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曹丕，就會想到曹植七步成詩的故事。「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丕這位哥哥，對於同母的弟弟曹植，一點手足之情都不顧，弟弟只有藉著吟詩，來表達(dá)心中的憤概了。我們不管這首詩是不是文本上的原件，也不論兄弟鬩牆的背後是否反映激烈的政治鬥爭，我們只想問問：為什麼這首詩流傳得如此廣泛，只要談到曹丕，就會想到它？回答這個問題，應(yīng)該先要知道曹丕是怎樣一個人，他當(dāng)政之時，表現(xiàn)如何。
文學(xué)優(yōu)長 武藝嫻熟
我們都知道，曹丕是一位非常傑出的文學(xué)批評家，撰有十分精深的文學(xué)理論著作《典論》。就是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也是不讓乃弟曹植專美。鍾嶸的《詩品》把曹植列為上品，曹丕視為中品，曹操貶為下品，許多人都不能同意，認(rèn)為甚欠公允。例如，郭沫若就反對在文學(xué)上高度贊揚曹植，卻同時貶抑曹丕的主張。他在1942年寫了一篇〈論曹植〉的文章，頗有重新論定丕、植高下的企圖，當(dāng)然也有一些翻案的味道。郭沫若從建安文學(xué)的特色是抒情化和民俗化的觀點，認(rèn)為「（曹植）的好摹仿，好修飾，便開出了六朝駢麗文字的先河。這與其說是他的功，毋寧是他的過?！瓜鄬碚f，曹丕的成就十分明顯，他說：「（曹丕）是文藝批評的初祖。他的詩辭始終是守著民俗化的路線。又如他的〈燕歌行〉二首純用七言，更是一種新形式的創(chuàng)始。特別是他的氣質(zhì)來得清，委實是陶淵明一派田園詩人的前驅(qū)者?！ㄦR嶸）不重視這一派，故而把他們（曹丕、陶淵明）列入中品去了。這在目前，不用說也是應(yīng)該平反的。古時也有獨具隻眼的人，如劉彥和（劉勰，《文心雕龍》的作者）所說的：『文帝以位尊減才，子建（曹植）以勢窘益價』，是比較公允的評價。王夫之也很貶抑子建而推重文帝，竟稱曹丕為『詩聖』，又未免過於誇大了些。」郭沫若的主要論點則在於結(jié)語部份所說：「認(rèn)真說，曹子建在文學(xué)史上的地位，一大半是封建意識湊成了他。人們要忠君，故痛恨曹操和曹丕，因於也就集同情於失寵的曹植。但盡管道學(xué)先生們要替曹植粉飾，在一般人心目中卻認(rèn)定他是一位才子，而他的詩文對於後人的影響，也已經(jīng)早成為過去了?！?/span>
曹丕的學(xué)問也很好，沒有好學(xué)問，寫不出好作品，這是不用說的。曹丕自已說：年少之時讀《詩經(jīng)》、《論語》，長大後在五經(jīng)、四部，《史記》、《漢書》，諸子百家等方面，都下過一些功夫。讀書之外，他也提倡學(xué)術(shù)，組織學(xué)者，就經(jīng)傳中的問題，撰寫、編集各類文章，達(dá)一千多篇，名之曰：《皇覽》。
曹丕還是一位精於騎射、擊技的高手，這一點出乎我們的想像。他在《典論》的〈自敘〉中提及，八歲即能騎射，經(jīng)常跟著曹操出征各地，可以說是生於動亂之世，長於戰(zhàn)陣之中，所以年少之時即愛好弓馬，成年之後，技藝更為精熟。有一次，荀彧對他說：聽說你會左右射，這很不容易?。〔茇Т鸬溃悍乓粋€箭靶在那裡，每箭都射中，並不稀奇；馳騁平野，獵取狡獸，射殺飛禽，弓不虛發(fā)，所中必定洞穿，才算好身手。可知他是以善於騎射知名當(dāng)時，也頗以此自豪。
曹丕還是擊劍好手，他曾向名師學(xué)藝，而且刻苦勤練，頗有心得。有一次，與幾位將軍一起飲酒，其中一位以劍術(shù)聞名，號稱能空手入白刃；曹丕與他談了一回兒，很不以其人說法為然。兩人決定校量一下，各人拿起手邊的甘蔗，走下來實際比劃一番。不過兩、三個回合，曹丕就三次擊中對方的手臂。這位將軍不服輸，兩人再交手，曹丕看出他想從中路進(jìn)攻，故意後退，待對方深入，曹丕一舉手，即擊中對方的脖子，旁邊觀看的人都大叫起來。曹丕就對這位擊劍高手說：你應(yīng)該把過去所學(xué)快快忘掉，再學(xué)一些更為高明的劍法。說罷，丟下甘蔗，大家回座，續(xù)繼飲酒作樂。曹丕在這篇〈自敘〉中還談到一些其他的技藝，同樣十分自負(fù)?？磥碚f曹丕其人多才多藝，應(yīng)該也不為過。曹丕的〈自敘〉，見於《三國志．魏書．文帝紀(jì)》的裴松之注。
言行舉止 臣僚失望
曹操死後，曹丕繼為魏王，隨即篡漢自立，是為魏文帝。這位皇帝即位之初，表現(xiàn)如何？我們看看《通鑑》裡的記載，見於卷六十九，文帝黃初元年，西元220年。十月，漢獻(xiàn)帝禪位於魏，曹丕三度上書辭讓，接著升壇接受璽綬，即皇 帝位。這個時候，大臣都在歌頌曹家，批評前朝；只有衛(wèi)臻講述襌讓的意義，稱美漢朝，衛(wèi)臻的這番話，讓曹丕相當(dāng)不高興。曹丕又想追封太后的父、母，陳群反對，說：陛下的任何決定，都會成為永久的制度，一定要仔細(xì)考慮。按照典籍的記載，沒有婦人受封這個制度。依據(jù)禮記，婦人是沒有爵位的，她的爵位是依從丈夫，秦違背古法，漢朝繼續(xù)，是不合乎三代先王治國理念的。曹丕雖然說不封了，但還是定下制度，藏於臺閣。一天，曹丕對大臣蘇則說：前次你打通西域，他們獻(xiàn)上直徑一寸的大珠，你還可以弄得到嗎？蘇則說：如果陛下把中國治理得很好，名聲傳到西域，即使我們不去要，他們也會送來。我們開口向他們要求，不大好吧。另有一件事，曹丕把蔣濟(jì)召到朝廷任職，蔣濟(jì)先到夏侯尚那裡，夏侯尚拿出曹丕的手詔給蔣濟(jì)看。曹丕手詔上寫著：你是我的心腹大將，我派你重要的任務(wù)，你可以愛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殺人就殺人，要赦免人就赦免。蔣濟(jì)到了朝廷，曹丕問：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蔣濟(jì)說：我沒看到聽到什麼好的事情、好的消息；只看到了一些亡國的話。曹丕臉色一沉，很氣憤地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蔣濟(jì)就把在夏侯尚那裡看到皇帝手詔的事說了，接著又說：「愛做什麼就做什麼（作威作福），這是《尚書》告誡人臣的話。天子是不可以口無遮攔，隨便講話的，古人這方面很是謹(jǐn)慎，請陛下還是謹(jǐn)慎為好！」曹丕只有派人把手詔取回來。
沒多久，曹丕又想要把冀州的士卒十萬戶移到河南洛陽附近。這時，適逢大旱，又有蝗蟲為害，百姓生活困苦，所有的官員都認(rèn)為不可行，但曹丕很堅持。曹丕的主要謀臣之一的辛毗，就與一些大臣聯(lián)合要見皇帝。曹丕知道他們的來意，見面之後，臉色很難看，一副生氣的樣子，大家都不敢說話。辛毗說：陛下要遷移這些士家，是為了什麼？曹丕說：你認(rèn)為我的想法不對嗎？辛毗說：我真的以為不對。曹丕說：我不同你說。辛毗說：陛下不以為我很糟糕，才把我放在陛下的左右，擔(dān)任參謀的職務(wù)。怎麼可以不與我來商量呢？我所說的決不是為了自已，而是為了天下百姓，陛下怎麼可以生我的氣呢？曹丕不答話，起身走了進(jìn)去。辛毗隨著起身，跟了上去，還拉住曹丕的衣服，曹丕奮力把辛毗的手甩開。過了好一會才走出來，說：辛毗，你太過份了！辛毗說：今天遷徙百姓，既失民心，糧食也成問題，所以我不能不力爭?。〔茇н€是決定移民，只是人數(shù)減為一半。有一次，曹丕要出去射野雞，還對群臣說：射野雞，真有趣。辛毗就說：對陛下您來說，很有趣；但對我們這些大臣，卻是一椿苦差事。曹丕講不出話來，以後出去打獵的事，就少了一些。
我們怎麼看魏文帝即位之初的表現(xiàn)呢？不妨從兩個方面來想，一是，想一想曹丕篡漢即位為帝，他的所作所為反映出怎樣的心態(tài)？他想到過人民嗎？他想到過做事情的道理了嗎？好像都未曾想過。他想的是什麼呢？無非是大權(quán)在握，高興做什麼事，就可以做什麼事。他這種心中沒有「正經(jīng)」事情的態(tài)度，其實很早就顯露出來。西元217年，曹操立曹丕為太子，這是經(jīng)過相當(dāng)激烈的政治鬥爭，支持曹丕的這一方壓制住了支持曹植的另一方，曹操不得不接受。曹丕立為太子，心中甚為高興。下朝之後，抱了辛毗的脖子，說：老辛，你猜我高興不高興。辛毗回家對女兒辛憲英說了，憲英長長歎了一口氣，說：太子，責(zé)任很重大，擔(dān)任太子應(yīng)該感到戒慎恐懼，生怕?lián)?fù)不起，怎麼只想到高興快樂呢？我看魏國的前景是不容樂觀的??！胡三省在《通鑑》的這一句話之後，寫下按語：「女子之智識，有男子不能及者。」辛憲英極其聰明，她的事跡見於《世說新語．賢媛篇》或《晉書．列女傳》，我們可以參看。她的這句話，多少也反映了有識見的人對曹丕的認(rèn)知。另一方面，我們不妨想一想：衛(wèi)臻、陳群、蘇則、夏侯尚、蔣濟(jì)以及辛毗等人，他們與這位新皇帝有所接觸，他們的心裡會有怎樣的感覺？他們會感到這個新皇帝還不錯，我們可以替他做點事；還是這個新皇帝實在太糟糕，簡直是一塌糊塗，亂七八糟，比我們原來認(rèn)識的那位多才多藝的魏國太子糟糕得多。我想，後者的可能性一定大大的高於前者。
執(zhí)意伐吳 無功而返
即位初表現(xiàn)不佳，可能是新手上路，不了解情勢，不熟悉政務(wù)，所以狀況連連。此後的表現(xiàn)如何呢？似乎未能見到根本的改善，或許人的性情已經(jīng)決定了他的作為，時間是幫不了什麼忙的。曹丕即位的第二年，三國之間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劉備因為關(guān)羽的死，決定攻吳。這時吳國極感緊張，不是害怕蜀軍順流而下，而是擔(dān)心魏國趁機進(jìn)兵，於是趕緊派人向魏稱臣、朝貢，並把被關(guān)羽俘虜，囚於荊州的魏國名將于禁送回，以緩和來自北方的壓力。魏國朝廷當(dāng)然針對此事加以討論，大家都向曹丕致賀，惟獨劉曄表示反對。劉曄是曹操在世時十分信任，委以機要的大臣。劉曄說：今天天下三分，中國十有其八，吳、蜀各有其一，小國依憑地勢，互相支援，雙方獲利。今天吳、蜀相攻，這是老天要他們滅亡。我們大舉出動，直攻吳國，蜀攻吳的外圍，我們攻吳的腹心，不須十天，就可以滅吳。吳亡，蜀也不能持久，何況蜀國得到的是吳的外圍，而我們得到的則是吳的中心地區(qū)。曹丕說：人家前來投降，我們還去打人家，這樣以後就沒人會來投降了，不如接受吳國的投降，並且派兵去攻打蜀國吧！劉曄說：蜀遠(yuǎn)吳近，蜀聽說中國要去打他，他就還軍。今天劉備氣極了，出兵攻吳，聽說我們也要打吳國，知道吳國必亡，一定更加積極用兵，這是一個好機會?。〔茇Р宦?。胡三省在這一段話下面，寫道：「若魏用劉曄之計，吳其殆矣?！?/span>
劉備大軍出動，為吳將陸遜所敗。曹丕聽說蜀軍連營七百里，就說：劉備不懂兵法，那有連營七百里，可以打勝仗的道理。這個故事，大家可能都曾聽聞，也留下曹丕通曉兵法的印象。但您可知道，吳國危機解除之後，對魏的態(tài)度一變，說什麼也不肯把王子送去當(dāng)人質(zhì)。曹丕很生氣，不聽許多大臣的勸阻，一心要懲罰吳國。賈翊很明白的說：劉備有雄才，諸葛亮善治國，孫權(quán)有見識，陸遜會用兵；今天大臣之中，沒有劉備與孫權(quán)的對手，就是您御駕親征，也不見得一定打勝仗。曹丕不聽，出動大軍，指向江東。結(jié)果呢？黃初四年，西元223年，魏國大將們心浮氣躁，輕率冒進(jìn)，讓一些老臣們看得心驚膽顫，直說曹操當(dāng)年用兵謹(jǐn)慎小心，不敢如此大膽。於是，一連串的戰(zhàn)術(shù)錯誤，難免被吳將所阻，無功而退。次年，曹丕還是不聽群臣勸諫，御駕親征，龍舟在大江中遭到暴風(fēng)，驚險萬狀，差一點翻覆。再過一年，曹丕再度親征，以水軍為主進(jìn)入廣陵故城。胡三省注：廣陵故城謂之蕪城，今其地不可考。到了江邊，士卒十餘萬，旌旗數(shù)百里，準(zhǔn)備渡江；吳人在南岸嚴(yán)兵固守，不稍退讓。這時天寒地凍，舟船無法入江。曹丕只有感歎：大江橫亙，這是上天劃定南北吧！於是，下令退軍。吳人派出敢死隊五百人，在曹丕返回的路上伏擊，曹丕的副車、羽蓋都被吳人奪去，把曹丕嚇得半死。一路上如果沒有蔣濟(jì)謀劃，又是開地道，又是作土坉，利用精湖的湖水，船隊幾乎無法北歸。我們從這些事情看來，曹丕的兵學(xué)素養(yǎng)可能與戰(zhàn)國時的趙括相去不多，都是屬於紙上談兵的水準(zhǔn)。
心窄量狹 睚眥必報
曹丕盡管多才多藝，十分自負(fù)，但他的治國表現(xiàn)，實在乏善可陳，主要的原因還是在於此人心胸十分狹窄。臣僚只要得罪他，他必定假借理由，予以報復(fù)。就是許多大臣看不過去，一再請求，他還是硬拗到底，不肯罷手。在《通鑑》卷七十中，就有一些事例：曹丕當(dāng)太子時，妻弟有罪，鮑勛依法審理，曹丕求情，鮑勛不予理睬，曹丕深恨鮑勛。曹丕即位，鮑勛又?jǐn)?shù)度進(jìn)諫，曹丕更是討厭他。曹丕伐吳，屯住陳留的時候，太守見鮑勛，未走正路，走了小路，有人要治太守的罪，鮑勛認(rèn)為營壘尚未築成，不須如此嚴(yán)格。曹丕知道了，斥責(zé)鮑勛指鹿為馬，要處以重刑。許多大臣，像是鍾繇、華歆、陳群、辛毗、高柔和衛(wèi)臻等紛紛替鮑勛說話，甚至提及鮑勛的父親鮑信有功於曹操，希望不要重判，曹丕不許。結(jié)果是曹丕把負(fù)責(zé)刑律，不肯執(zhí)行詔令的高柔約到臺閣，派人直接到獄中將鮑勛處死。還有一件事，也是起因於曹丕在太子的時候。曹丕曾向很富有但十分吝嗇的票騎將軍曹洪借絹一百匹，曹洪借給他的，質(zhì)量不好，他很生氣。後來以曹洪的賓客犯法為理由，把曹洪捉到監(jiān)獄，還要判他死刑。大臣力救，曹丕不理。這時，曹丕的母親卞太后生氣了，把曹丕叫來，訓(xùn)斥一番，說：曹洪在你爸爸的時候，建有大功，沒有他，我們那有今天！又把郭后叫來，說：今天曹洪死，明天我就把你廢掉！郭后只有哭著苦勸，曹洪才能保住性命。我們讀到這裡，不妨閉上書本，想一想：鍾繇等人的心中，曹丕是怎樣一個皇帝？鍾繇等人之間的私下談話，說到曹丕，會是一種怎樣的表情？這些事情，史書上不會加以記載，但我們讀者只要稍想一想，答案不難浮現(xiàn)。
有關(guān)曹丕心胸狹窄之類的事，《三國志》中還有若干，為《通鑑》所未記，玆舉一例以概其餘。黃初三年，曹丕伐吳，前往宛城，下詔百官不得干擾郡縣，宛城令不解詔書旨意，曹丕到時，市門未開。曹丕大怒，下令查辦，將宛令以及太守楊俊收押。楊俊昔日與曹植關(guān)係很好，曹操決定太子時，曾「密訪群司」，楊俊比較稱贊曹植，讓曹丕十分不滿。這次捉到楊俊的把柄，自然沒有不殺的道理。司馬懿、荀緯、王象等人紛紛求情，當(dāng)然是沒有用的。楊俊說：我知道自已犯了什麼罪，就自殺了，大家都很難過。這一段見於《三國志．楊俊傳》，裴松之注補上了王象的事，也值得一讀。王象是楊俊所提拔，與荀緯等都是太子曹丕的僚屬。曹丕登基，王象受命編《皇覽》，數(shù)年編成，共有四十餘部，八百多萬字。王象個性溫和，文辭幽雅，很受到京師人們的敬重。他隨曹丕南征，聽到楊俊被收，文帝還問：漢明帝殺過多少地方官？就知道楊俊兇多吉少。立刻跑去見文帝，叩頭不已，血流滿面，哀求不要處死楊俊。曹丕不答話，轉(zhuǎn)身就走。王象上前捉住文帝的衣服，曹丕回頭對王象說：我知道你與楊俊的關(guān)係，今天我聽你的，就沒有我；你寧可沒有我，還是沒有楊俊？王象聽到文帝講出這麼重的話，只有收手。王象未能挽救楊俊，他的懊喪、憤恨，可想而知，也就發(fā)病死了。我們讀到這裡，不妨一問：楊俊說，他知道犯了什麼罪，是指什麼罪？那一定不是市門未開，而是在曹操密訪群司之時，他的意見。還要再問一下：王象為什麼會病發(fā)而死？那一定是他憤恨到了極點，他憤恨什麼呢？想一想也可以得到答案。
天資不差 表現(xiàn)欠佳
曹丕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皇帝？問他，古代帝王他欣賞誰呢？他會說，漢文帝不錯，「寛厚仁慈，不啟事端，一心以道理感召百姓，很像是聖賢一樣的君主。（寛仁玄默，務(wù)欲以德化民，有賢聖之風(fēng)。）」這是他自已的話?？墒牵麑h文帝還有三點批評：一是逼死舅舅薄昭，二是寵幸佞臣鄧通，三是喜歡的慎夫人，衣不曳地，是儉而無法?？磥聿茇稘h文帝還是不太滿意呢！
曹魏以外，別人怎麼看他呢？孫權(quán)就說，曹丕比起他父親曹操差得很遠(yuǎn)，理由是：曹操的作為，殺人稍多，不顧人們的親情，待人甚苛，這是缺點；至於統(tǒng)御將領(lǐng)，指揮作戰(zhàn)，自古以來少有人能與他相比?！肛е恫?，萬不及也」。孫權(quán)與他們父子多次交手，對兩人了解極深，「萬不及也」一句話，意含也就很豐富了。在孫權(quán)看來，曹叡比曹丕更差，「今叡之不如丕，猶丕之不如操也」，更是看不起。這段見於《三國志．諸葛瑾傳》的記載，裴松之認(rèn)為孫權(quán)把曹叡評得太低，他並不同意；對於曹丕的評價，似乎認(rèn)可，因為他並未提出不同意的見解。
歷史家怎麼看曹丕這位魏國的開國皇帝呢？《三國志》著者陳壽對魏文帝的總評是：文帝文學(xué)方面的天資很高，一下筆就能寫出好文章，學(xué)識十分廣博，其他的才藝也很出眾；如果做事豁達(dá)大度一點，待人誠懇公平一些，朝向高遠(yuǎn)的理想，恢宏自已的心胸，就是古代賢君，也不過如此！（文帝天資文藻，下筆成章，博聞強識，才藝兼該；若加之以曠大之度，勵之以公平之誠，邁志存道，則古之賢主，何遠(yuǎn)之有哉?。顿Y治通鑑》選錄了陳壽的論斷，表示十分贊同。
我們說曹丕多才多藝，學(xué)識豐富，但從來不想正經(jīng)的事，而且心胸狹窄；這些意見，其實古代史家早已說了，而且比起我們的話語，用辭優(yōu)美，意思深長?？芍糯窌收撌?，今人難以取代。我們在教課之餘，何妨拿起典籍，援用朱子的讀書方法，緩視微吟，虛心涵泳，靜靜地、慢慢地展卷閱讀。這樣，一些古代帝王、大臣，其人其政，就能清楚呈現(xiàn)於我們的腦際，讓我們從他們的待人接物，安邦治國之中，得知人世間的一些道理。我認(rèn)為，理解這些人世間的道理，應(yīng)是我們學(xué)習(xí)歷史這門學(xué)問的重要目標(biāo)之一；這些道理讓學(xué)生也能理解，則是我們歷史老師講述這門課程的主要任務(wù)之一。
本文已刊載於《歷史月刊》第220期，2006年5月號，頁116-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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