戶順暢溝通。
“插科打諢的交際，不熟悉的場合我很木訥；但是談到社會、歷史、世態(tài)人情，只要面對的不是非常專業(yè)的人士，我都能應對自如。律師是與人打交道的職業(yè)，除了專業(yè)知識外，客戶對律師人品和素質(zhì)的欣賞至關(guān)重要。如果客戶認為這個律師在社會閱歷上顯得像個天真的小白鼠，哪怕看起來這個律師在法律上很專業(yè)，恐怕客戶也不會選擇這個律師?！焙聛喅f。
“做律師最怕單純的書生，既需要對法律條文咬文嚼字，吃透讀懂，更需要有實際的解決問題的視角和方法?！畃ractical’（實際的），是路宇律師教會我的原則，我在執(zhí)業(yè)過程中也非常注意為客戶提供‘practical’的建議。”
《中國商報·法治周刊》記者請郝亞超講個例子。她想了一會，講了一個簡單的案例：
有一個朋友要離婚，但她和丈夫名下并沒有財產(chǎn)，財產(chǎn)都在公婆名下。當初公婆承諾過戶給她丈夫，但一直沒有兌現(xiàn)。如今面對丈夫的起訴，夫妻沒有一分錢共同財產(chǎn)，她將一分錢也分不到。這位朋友束手無策，她的父母跟她的公婆大吵了一場。這位朋友的公婆也板起臉來，更是分文不給。
后來，郝亞超得知她這位朋友的婆婆學佛，就以朋友的口吻給她婆婆寫了一封信，講述了對公婆的尊敬之情，并替父母的不理智行為道歉，言辭懇切，希望“一別兩歡，各生歡喜”，而不是“一別兩怨、生新仇結(jié)夙怨”，也講述了她對家庭的付出，以及為了挽救婚姻關(guān)系所作的努力，并且引用了一些佛經(jīng)上的話。
這封信郵寄給她朋友的婆婆后，后者就給朋友打了電話，同意補償給她這位朋友一筆足夠買房子的錢，雙方協(xié)議離婚。
這個案子，郝亞超沒收多少律師費，但是，她認為這樣處理比應訴要好得多。如果是訴訟的話，朋友分文都拿不到。這就是“practical”的意義。
其實，郝亞超在做記者時也很優(yōu)秀，她在法制日報社期間寫過的多篇調(diào)查文章都受到了好評。談起當初為什么從記者行業(yè)轉(zhuǎn)入律師行業(yè)，她覺得，是個性使然，“我更適合做律師，喜歡去研究某個問題、享受解決問題的快樂。”
“那你本科不是學習法律的，你在2007年入行時，并沒有一個專業(yè)的法學學位，你能勝任律師工作嗎？”記者終于問了這句一直想問的話。
郝亞超笑了笑，“我考司法考試考了3年，當時是邊工作邊考試。這3年的學習，完全相當于一個本科學位。盡管第一次第二次都差幾分沒考上，但后來我反倒慶幸自己多虧差幾分沒考上，所以才不斷學習，基本功還算扎實。”
郝亞超認為，正是因為自己是非法學本科出身，所以，在拿到案子后會分析得更認真，更努力地去查找相關(guān)判例，令自己時刻不敢大意，反倒有助于勝訴。
后來，郝亞超在中國政法大學讀了在職的法學碩士，又比較系統(tǒng)地深造了法律知識。
最近，郝亞超又醞釀再次轉(zhuǎn)型，正準備讀美國天普大學的比較法學碩士學位，目前在苦讀英語。
她坦言，自己不是一定要做涉外，只是希望開拓視野，增長見識。至于是否做涉外，得看機緣，至少，多為自己準備一個方向，不是壞事。
郝亞超認為目前自己遇到了青年律師普遍遇到的瓶頸。“各種類型的訴訟都做過了，技巧和能力有了比較高的水平，但是專業(yè)化程度不足，這是青年律師需要跨越的一個門檻?！?/p>
由于大學時學的是金融專業(yè)，因此，郝亞超目前在金融法律方面投入了許多精力進行學習。她是那種孜孜不倦的律師，喜愛律師職業(yè)，關(guān)注社會，待人友善，又有些血氣方剛的小執(zhí)拗。
“我希望慢慢歷練自己。這幾年的歷練，讓我對自己的缺點有了很多反思、提升。每個案件都是一堂課。這些課程使我的氣場更強，也更淡定從容。原來面對不公的事情會拍案而起，哪怕是面對公檢法機關(guān)，而現(xiàn)在則會更有技巧地處理，以‘不怒自威’的態(tài)度去處理，而不是輕易動氣?！?/p>
采訪的最后，郝亞超對記者說，“我超級喜歡律師這個職業(yè)，我心知距離自己的目標還差得很遠，我還有很多不足，每次看到比我優(yōu)秀得多的律師都在努力加班打拼的時候，我都很愧疚，很有壓力，但我在步步努力，希望用心地做一名優(yōu)秀的律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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