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0多年前,一個尋常的人家,一場尋常簡陋的葬禮,出現(xiàn)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變故。
這個簡陋的葬禮快要結束之時,一個氣質不凡的男子突然跑進靈堂,自顧自地伏在靈前痛哭,他哭得很悲傷。
主人家看了又看,確定自己從不認識這人。
你以為男子是在為某個死去的大人物哀悼嗎?這個死去的人只是一個年輕女子,貌美有才智,卻絕不是什么遠近聞名有影響的大人物。
主人家詢問著男子為何如此?
男子答:雖然從來沒有見過死去的姑娘,但早聽說她有品貌有才智,這樣值得欣賞的女子,卻這么早就去世,這難道不讓人悲傷嗎?
他說完就走了,干干凈凈,坦坦蕩蕩。
主人家呆呆地看著他,全場的人都驚愕不已。
這個男子,就是阮籍。
你以為他是神經(jīng)病嗎?
不,他出生名門,才華橫溢,而且心智無比正常,絕對不是神經(jīng)病。
可是一個“正常”的人,怎會如此行事?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哭泣,而且毫不講究。
當我們這么去想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被很多東西束縛住了,阮籍不是不懂規(guī)矩,只是他更加尊重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灑脫隨性。
余秋雨在《遙遠的絕響》中寫道:
“這眼淚,不是為親情而灑,不是為冤案而流,只是獻給一具美好而又速逝的生命。荒唐在于此,高貴也在于此?!?/span>
建安十五年,阮籍在那個紛亂的世事中登場。
他的父親是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寫得一手好文章。
曹操聽說阮瑀有才,想搜羅到自己麾下效力,阮瑀不肯,在曹操窮追不舍之中,阮瑀逃進深山,但曹操還是不甘心,讓人放火燒山。
阮瑀沒辦法,被逼無奈才出來,勉強接受了曹操的召見,就這樣,阮瑀成了曹操手下的筆桿子。
不愿意做官卻反抗不得,這一點阮籍倒是和他老爹一樣。
建安十七年,阮瑀病逝,留下阮籍母子,。
孤兒寡母,家境清苦,幸得魏文帝曹丕不少關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一點關懷,讓少年的阮籍心中也種下了一顆要建功立業(yè)報效國家的種子。
少年時的阮籍,是妥妥的學霸,四書五經(jīng),爛熟于心。
八九歲時,阮籍已能出口成章。
除了詩書之外,阮籍習武,而且武藝不差,“少年學擊劍,妙技過曲城”。
那時候,他最喜歡的古人是孔子的得意門生顏回和閩損。
可以說,顏回是君子的代表,好學而且樂于其中,“居于陋室,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span>
這個時候的阮籍,有理想,有才華,滿懷希望能建功立業(yè)。
當他走出來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這世事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一些所謂正始名士相互推崇標榜。
完了,這樣的世道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讓阮籍憂愁的問題來了,他現(xiàn)在還不是什么名士,要做官也沒人推薦,最好的辦法就是和所謂正始名士混在一起,賺取一點名聲。
阮籍看不上那些人,可是為了前途考慮,他還是乖乖和這些人保持交往。但是他心里,卻又不愿意變成他討厭的那種人。
幾年后,阮籍有了一點名氣,但他還是和其他人有些格格不入。
這時候,他已經(jīng)三十歲了。
阮籍三十不立,但是總算是得到一些大人物的關注了。
但阮籍比較倒霉,剛看見一點希望,老皇帝就駕崩了,傳位給年僅八歲的曹芳。
皇帝年少,曹爽和司馬懿就開始拉幫結派,明里暗里地爭斗不止。
曹爽技高一籌,連四朝老臣司馬懿都退避了。
曹爽當政,阮籍也迎來了做官的邀請,太尉蔣濟想請阮籍做官。
蔣濟以為,沒做過官的阮籍受到邀請,肯定會感恩戴德前來上任。
可阮籍并沒有上任,而是寫了一封《奏記》,里面說自己做慣了農(nóng)民不想做官,而且身體不好,經(jīng)不起做官的累。
為了表示恭敬,他親自將《奏記》送到蔣濟所在的洛陽。
把信交給蔣濟的下人,阮籍就心情舒暢地回家了。
可是蔣濟聽說阮籍已經(jīng)到了洛陽,覺得《奏記》就是阮籍的假推脫,不過是為了維持一點文人的面子,于是就叫人再去請阮籍,才得知阮籍已經(jīng)離開了。
這下,太尉大怒。
阮籍的朋友們聽說之后,紛紛勸阮籍說:太尉已經(jīng)生氣了,你還是應了吧,不要惹禍上身。
為了避免災禍,阮籍到洛陽上任,可是心里是早已決定不干了的,于是,幾個月后,他又以身體不好辭職。
這一次,太尉答應了。
有一得,必有一失。
阮籍不做官了,他就有了時間四處尋訪名士。
他遇見了山濤,然后遇見了嵇康。
這是阮籍人生的轉折,從此,我們將遇見一個更加精彩和豐富的阮籍。
彼時的嵇康,雖然才二十二歲,但是卻“不同凡響”,很多人反抗禮法,是為了成為另類,但嵇康不守禮法,卻不是這樣,他只是簡簡單單地順從自己的性情,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他不是不守禮法,而是心里根本就沒有禮法。
這樣的嵇康,無疑為阮籍的生命打開了一扇大門。他從嵇康身上,看到了真正的隨性和自由。
此后的阮籍,也是在追求這樣的自由。
但人活著,往往身不由,阮籍也是這樣。
公元247年,讓阮籍做官的詔書又來了,這一次,做了一個尚書郎。
一同做官的,還有王戎的父親王琿。
但阮籍看來,王渾太俗,他連多說幾句話的興趣都沒有!
倒是王戎,讓阮籍頗為賞識!
洛陽郊外有家酒館,老板娘特別漂亮,阮籍經(jīng)常拉著王戎去那兒喝酒。喝醉了就趴在老板娘身邊睡下。
這樣大膽而出格的舉動,實在令人生疑。酒館掌柜認為他是想借機調戲自己妻子,對他很不滿。等觀察一段時間后,發(fā)現(xiàn)他們只是喝酒睡覺,并沒有任何非禮的舉動,于是便任其酣睡。
經(jīng)歷了那么多,阮籍終于也灑脫起來了。
尚書郎沒做多久,他又辭職了。阮籍辭官,總是以身體多病為由,這一次也是如此。
辭職后不久,曹爽又聘他當參軍,阮籍拒絕了。
不做官的阮籍,就去竹林里找嵇康、山濤、劉伶、向秀等人玩耍,他們一起喝酒,唱歌,肆意酣暢,瀟灑不群。
他們的名氣越來越大,甚至成了名士的代表,只要他們表態(tài),就能代表那個時代知識分子的態(tài)度。
當然,你可以選擇拒不配合,就像嵇康一樣,用生命去爭取自由。
但嵇康只有一個。
在統(tǒng)治者的壓力下,山濤做了司馬家的官。
不愿做官的嵇康,被殺了,竹林里的人,又散了。
阮籍也沒有辦法,窮途之哭后,只得委屈自己于現(xiàn)實當中。
就阮籍來說,年少道德時候或許想做官,可是沒做成。
現(xiàn)在人家讓他去做官,他又不想去做官了,何況還是司馬家的官,可是人家權力大,你不去,就弄死你。
不得已的阮籍,只好頻頻入仕。
既然反抗不得,那就但求一醉吧,醉了,就什么都忘了。
你讓我做官,我就去喝酒。
某次讓他做官,他說,聽說東平的酒很好,我要去東平!
最后在東平做了一個官,但是沒幾天,阮籍便回來了,理由是沒好酒!
后來讓他做官,聽說軍營里有好酒,他要去軍營里,還是被允許了,但是沒幾天,又回來了,理由是酒喝完了!
這時候阮籍做官,似乎很多次都是為了喝酒,其實就是為了醉,這樣的生活太糟糕了,唯有醉了可以解脫。
似乎又是一個醉鬼阮籍。
公元263年,司馬昭需要一個有影響力的人寫封《勸進表》,勸他受封晉公。
他命阮籍受命執(zhí)筆,為了逃避這個差事,阮籍酩酊大醉了好多天,可還是沒有躲過去。
只好違心揮筆寫下了《為鄭沖勸晉王箋》。
寫完了這篇《勸進表》僅僅兩個月左右,阮籍就在糾結和郁悶中離開了這個世界,享年五十四歲。
同為竹林七賢的劉伶說:醉后何妨死便埋,劉伶的醉,是真正的醉。
阮籍的醉,是逃避那些逃脫不開的無奈,這醉里,已經(jīng)有了太多的無奈。
想做的事情做不了,不想做的事情拒絕不了,這或許就是最大的無奈和痛苦了。
回想阮籍生平,前半生和許多人都有相似,想做一個有用的人,想做一個規(guī)矩的人,想當官想報效祖國。
但是后來卻發(fā)覺,萬般都空,人性本真!便只遵守了一個真字!
他后半生只想做真實的自己,在竹林里守住自己的本性,隨性而活,。
可是生活他生活在那樣一個時代里,這樣的希望無疑就是白日夢。
由于反抗不了強大的現(xiàn)實,只能被迫進入官場!
這是一個人的不幸,也是一個時代的不幸。
但正是這樣一個人,卻讓我們覺得離自己更近,他不像嵇康,始終遺世獨立。
阮籍和我們一樣,在紅塵里爭渡,這一爭渡,就是一生!
人這一生,到底應該怎么活?
從歷史里,我們會找到很多答案,要自由灑脫,要功成名就,要立言立德,要做君子,或者是要如同那些隱者一樣,守住自己的心。
歷史的答案有很多。我們聽聽就算了。
從現(xiàn)實里,我們也會找到很多答案,要有車有房安穩(wěn)度日,要有酒有歌有詩有遠方,要有錢有愛有別人羨慕的身份。
答案很多,但我們先不要忙著選擇,我們先問問自己:你喜歡什么?你真正想要什么?你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很多很多答案都會告訴我們,人生應該這樣,人生應該那樣,可是我們漸漸就忘了,真正的答案應該是“你想怎樣?”。
唯有從心而發(fā)的回響,才是生命的絕響。
文/不有趣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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