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目】
【作品介紹】
【注釋】
【譯文】
【作者介紹】
【賞析一~~賞析四】
囝
【中唐·顧況·四言詩】
拼音版:
[作品介紹]
《囝》是唐代詩人顧況創(chuàng)作的一首四言詩。此詩首先敘述閩童被掠為奴的經(jīng)過,接著又透過這一生活現(xiàn)象,揭示出奴隸們的滿腔怨憤,最后用細膩的筆觸描寫父子離別時痛不欲生的情景。全詩運用白描手法,以事實來說話,在古樸之中流露著強烈的地方色彩和濃郁的生活氣息。
[注釋]
[譯文]
[作者介紹]
壹/
詩人首先敘述閩童被掠為奴的經(jīng)過。前三句交代了這種野蠻風俗盛行的地區(qū)(閩方)、戕害閩地兒童的兇手(閩吏)以及戕害兒童的方式(絕其陽),極其簡練。然后敘述奴隸的痛苦生活。詩人沒有列舉具體生活事例,而只是并列擺出一種極不公平的現(xiàn)象:奴隸為主人“致金滿屋”,本應受到較好的待遇,然而卻被視如草木,受到非人待遇。金,極言其貴;草木,極言其賤。一貴與一賤,兩相比照,揭露奴隸所受待遇的不合理,寫出了奴隸生活的不堪忍受。
詩人并沒有停留在這一般的敘述上,接著又透過這一生活現(xiàn)象,把筆觸深入到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揭示出奴隸們的滿腔怨憤:“天道無知,我罹其毒。神道無知,彼受其福。”悲慘的身世,痛苦的生活,使他們的怨憤非常之深,以致連封建社會里視若神圣的“天道”和“神道”,都被他們詛咒起來──都是上天和神靈無知,才造成如此不公平的世道!這里“彼”“我”對舉,形象地揭示出對立的階級關(guān)系──奴隸主們之所以能夠大享其福,正是建筑在奴隸遭受荼毒的基礎(chǔ)上的。這四句心理描寫,真實地反映了奴隸們的思想感情。
以上是對奴隸一般生活境遇和痛苦心理的描繪?!袄闪T別囝”以下,詩人抽出一個具體場景,用細膩的筆觸描寫囝被掠為奴,同郎罷分別時父子痛不欲生的情景。
詩人把囝同郎罷的心理對照來寫,筆墨搖曳多姿,錯落有致。寫郎罷,處處從他違反常情的心理著筆。在封建社會,人們都希望人丁興旺,又由于重男輕女的習慣,尤其希望生男孩。可是這位做父親的卻后悔不該生男孩,生下后更不該養(yǎng)育他。這看來很“反常”。然而,正是從種“反?!敝?,才表現(xiàn)了他的斷腸悲痛和對孩子的深愛?!叭藙癫慌e”一語更進一步說明,受這種野蠻風俗之害的,絕不是一家一戶的個別現(xiàn)象,閩地人民受害之慘,受害之廣,使人人都心懷恐懼。寫囝,則是著力刻畫他對郎罷的依戀,完全是小孩子的心理。這種對照的心理描寫,生動細致地刻畫出父子相依、不忍分離的骨肉親情。而造成生離死別、痛不欲生的,卻正是那些掠賣兒童的人。所以,這種描寫既是對苦難人民的深厚同情,也是對殘民害物者的憤怒控訴。
詩人在這首詩的小序中說:“哀閩也”。對閩地人民的不幸遭遇表示同情,卻通篇不發(fā)一句議論,而是用白描的手法,把血淋淋的事實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讓事實來說話,產(chǎn)生了雄辯的力量,因而比簡單的說教內(nèi)涵更豐富。詩人繼承《詩經(jīng)》的諷諭精神,形式上也有意仿效詩經(jīng),取首句的第一個字為題,采用四言體,并且大膽采用了閩地方言如“囝”“郎罷”入詩,使詩歌在古樸之中流露著強烈的地方色彩和濃郁的生活氣息。
宋代蔡啟《蔡寬夫詩話》:呼兒為“囝”,父為“郎罷”,此閩人語也。顧況作《補亡訓傳》十三章,其哀閩之詞曰:“囝別郎罷心摧血。”況善諧謔,故特取其方言為戲,至今觀者為之發(fā)笑。
明代鐘惺、譚元春《唐詩歸》:鐘云:冤號滿紙(“彼受其?!本湎拢?。又云:以其俚樸,反近風雅。譚云:繚繞之音,絕是樂府。
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簽》:此為唐閹宦作也。唐宦官多出閩中小兒私割者,號“私白”。諸道每歲買獻之于朝,故當時號閩為中官區(qū)藪,備載唐書《宦官傳》。時中貴人初秉權(quán)作焰。況詩若憐之,亦若簡賤之,寓有微意在。
清代賀裳《載酒園詩話》:如顧況《哀囝》詩頗鄙樸。
清代陸次云《晚唐詩善鳴集》:一語一答,酸入心脾。作詩能引人淚下,方是至情所感。
清代黃周星《唐詩快》:此豈治平之世所宜有乎?今日閩中固不聞有是也,何唐時風化殊絕乃爾。
清代沈德潛《唐詩別裁》:閩童亦人子,何罪而遭此毒耶?即事直書,聞者足戒。
貳/
這是描述唐代福建一帶掠賣兒童,并殘忍地將他們閹割為奴的小型敘事詩。當時福建(閩)地區(qū)稱兒為囝,稱父為郎罷。史書記載,當?shù)刎毧噢r(nóng)民,無法養(yǎng)活子女,就以賤價出賣男童。有專門從事人口販賣的販子,把買來的男童閹割后,再出賣給貴族官僚家為家奴,稱為閹奴。這些孩童身心備受摧殘,生活極其痛苦。詩中記述的就是當時社會中這最陰暗最凄慘的一個角落。
全詩可分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敘述買賣男童、絕陽、髡鉗、閹割的經(jīng)過,基本上是宏觀的概括的介紹。因為販賣男童獲利的閩吏,“致金滿屋”、“彼受其福”,見出唐代一些地方下級官吏,為了奉迎上司,更為了致富獲利,是如何殘忍地荼毒百姓。
第二部分描寫一對父子永訣的悲慘景象。當時一入貴族官僚府中為閹奴,再無法與家人見面。所以,這對父子的生離,即是死別。父親痛不欲生地說:“吾悔生汝!及汝既生,人勸不舉。不以人言,果獲是苦?!鄙聛砗蠡?,養(yǎng)活下來更后悔,可見生活困苦到不能生兒養(yǎng)女,即便生養(yǎng)之后,仍不得不被官吏拉去為閹奴。當兒子的也是血淚俱下,說:“隔地絕天,及至黃泉,不得在郎罷前!”告別也成永訣了。嚴格說來,這首小型敘事詩故事性不強,情節(jié)也不完整。但是,在訣別的細節(jié)上,語言、表情,卻是刻劃入微。此詩并非以傳奇性或戲劇性吸引人,而是用人物的真摯沉痛的情緒感染人。
從白居易提倡新樂府以來,中唐詩歌在直接反映社會現(xiàn)實上,出現(xiàn)一個新局面。這是繼承盛唐時現(xiàn)實主義詩風而來的。顧況在《短歌行》的序中,聲明了詩的教化目的:“理亂之所經(jīng),王化之所興也。信無逃于聲教,豈徒文彩之麗。”這首《囝》的題下,有“哀閩也”三字,表明了詩人的創(chuàng)作目的,是為了維護詩教,興王化,正風俗。這位曾因詩語調(diào)謔而被貶官的詩人,對下層人民悲慘生活給予深切同情,希望他們能獲得人的正常生活,身心不再受摧殘,無疑是可貴的。
這首詩基本上是四言詩。到唐代,四言詩一般用于較為莊重嚴肅的廟堂文學。因為語言隨著社會生活的豐富,也逐漸復雜了,所以五言、七言乃至雜言詩在詩壇上占大多數(shù)。顧況故意用四言詩寫這個悲慘的故事,目的企圖使他的詩具有嚴肅性。為了突出地方特點,他又采入福建當?shù)胤窖?,如囝、郎罷等,寫入詩中,使“哀閩”的主題更為突出。不過,由于顧況太注重這首詩的教化目的,文學的形象性生動性無疑受到一些影響。
叁/
〔囝〕這是《上古之什補亡訓傳十三章》中的第十一章。原序:“囝,哀閩也?!弊宰ⅲ骸班睿翦?jian)。閩俗呼子為囝,父為郎罷。”當時閩地(今福建)盛行著一種掠奪、販賣奴隸的現(xiàn)象?!碴啊@〕古代對奴隸的賤稱。楊雄《方言》:“罵奴曰臧,罵婢曰獲”?!才e〕養(yǎng)育。
這是一首題材獨特、內(nèi)容深刻的詩,它反映了唐代流行福建一帶的絕陽為閹奴的制度。詩前的小序云:“哀閩也”,短短三字,表達了詩人對被迫害者的深切同情,對這一殘酷的、野蠻的制度的憤慨。
詩的開頭寫閩吏掠賣兒童為閹奴。掠賣兒童為奴,歷史上是普遍存在的,這已經(jīng)是不人道的,而在閩地卻變本加厲,還要“絕其陽”,簡直是一種滅絕人性的摧殘。“閩吏”之殘忍,真令人發(fā)指。閩童做奴隸,為主人生產(chǎn)積聚財物而“致金滿屋”,自身卻被剃去頭發(fā),套上鐵圈,被割斷生殖器,如同草木一般。這種比罪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狀況,反映了殘酷的階級壓迫。
接著,詩篇寫了閹奴搶天呼地的悲憤:天呵,你有眼沒有?我竟遭受到如此歹毒的待遇;神呵,你有靈沒有?官吏卻因我而享福! 他們不堪忍受壓迫,而詛天咒神,對于掌握人們命運的天神提出抗議,發(fā)出大膽的、石破天驚的呼號。
最后,詩篇寫郎罷與囝相別的場景,描述他們生離死別的痛苦。先寫父別子。衰老的父親老淚縱橫地對即將去當閹奴的兒子說:“我真懊悔當初生下你呀! 在你降生到這個暗無天日的世界之后,親朋鄰舍都勸說不要養(yǎng)育你這個男孩,把你掐死算了,然而我沒有聽從大家的勸告,以致今天讓你經(jīng)受這樣的痛苦!”后寫子別父。年幼的兒子血淚俱下,哽哽咽咽地對父親說:“我走之后,從此隔天絕地,不能待候您老人家了,再見之日,只能待到黃泉之下?!惫侨庥H情,生離死別,自有許多情景可以抒寫,而詩人只選擇了他們訣別的語言,而且又只抽取各自最為撼動人心的幾句話語;這父子之間短短的幾句話語,既表達了他們的哀痛,也是對殘忍制度的憤怒控訴。這雖是一對父子之間相別的情景,卻是典型的、使人撕肝裂肺的一幕。從“人勸不舉”來看,閹奴制度已經(jīng)代代相傳至今,已是閩地普遍存在的事實,所以人人心懷恐懼,人人覺得生男不如“不舉”,何必讓孩子日后“罹其毒”,何必讓當父親的日后“獲是苦”!
在唐詩中,這首《囝》在語言形式上也是獨特的。經(jīng)過緩慢而又漫長的發(fā)展,由四言而五言、而七言,到了唐代,五、七言近體詩已成了一種壓倒一切的詩體,已成了詩人們嫻熟的形式,然而,這首《囝》卻不僅繼承了古老的《詩經(jīng)》的諷喻傳統(tǒng),而且在形式上也有意仿效《詩經(jīng)》,采用四言體,并取詩歌首句的第一字“囝”為題。運用閩地方言,例如“囝”、“郎罷”等入詩,又使它增加了地方色彩和民間氣息。
肆/
顧況是開中唐新樂府運動先河的詩人之一,一生寫過許多有積極意義的作品,對被侮辱、被損害的下層勞動人民表示同情,對不合理的風俗制度寄寓憤慨。他的《上古之什補亡訓傳十三章》以“憫農(nóng)”開始,以“怨奢”結(jié)束,充滿了諷諭的色彩;《囝》為其中之第十一章。詩中,詩人以人道主義的精神寫出了唐代福建一帶被掠賣作奴隸的人的痛苦,對當時閩地不人道的掠賣兒童、絕陽為閹奴的黑暗制度,予以諷刺和揭露,感情極為沉痛悲切。
這首詩在藝術(shù)上的最突出之處是賦法的成功運用。
在敘事方面,全詩大致可分三段。
前十一句為第一段。主要寫“囝”在“閩吏”的摧殘下遭受的折磨。
首句“囝生閩方”,開篇點題,交待囝的“產(chǎn)地”,照應題下“囝,哀閩也”的小序。二三句“閩吏得之,乃絕其陽”,意在控訴制造閹奴的罪魁——“閩吏”。按說,官吏本應以保護黎民,為民造福為天職,但是,在黑暗制度下,他們不僅不能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反而直接充當了摧殘百姓的兇手。絕陽暴行的披露,就極深刻地撕下了“閩吏”那“愛民如子”的畫皮,展現(xiàn)了其殘忍、不人道的獸性面目。
“為臧為獲,致金滿屋。為髡為鉗,如視草木”四句,用排比的句式描寫囝做了奴隸,為主人流血流汗,聚積了難計其數(shù)的財物,但他們自己卻受著罪犯的待遇,被人侮辱,被人損害。“為臧為獲”,寫出了囝在精神上所受的輕賤、侮辱;“為髡為鉗”,則寫出其在肉體上所受的虐待和折磨。“天道無知,我罹其毒。神道無知,彼受其福”四句,承上而來,在排比的句式中運用對比的手法來譴責天和神的不公。
詩句的意思是:天和神都是無知而昏憒的,他們讓無辜的人慘遭荼毒,卻讓害人的蛇蝎逍遙法外,享盡福壽。這里,“我”、“彼”結(jié)局的不同,深刻揭示了封建社會的階級對立和尖銳矛盾。囝對天、神的控訴,使我們很容易聯(lián)想到元代偉大戲劇家關(guān)漢卿的名著《竇娥冤》中《滾繡球》一折。在這一折中,竇娥曾憤怒地控訴道:“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quán)。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跖、顏淵!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原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竇娥對天地鬼神的抗議和囝對天、神的譴責,都體現(xiàn)了我國古代被壓迫階級的反抗精神,甚為難能可貴的。
從“郎罷別囝”到“果獲是苦”,為第二段,主要寫訣別之際父親(郎罷)對兒子(囝)的自我懺悔。
逼囝絕陽為閹奴,難道是郎罷的過錯嗎?非也!
自己無罪卻要自責,這就顯示了郎罷的忠厚、善良,與閩吏的野蠻殘忍恰成對照。郎罷所懺悔的不是自己撫養(yǎng)兒子的過失,而是“吾悔生汝”、“不從人言”。“果獲是苦”的一個“果”字,一方面證明了“人言”的預見性,另一方面也說明郎罷原先對生活的憧憬、對閩吏的幻想都一齊破滅了。郎罷的自責,正好從一個側(cè)面暴露了閹割奴隸之殘酷。這一段通過父對子字字血、聲聲淚的懺悔,充分揭露了“閩吏”掠賣、戕害奴隸罪大惡極,說明下層人民已走到了無法掙脫閩吏魔掌控制的絕境,讀來催人淚下!
最后五句為第三段,重點在寫“囝別郎罷”時的悲慘情景。
父親別子,聲淚俱下;子別其父,更是椎心泣血、慘不忍睹。“心摧血下”中的一個“摧”字,就把父子訣別時那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給淋漓盡致地描摹出來了。“隔地絕天,及至黃泉,不得在郎罷前”三句,是囝對其父的道別之辭,說父子從此被迫分離,再無相見之日,只能在死后相會于黃泉之下。至此,不合理的閹奴制度給下層人民所造成的骨肉分離、天各一方的痛苦也就活生生地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
由于詩人能夠用賦的表現(xiàn)手法直敷其事,對事件作客觀敘述,從而就使人對囝的悲慘遭遇益發(fā)感到真實、可信,對囝的同情、對閩吏的憎恨之情就隨著詩情的步步推衍油然而生了。
另外,排比的句式,對比的手法,對詩歌主題的深化,都起到了不容忽視的作用。其語言的質(zhì)樸平易,接近口語,也加強了詩歌的音樂美,促進了感情的奔涌流瀉。
點擊輯期圖標,暢游古詩文世界。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