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的思想是最接近人性和自然的思想,莊子的學說是脫下沉重的禮教回歸本心的學說。在他的文章里,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說教,看不到一點一滴的繁文縟節(jié),只有神奇絢麗的想象,只有無邊無際的自由。
《論語》讓我們發(fā)現(xiàn)了孔子。這個留著長髯的慈祥老者,總是穿著整齊干凈的儒服,梳著莊嚴肅穆的發(fā)髻,語氣祥和地說著那些禮儀教義;《孟子》讓我們看到了孟子。一個永遠激情飛揚,慷慨激昂的雄辯者,駕著馬車穿梭在各個諸侯的府邸之中,用他尖利鋒銳的言辭在戰(zhàn)國塵土飛揚的畫卷中劃下屬于自己的痕跡。莊子,不論讀了《莊子》多少遍,我始終無法真正的了解他。如同濃霧中隱約的身影,看得見卻捉不住。
孔子的形象可以想象,孟子的形象可以想象,可是莊子的形象是無法想象的。他時而化身鯤鵬,在九千里的高空上自由翱翔;他時而化身大海,在秋天水漲之時與河伯進行著廣博悠遠的對話;他時而化身蝴蝶,翩翩地飛舞在現(xiàn)實和夢境之間;他時而化身椿樹,扎根于深厚土地中凝視著世間萬事的變遷。他的身影總是游離在夢幻和人間,他的眼神永遠充滿靈性與深沉。
莊子的思想是最接近人性和自然的思想,莊子的學說是脫下沉重的禮教回歸本心的學說。在他的文章里,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說教,看不到一點一滴的繁文縟節(jié),只有神奇絢麗的想象,只有無邊無際的自由。
莊子有時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趴在水邊同河里的魚訴說著心事,幻想變成蝴蝶飛舞在濁世之中找尋真正的自由;有時像一個滿腹心事的沉思者,在夢中與復活的骷髏對話,徘徊在生與死之間。但在大部分的時間中他是一個衣裳襤褸的糟老頭,在亂世之中過著清苦凄涼的生活。他既不蔑視權利,也不依附與它。所以他做官也只做到一個漆園小吏,以至到后來他不得不去頂著嘲笑和揶揄向監(jiān)河侯借米,還沒有借到。他的精神生活何其的富有和充實,在思想的世界里他是最幸福的人??墒撬默F(xiàn)實生活確實多么的凄慘和悲涼!
莊子也是有飛黃騰達的機會的。那年楚王派人恭恭敬敬地邀請他入仕,并愿以國事相托付。若是換作孔子,他一定老淚縱橫、感激零涕地匍匐在地上三拜九叩;若是換作孟子,他一定眉飛色舞、故作謙虛地推辭一番再必恭必敬地接受。而莊子用了一只烏龜做比喻,委婉地推辭了這分千萬人想爭都爭不到的工作,心甘情愿地在濮水之濱悠閑垂釣,不問不聞那些有關于政治、國家的所謂大事。他的心已經不屬于塵世,他的眼望的是天空之外的那片自由之地。
也許自古陽春白雪就少人和,莊子的學說并沒有太多人來傳承。我們在現(xiàn)世所看到的道家,只是對莊子、老子的侮辱和扭曲。那些煙霧繚繞的神龕上供奉的、五顏六色的神像,在我眼中看來都是一種悲哀。那些清心寡欲的道士口中喃喃有聲的《南華經》失去了它原來的意義(《南華經》為莊子著)。道家的理想是回歸本性,而那些清規(guī)戒律都是束縛人性的枷鎖。莊子所說的“道”,不是通過修煉就能夠領悟的,它存在于人的內心最純凈的角落。道教傳衍到現(xiàn)在已經成為佛教的復制品了,只不過一個可以留頭發(fā)、娶妻生子,另一個必須剃光頭,守色戒。曾經飄逸如風、自由如風的道學已經被時間的風侵蝕地毀敗不堪,只剩下“道”,這個漢字,還保留著最初的樣子。不知道被冠了無數(shù)個封號的莊子,頂著如此沉重的帽子,在云端看著烏煙瘴氣的道觀、趨之若騖的人群,是個什么表情。
莊子的學說或許在誕生之期就注定無法發(fā)揚光大,那種專注于個人、專注于自然的思想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溶于這個世界。它太美麗了,它太純潔了,它太顛覆了,以致于讓人無法承受。道家只是兩個絕世天才的絕世思想,普通人只能遠遠地觀賞,無法到達他們的思想境界,無法想象他們的想象。于是道家就會被一些無知、淺薄的人扭曲成現(xiàn)在不倫不類的模樣。
莊子曾希望“道”可以“薪盡火傳,不休不止”,在我看來除非有一個同樣天才的人橫空出世,拾起久已不見的瀟灑,做著和先輩一樣汪洋肆意的夢。不然我們這些凡夫俗子就只有瞻仰著莊子的風采,看著“道”在現(xiàn)代漸漸沉淪的景象。
莊子在千年之前是絕世一人,千年之后仍然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