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原子論,不妨先一竿子支回到古希臘。
古希臘的德謨克利特提出了古典原子論,他認為世界是由叫做“原子”的微粒組成的,物質(zhì)只能分割到原子為止。這個觀點真是沒什么好驚世駭俗的,現(xiàn)在隨便一個高中生也都能理解,而且還能指出他的錯誤——到了核物理層面,原子顯然還能繼續(xù)分割為質(zhì)子、中子、電子等微粒。
然而,我們應該想到,在幾千年前的古希臘,別說核物理,就是什么玩意兒叫做“化學”恐怕都沒人知道。在自然科學基本屬于荒蠻水平的情況下,德謨克利特竟然能完全憑理性思考就提出了原子論,實在是牛到不行。
發(fā)短信不是事兒,但是如果猴子會發(fā)短信,可就是個事兒了。
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體現(xiàn)了西方人一直以來對世界本源的追問,中國人則少有這種刨根問底的理性精神。更為深入的是,原子論投射出一種西方的社會觀,那就是人類社會也是由“人”這個基本“原子”組成的,而既然人人都是“原子”,那么這個社會的每一個人就必然是平等、獨立和自由的。
德謨克利特
這就是中國古代很難提出原子論的原因之一,因為中國人的社會觀是以血緣關系為紐帶的家族關系為核心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錯綜復雜的裙帶關系,以及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婦綱的層級關系,獨立和平等的概念比較難以被接受。
隨著化學學科的發(fā)展,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在沉寂了上千年之后,終于在18、19 世紀復活了。在近代原子論誕生之前,化學物質(zhì)的組成和分子量的測定一直處于混亂的狀態(tài)。有的化學書里醋酸的化學式竟然有十幾個之多,化學物質(zhì)中的化學元素到底按什么比例組成,化學家們一直是一頭霧水。
近代原子論,在跟各種氣體的“斗氣”中逐漸誕生。
氣體運動的事兒咋也躲不開“熱”的問題。既然提到了“熱”,熱力學第二定律的始祖克勞修斯馬上笑嘻嘻地湊了上來。他認為一個氣體分子的撞擊微不足道,但是無數(shù)氣體分子形成團隊組團撞擊容器壁,宏觀上就形成了比較穩(wěn)定的力,這個力就是氣體的壓力。而且他認為氣體的動能跟溫度有關系,溫度越高,氣體動能越大,撞擊也就越猛烈,反映出氣體的壓強也就越大,這就是他對蓋—呂薩克定律的解釋。
克勞修斯
熱力學第二定律的克勞修斯跑來解釋氣體運動,奧地利物理學家玻耳茲曼則跑去拿氣體運動來解釋熱力學第二定律。
他認為熱力學第二定律里所說的“熵”,就是氣體的混亂程度。所謂“熵增”,就是如果不對氣體輸入能量或做功,氣體將不可避免地走向混亂和無序。就像沒人管的員工,將不可避免地走向遲到早退和躺在家里睡懶覺。
氣體的運動遵從著“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平均主義思想,而這個思想是按照統(tǒng)計學的標準進行的。很難出現(xiàn)一堆氣體分子擠在容器一邊,而另一邊空空如也;也很難出現(xiàn)高溫氣體分子湊在一起,而低溫氣體分子湊在一起的情況。隨著時間的推移,容器內(nèi)的氣體分子將必然走向壓強和溫度的平均。
就像隨著時間流逝,生活將不可避免地走向庸俗。
認識到了這個悲觀的結(jié)局,搞熱學研究的科學家們紛紛緘默,低下了理想主義的頭顱。然而電磁學天才麥克斯韋大師不甘寂寞,也跑到熱學領域來“斗氣”,因為他堅信顛覆一個行業(yè)的,一定是“外行”。
麥克斯韋
他將統(tǒng)計學的理論引入到了分子運動理論當中,還修正了克勞修斯認為所有氣體分子運動速度一致的觀點,用氣體的溫度來表征氣體分子的平均動能。最重要的是,他不服輸、不信邪,堅持要挑戰(zhàn)熱力學第二定律的悲觀結(jié)論。
他提出了著名的“麥克斯韋妖”,也叫“麥克斯韋精靈”,與后來的“薛定鍔的貓”一起堪稱科技史上最能折騰的兩個動物。
麥克斯韋做了一個假想實驗:在一個充滿氣體的容器里放一個隔膜,一側(cè)被稱為高溫區(qū),一側(cè)被稱為低溫區(qū)。在隔膜上安裝一個小門,這個小門由“麥克斯韋妖”把守。當高溫區(qū)過來一個低速分子的時候,小妖就打開小門,把這個低速分子放行到低溫區(qū)。反之,當?shù)蜏貐^(qū)過來一個高速分子的時候,小妖就打開小門,把這個高速分子放行到高溫區(qū)。小妖周而復始地做著篩選工作,高溫區(qū)和低溫區(qū)的溫差也就不斷加大,熱力學第二定律就此被顛覆。
麥兄,這個天天上班不領加班費的小妖,難道不需要吃飯喝水上廁所嗎?要知道,判斷分子的溫度和開關小門,本身也是需要能量的,而這個能量從哪里來?
這個事兒,后來的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普里戈金在他的“耗散結(jié)構”理論中說得很明白——一個系統(tǒng)要想變得有序,有一個必要條件就是必須對這個系統(tǒng)輸入能量。如果不給小妖吃喝,小妖就會累死,容器中的氣體還是最終走向了混亂。
普里戈金
熱力學第二定律至今無人能破。分子運動論雖然討論得這么熱鬧,但當時還沒人見過分子長啥樣。1827年英國植物學家布朗發(fā)現(xiàn)的“布朗運動”可以被看做分子存在的有力證據(jù),然而他也沒實現(xiàn)突破。直到后來愛因斯坦出場,才從數(shù)學上對“布朗運動”進行了解釋。
氣體研究與分子運動的混亂局面直到近代原子論誕生,才得以被全面解釋。
提出近代原子論的是英國化學家道爾頓。道爾頓是個色盲,分不清紅色和黑色的襪子,他就順手研究了一下色盲問題,并發(fā)表了人類歷史上第一篇研究色盲的論文。
道爾頓
不過,中國高校則明確規(guī)定化學專業(yè)不招收色盲考生,這是在諷刺“化學家”道爾頓嗎?
1803年,道爾頓將古希臘哲學層面的古典原子論發(fā)展為了定量層面的近代原子論。他認為化學元素是由原子組成的,同種元素原子質(zhì)量相同,不同元素原子質(zhì)量不同,原子是化學反應中的最小單位,原子在化學反應中按照整數(shù)比例進行結(jié)合。當然,他認為原子不可分等觀點,也有一定時代局限性。
1808年,道爾頓出版了《化學哲學的新體系》,系統(tǒng)闡述了自己的原子論。原子論提出以后,道爾頓著實火了起來。但是對于原子量的測定工作,一直是困擾科學家的難題。另外一個難題就是,雖然我們之前說了一大堆“分子”的事,但是在原子論都已經(jīng)誕生的情況下,“分子”的概念還沒有準確地誕生。
意大利物理學家阿伏伽德羅于1811年提出了“分子”的概念。他認為相同體積的氣體,分子數(shù)是一樣的。因為有的氣體可能是多個原子構成的分子,并提出了阿伏伽德羅常數(shù)。但是他這個提法剛提出的時候化學界完全不睬,因為他的這個理論跟已經(jīng)得到公認的瑞典化學家貝采利烏斯的“電化二元論”理論矛盾——“電化二元論”認為同元素原子攜帶電荷相同,因為斥力不可能結(jié)合。
阿伏伽德羅
直到1860年,著名的國際化學會議召開。會上大家就原子量問題吵得不可開交,直到即將結(jié)束時,意大利化學家康尼查羅散發(fā)了自己論文,呼吁重視阿伏伽德羅提出的“分子論”,阿伏伽德羅才終于進入科學界的視野。
這是一次團結(jié)的大會、奮進的大會、勝利的大會。這次大會基本確立了化學界對原子分子論的認可,原子量的測量工作也從此步入正軌。
隨著原子量的測量工作全面開展,人們逐漸開始思考元素與原子量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人們把不同原子量的元素進行排序,試圖發(fā)現(xiàn)它們之間的規(guī)律,給各種元素排一個有關聯(lián)的“家譜”出來。
全面揭示元素“家譜”的,是俄國化學家門捷列夫。他的胡子和頭型跟達·芬奇有點像。1860 年那次著名的化學大會他也去了,康尼查羅的論文使他“有了主張”。1869 年,門捷列夫提出了元素與其原子量之間的周期性變化規(guī)律,并提出了第一張元素周期表。
門捷列夫
元素周期表的提出,讓整個化學界徹底摸清了門道。就像迷宮里的超級瑪麗找到了地圖,沙漠里的驢友發(fā)現(xiàn)了GPS導航儀,考研學生提前買到了考試答案。
盡管后來我們知道元素的順序是由其原子核中質(zhì)子數(shù)而不是原子量決定的,但是在當時那個“混沌”的年代,能夠提出并完善元素周期表,絕對是經(jīng)天緯地的大事。門捷列夫還通過元素周期表,預言了許多應該存在而沒有被發(fā)現(xiàn)的元素。而后來一系列諾貝爾獎獲得者的所謂成就,無非就是不斷發(fā)現(xiàn)了這個或那個新元素而已。
而作為解開這張化學神秘大網(wǎng)的先知——門捷列夫,卻因小人作梗,以一票之差與諾貝爾獎失之交臂,這成為諾貝爾獎評選史上的一大笑話。
書名:科技史脫口秀
作者:姜萌
出 版 社:清華大學出版社
定價:¥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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