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奶奶講那過去的童謠
劉玲的 口述
彭春園 彭春英 整理
二〇二〇年二月
目錄
1、驢駒兒長大
2、紅蘿卜絲兒
3、撇豆葉
4、飲花牛
5、青石頭青
6、兩頭忙
7、小槐樹，耷拉枝兒
8、洗臉盆兒，光光底兒
9、針葫蘆針
10、虱子逃荒
11、板凳板凳摞摞
12、鷂雞跑坡
13、小白雞，咾咾窩
14、織羅裙
15、明奶奶，亮瓜瓜
16、小公雞，上草垛
17、小槐樹
18、扯大鋸
19、明奶奶，彈拐拐
20、小貓貓，瞪瞪眼
21、雞的叫，老牛套
22、小公雞，上門樓
23、小白菜
24、小公雞上擔子
25、哄孩子睡
26、盤腳兒盤，整三年
27、張鐵匠，李鐵匠
28、小老鼠 上燈臺
29、一個老頭六十五
30、放屁媳婦
31、四四方方一座城…
32、新年到
33、明奶奶，白光光
34、板凳板凳四條腿
35、麻野雀，尾巴長
36、一樹的桃花開紅了
37、雉雞翎，扛大刀
38、捉虼蚤
39、柏樹枝 響鈴鐺
40、蛋蛋光光
41、椿花開，閨女來
42、狼打柴
43、濾豆
一
驢駒兒長大
絲兒，絲兒，
變驢駒兒，
驢駒兒長大，
閨女出嫁，
說給誰家，
說給馬家，
馬家不是個好人家，
金盆洗臉，
銀盆挽簪，
咯噔著小腳兒上樓板，
樓板高，
跌折腰，
樓板矬，
跌不著。
二
紅蘿卜絲兒
紅蘿卜絲兒，白蘿卜絲兒，
串到南墻石榴枝兒，
石榴枝上桃花女，
啥時下來啥時娶，
等~年，年不全，
到了婆家受艱難。
前晌搗米后晌量，
偷米倒面顧恁娘。
“俺娘不是個賴時光，
俺娘門口金旗桿，石丞相，
金門樓的銀院墻，
哪年不打萬擔糧”。
三
撇豆葉
撇，撇，撇豆葉，
豆葉蔓，上南山，
南山一菶（beng）紅小豆，
開的花兒紫溜溜。
金奶奶，銀奶奶，
都來俺家洗臉來。
立著洗，坐著洗，
俺把手巾遞給你，
立著擦，坐著擦（ce），
俺把手巾一耷拉（dele）。
四
飲花牛
紅骨朵兒針，戴滿頭，
俺到井上飲（yìn）花牛。
井臺高，
看見俺娘家門口柳樹梢，
柳樹梢上鶯歌叫，
閨女想娘誰知道？
娘想閨女就來叫。
五
青石頭青
青石頭青，白點多，
俺娘賣了俺漫山坡。
照不見東，
照不見西，
照見個老鴰兒搖天飛。
老鴰兒老鴰兒等等我，
咱倆相跟著拾柴火；
你拾了多，
俺拾了少，
坐在路邊說公婆。
你的公婆還好些，
我的公婆打殺我，
過年給了個沒底底菜窩窩。
我不接，
打的我小手流成血。
拿著簸箕去搗碓（duì），
到了路上碰上干姊妹，
撩起底襟擦擦淚，
咚，咚，搗你的碓。
搗的米細細兒了，
熬的湯黏黏兒了，
吃的肚子圓圓兒了，
屙的屎尖尖兒了，
一棍子敤（kě）的彎彎兒了。
六
兩頭忙
說南鄉(xiāng)，道南鄉(xiāng)，
南鄉(xiāng)有個王家莊，
莊上有個王員外，
他家有個胖姑娘。
正月說媒二月娶，
三月就生小兒郎，
四月會爬五月走，
六月叫爹又叫娘，
七月南學把書念，
八月就中狀元郎，
九月當朝為宰相，
十月告老還家鄉(xiāng)，
十一月晚上得了病，
十二月初一死他娘，
這就叫個兩頭忙。
七
小槐樹 耷拉枝兒
小槐樹，耷拉枝兒，
上頭住著個小小妮兒，
想吃桃兒，桃有毛，
想吃杏兒，杏又酸，
想吃紅薯面丹丹dǎn。
八
洗臉盆兒 光光底兒
洗臉盆兒，光光底兒，
小妮兒吃飯關住門兒，
蠅子進去啣了半個米，
一攆攆到小羅底，
小羅底，麥子賤，
一??了二斤半，
粗籮篩，細籮簞，
剩下麩子撈撈飯，
撈了撈飯?zhí)摀潋v，
送到地里喂長工，
長工呟（juǎn，同“罵”），短工聽，
他說地主害人精。
九
針葫蘆針
針葫蘆針，
戴葫蘆戴，
俺去南邊做買賣。
買賣高，就環(huán)刀，
環(huán)刀長，殺死羊，
羊流血，就劈鱉，
鱉下蛋，就劈雁，
雁朝西，就劈雞，
雞有影，照見井，
井口寬，照見天，
天有星，照見燈，
燈有油，照見牛，
牛有四條好腿，
趿拉趿拉跑到地南頭，
放牛小子去攬牛，
攬了兩根爛木頭，
好的蓋成花花廟，
賴的蓋成紫金樓，
紫金樓上一菶（beng）谷，
倆斑鳩抱著哭，
斑鳩斑鳩為啥哭，
“大哥二哥沒媳婦（xí fù，合音作xíu）的，
大哥尋了個媳婦太大了，
三間房子裝不下了，
二哥尋了個媳婦太小了，
老鼠窟窿鉆跑了”
十
虱子逃荒
山東虱子和山西虱子逃荒路上相遇，互問情況。
山西虱子說：
山西穿的黃褂子襖，
一天不定幾回烤，
別說吃人家肉的話，
命也不敢保。
山東虱子說：
山東穿的綾羅緞，
一天不定幾回換，
別說吃人家肉的話，
面也不敢見。
十一
板凳板凳摞摞
板凳板凳摞摞，
里頭住個大哥，
大哥出來賣柴，
里頭住個奶奶，
奶奶出來燒香，
里頭住個姑娘，
姑娘出來磕頭，
里頭住個孫猴，
孫猴出來作揖，
里頭住個公雞，
公雞出來打鳴兒，
里頭住個草雞兒，
草雞出來?（fàn）蛋兒，
里頭住個老漢兒，
老漢出來拿蛋兒，
乒乓跌成兩半兒。
十二
鷂雞跑坡
絲兒絲兒，變個鷂雞。
鷂雞跑坡，變個饃饃。
饃饃有眼兒，變個秤桿兒，
秤桿稱花，變個老王疤，
王疤掃院，變個老漢，
老漢澆蔥，屁股朝東，
老漢澆韭菜，屁股朝里外，
老漢澆茄子，屁股鍥個大橛子。
十三
小白雞 咾咾窩
小白雞，咾咾（lǎo）窩，
跟爹躺，爹打我，
跟娘躺，娘擰我，
自己躺，貓咬我，
咯豆咯豆氣死我。
咾窩：土語，母雞抱窩
十四
織羅裙
扁豆角，耷拉枝兒，
俺到娘家織羅裙兒，
大嫂嫌俺織的稀，
二嫂上來把住機，
娘歐娘歐叫俺走，
叫俺哥哥送俺去。
大哥送到大門外，
二哥送到房后頭，
拍拍鞍，拍拍被，
撩起底襟擦擦淚，
有咱爹娘勤來到，
沒咱爹娘永不來。
十五
明奶奶 亮瓜瓜
明奶奶（土語，指月亮），
亮瓜瓜，
爹織布，娘紡花，
孩子在炕叫喳喳，
買個燒餅哄哄吧，
爹一口，娘一口，
咬了孩子半個手。
十六
小公雞 上草垛
小公雞，上草垛，
爺爺尋了個后老婆，
腳又大，嘴又歪，
氣得爺爺起不來；
奶奶奶奶你先走，
爺爺好了你再來，
雞不叫，狗不咬，
一顛一顛又來了。
十七
小槐樹
小槐樹，槐樹槐，
槐樹底下搭戲臺，
人家的閨女都來了，
俺家的閨女還不來，
騎著毛驢去叫吧，
毛驢翻了個跟頭，
跌了閨女眉頭（lóu）。
十八
扯大鋸
扯大鋸，拉大鋸，
姥姥家，唱洋戲，
請閨女，叫女婿，
小外甥，也要去，
一巴掌，打回去，
給你個饃饃看門去。
十九
明奶奶 彈拐拐
明奶奶，彈拐拐，
拿著小刀割韭菜，
韭菜辣，拌疙瘩，
疙瘩生，攤煎餅，
煎餅黃，叫二郎，
二郎戴著皮帽子，
吱扭吱扭擰哨子。
明奶奶：土語，月亮
二十
小貓貓 瞪瞪眼
小貓貓，瞪瞪眼，
走長路，沒盤纏，
賣老婆，不值錢，
賣孩子，我心酸，
里里外外我受難。
二十一
雞的叫 老牛套
雞的叫，老牛套，
老漢受苦誰知道。
一年尋了八個妻。
大婆在炕盤腿坐，
二婆在地腳蹬機（織布），
三婆紡花供上緯（緯：指織布時穿梭的緯線），
四婆點火五婆吹，
六婆去地挖野菜，
七婆在家熬漿水（制作酸菜需要漿水），
丟下八婆年紀小，
手拿明鏡照蛾眉。
二十二
小公雞 上門樓
小公雞，上門樓，
王大娘，賣石榴，
誰買了，王二海，
拿錢了，王格肘兒。
二十三
小白菜
小白菜，心里黃，
仨生兒（三周歲）四歲沒了娘，
跟著爹爹還好過，
就怕爹爹尋后娘，
尋了個后娘三年整，
生下弟弟叫孟良，
孟良命運比我強，
他喝稠來我喝湯，
端起碗來淚汪汪，
撂下碗來想親娘，
我想親娘夢中長，
親娘想我一路揚（一陣風），
人人別把親娘忘，
有娘你喝稠來娘喝湯。
二十四
小公雞 上擔子
小公雞，上擔的，
大娘在家罵漢的，
罵的漢子沒主意，
他去那邊告土地，
土地不在家，
偷了土地半個瓜。
二十五
哄孩子睡
歐，歐，孩的睡，
娘搗碓（duì），
姑姑在家掐（qīe）谷穗。
臥到哪兒，
臥到西官房，
西官房一窩馬蜂，
蜇了孩子眼睛。
臥：把睡著的孩子放下。
官房：公家的房子，舊社會一般放些村里的物品，如鑼鼓等物品。
二十六
盤腳兒盤，整三年
盤腳兒盤，整三年，
三年整，蓋花頂。
蓮花落，水簸箕，
疙疔的小腳兒你盤起。
盤腳兒：裹小腳
水簸箕：滴水石
二十七
張鐵匠，李鐵匠
張鐵匠，李鐵匠，
他家有倆大姑娘，
你也揀，我也揀。
一人揀了半個碗。
張家女婿一拃（zhǎ）高兒，
燒餅肚，馬蜂腰，
一腳?（bèi，踢）了他炕旮旯（土語讀作：ge láo）。
李鐵匠女婿禿子頭，
腚的瘡，
人人見了惡心得慌。
二十八
小老鼠 上燈臺
小老鼠，上燈臺，
偷油吃，不下來。
貓來了，
嘰里咕嚕趕下來。
二十九
一個老頭六十五
一個老頭六十五，
放屁象天鼓，
崩倒太行山，
嚇壞順德府，
三千人馬來拿屁，
一下子崩死兩千五，
剩下五百沒崩死，
鼻子里頭都是土。
三十
放屁媳婦
一個媳婦嫁來后，沒多久，瘦黃瘦黃的，婆婆問原因，說是被屁憋的，婆婆讓媳婦到西口路上碾垛哪里放屁，結果碾垛崩飛了，碾房里一個葫蘆也飛上了天。
俺娘嫌俺放屁多，
十字路口崩碾垛
一屁崩得不動彈，
二屁崩的忽懸懸，
三屁崩的搖天轉。
（婆婆說：）
“媳婦媳婦住住屁，
讓俺葫蘆落落地”。
三十一
四四方方一座城
四四方方一座城，
里頭住著百萬兵。
個個戴著紅纓子帽，
不知道哪個是朝廷。
謎底：以前人家收來的土蜂
三十二
新年到
新年來到，人人歡笑。
閨妮兒要花，小子要炮，
剩下老頭沒啥要，
要了一個爛核桃，
敲開沒仁，就地打滾兒。
三十三
明奶奶，白光光
明奶奶，白光光，
開開大門洗衣裳，
洗的白，漿（jian）的白，
尋了個女婿不成才，
叫他刷鍋不刷鍋，
他去鍋里打波洛，
叫他洗碗不洗碗，
他去碗里洗洗眼，
叫他往東他往西，
叫他打狗他攆雞。
……………………..
（后面忘記了）
三十四
板凳板凳四條腿
板凳板凳四條腿，
我跟奶奶咯嗒嘴兒，
奶奶嫌我聒了慌，
我給奶奶拌口疙瘩湯，
奶奶喝了不大點兒，
我就喝了兩三碗兒。
三十五
麻野雀，尾巴長
麻野雀，尾巴長，
娶了媳婦忘了娘，
把娘背到山后頭，
媳婦放到炕頭上，
烙白餅，卷砂糖，
他娘嘗也不能嘗。
三十六
一樹的桃花開紅了
天亮了。
一樹的桃花開紅了。
你一朵，我一朵，
留下那朵唱洋歌，
洋歌洋歌你會整（zhen）啥？
會掃地。
一掃掃出個賣糖的，
賣啥糖？
賣的芝麻板子糖。
叫俺先嘗嘗。
俺去俺家偷線的，
俺娘打了俺三擔的，
俺去俺家偷棉花，
俺娘打了俺三鐮把。
三十七
雉雞翎，扛大刀
雉雞翎，扛大刀，
你的人馬依俺挑，
挑誰來？
挑------（人名）
說明：幼童一遍拉手跳，一邊唱。
三十八
捉虼蚤
張大嫂，李大嫂，
來給土地捉虼蚤，
二人摟住腿，
三人摟住腰。
嘣，嘣，它又蹦跑了。
三十九
柏樹枝 響鈴鐺
柏樹枝兒，響鈴鐺，
俺娘賣了俺豆家莊，
拐小磨，使得慌，
吃渣窩，噎得慌，
豆腐邊，不得嘗，
西瓜皮，熬菜湯，
娘歐娘歐你嘗嘗，
看看小兒過的啥時光。
四十
蛋蛋光光
蛋蛋光光，
十畝地燒香，
燒香回來，
馱上煤來。
四十一
椿花開，閨女來
椿花開，閨女來，
俺到娘家織布來。
爹看見，抿嘴笑，
娘看見，笑哈哈，
哥哥看見眉頭展，
嫂子看見瞅一眼。
嫑你瞅，嫑你扭，
石榴開花俺就走，
到了俺家，
殺只豬，殺只羊，
請俺爹，請俺娘，
請俺哥哥上門嘗，
請俺嫂，臥驢槽，
請俺侄女笑成瓢。
四十二
狼打柴
狼打柴，
狗燒火，
貍貓在炕捏饃饃，
老鼠擔水笑呵呵。
我問老鼠笑啥來，
笑你貍貓沒耳朵。
四十三
濾豆
濾，濾，濾豆了，
濾給小姐挽袖了，
公雞頭，
草雞頭，
不在這頭在那頭。
小記
小時候，生活艱難，更別談娛樂，只是在睡覺前讓姥姥、母親說個“絲兒”，幾十年過去，大多數(shù)已經(jīng)忘記了。今年疫情期間，不能出門，和80歲的母親談起了往事，母親記憶力還好，又把幾十年前的“絲兒”說給我們聽，記錄下來，就形成了這個集子。
母親講的“絲兒”，有哄嬰兒睡的，有兒童游戲的；有訴說家庭矛盾的（如《椿花開，閨女來》），還有控訴生活中的苦難和艱辛的，比如《青石頭青》：
青石頭青，白點多，俺娘賣了俺漫山坡。照不見東，照不見西，照見個老鴰兒搖天飛。老鴰兒老鴰兒等等我，咱倆相跟著拾柴火；你拾了多，俺拾了少，坐在路邊說公婆。你的公婆還好些，我的公婆打殺我，過年給了個沒底底菜窩窩。我不接，打的我小手流成血。拿著簸箕去搗碓（duì），到了路上碰上干姊妹，撩起底襟擦擦淚……
當時生產力低下，農村社會普遍在饑餓貧寒中掙扎，所以也就不可避免的反映在童謠中，它是時代的產物，是社會的記錄。
今天，社會穩(wěn)定，經(jīng)濟發(fā)展，人民群眾的生活已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新的“絲兒”應該是對今日生活的珍惜，應該是對國泰民安的贊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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