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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那棵大槐樹
常文選
打從我記事時起，我家門口那棵大槐樹就赫然聳立，深深鐫刻在我的腦海中。一直到我參加工作離開家門，那棵大槐樹依然不畏風(fēng)雨挺立在那里，好像我家守護神一樣忠于職守。其實槐樹并不是我家獨有。平時回家，站在我們村口，抬眼望去，家家戶戶門前都栽著一兩棵槐樹，一街兩行樹影婆娑，綠蔭覆蓋，讓人倍感愜意和溫馨。如果眼光再放遠一點，就會看到，在渭北旱塬廣袤的大地上，基本都是一個模式。各個村落映掩在一片樹蔭下，郁郁蔥蔥，婀娜多姿，形成了渭北農(nóng)村獨具特色的民俗風(fēng)貌。
槐樹是一個古老的樹種，源于我國。自古以來，國人就對槐樹有中華槐、國槐的稱譽。“槐”“懷”同音，早在漢代，人們就認為：“槐，是望懷的意思”。站在槐樹下懷念遠方的客人，相與謀事，就成了那時文人志士的一種設(shè)喻和說辭?；睒錁渖砀叽?，根深葉茂，成長迅速，生命頑強，特別適合干旱缺水地區(qū)生長。它的木質(zhì)堅硬，有彈性，過去是造船、制作畜力大車和農(nóng)具等的主要原材料。它的花是一種重要的蜜源植物，花和夾果均可入藥?；睒湟蚱渌氂械倪@些優(yōu)秀品質(zhì)，古往今來，備受人們推崇。
在我的家鄉(xiāng)，人們對槐樹的鐘情，不亞于地里的莊稼。無論家境貧富，家鄉(xiāng)人都要在自家門前栽上一兩棵槐樹，用以寄托對富貴和祥瑞的憧憬。誰家孩子大了，另立門戶，新建莊院，首先要在自家門前栽上槐樹幼苗，寓意吉祥。改革開放以后，農(nóng)村人生活居住條件得到了很大改善，人們的思想觀念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綠色環(huán)保理念逐步樹立。后來新建的院落中，不少人寧可少用一點莊基地，也要在大門前留足栽種槐樹的地方。有的人干脆在大門兩邊各栽一溜子槐樹，這些樹木猶如衛(wèi)兵一樣筆直挺立，英姿舒展，頗有威勢，莊稼院里由此生發(fā)出勃勃生機。
有意思的是，家鄉(xiāng)人民在栽種槐樹過程中所秉持的那種儀式感和虔誠心。栽樹季節(jié)，需要栽樹的人家就到集市上選購優(yōu)質(zhì)樹苗，回來后先不忙著栽，而是將樹苗暫時埋到濕土里予以寄養(yǎng)。接下來，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情，那便是選穴口，實際上就是確定在哪里挖樹坑。農(nóng)村人對此看得很重，一點都不馬虎。通常做法是，主家要專程上門邀請村里年齡大有威望且經(jīng)驗豐富的老者到家里來，現(xiàn)場定位和指導(dǎo)栽樹。我很小的時候，家門前那棵大槐樹不知為什么被挖掉了，大人們決定在原來的樹坑里再補栽一棵。栽樹那天，母親讓我請來本家一位年近百歲、我叫老爺（爺爺?shù)氖甯福┑睦蠅坌?，照看著把樹栽好。老爺顫巍巍地到了后，將我家門前屋后仔細地察看了一番，神情莊嚴地宣布：“穴口很好，可以栽了”。栽樹過程中，老人家一邊不停地叮嚀要把樹干放正、把根須排順、把土踩實、把水澆上，一邊一口一個“著（zhao）么”“著么”地吆喝。折騰了半天，一棵幼樹總算栽好，大家這才松了一口氣。
在我們家鄉(xiāng)人的思想觀念里，一個家庭門前槐樹生長的好壞，是衡量這家人家道興衰的重要標志。因此，鄉(xiāng)親們總是對槐樹悉心管護，關(guān)愛有加。渭北旱塬缺水，為了保證槐樹有充足的水分，村里人就在槐樹周圍挖出很大很深的坑，以便蓄住天上水，平時家人們也會將洗洗涮涮用過的水倒入坑中。庭院里的雨水，則通過蓋房時提前修砌的水道，引流到樹坑里。那年農(nóng)村實施“村村通”工程，村道上道路硬化，沿路各家便借勢對樹坑樹身采取了加固措施，有效保護了樹木。槐樹身上容易生蟲，生產(chǎn)隊時期，隊里每年都要安排勞力對村道上的槐樹打幾次藥。土地實行承包經(jīng)營后，村民們在對自家承包地里的果樹噴灑農(nóng)藥的同時，順手給村道上的槐樹打藥，消滅蟲害，護佑其健康成長。
槐樹樹冠龐大，枝葉茂盛，樹蔭覆蓋面廣，是農(nóng)村人聚會聊天的天然場所，也是鄉(xiāng)鄰們吃飯湊熱鬧的露天食堂。尤其到了夏季，火辣辣的太陽當頭照射，屋子里悶熱難耐，大門外樹蔭下就成了人們避暑乘涼的好去處。在我們村，家家門前都放置了各式各樣的木墩或石墩，供大家乘涼諞閑傳用。過去，我家大門兩邊也擺放了五六個用樹根和青石做成的墩子，工余時間，鄉(xiāng)鄰們喜歡到我家門前槐樹下聚攏，匯集了不少人氣。
幾十年過去，我家門前那棵后栽的槐樹早已長成了參天大樹。這棵大樹，陪伴著我們家走過了從貧窮到生活有保障的艱難歷程，感受了我們家不同歲月的顯著變化。母親在世時曾經(jīng)說過，她每天站在我家院子，一看到家里低矮破舊的單邊蓋房子，肚子里就窩了一疙瘩，心想什么時候能將房子翻修了，好日子就來了。這話說了不久，我們兄弟幾個聯(lián)手，將老家的地基抬高，房子推倒重來，一座單元式樓板平房拔地而起。我們終于讓父母二老在有生之年住上了嶄新的房子，了卻了母親的心愿。從此，我們家過上了不愁吃不愁穿不愁住的好日子。這些都是黨的富民政策帶來的，我從心底里感謝黨，感謝新時代、新生活。
一棵普普通通的槐樹，見證了農(nóng)村生活的巨大變遷，也為美麗鄉(xiāng)村建設(shè)增添了新的光彩。在這些槐樹身上，體現(xiàn)的是人的不屈不撓的奮斗精神，映射出我的勤勞勇敢的鄉(xiāng)親們戰(zhàn)天斗地的堅強意志。
槐樹是我心目中的精神圖騰，我永遠崇敬和愛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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