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很長，郭德綱說，如果細講，可以拍80集電視連續(xù)劇。
早些年他寫了本書，取名《過得剛好》，為的就是要聊聊從前的事兒。然而不知是有意為之還是情不自禁，翻看書卷，洋洋灑灑幾萬字，少許早年辛酸，多為滿腔憤懣。
他累，他苦，他憾，他恨，他萬幸。
正如書中所寫：
“一路走來，經(jīng)歷各種坎坷、各種不順和阻礙，終于我也看到了花團錦簇，也看到了燈彩佳話。那一夜，我也曾夢見百萬雄兵?！?/span>
是非對錯，喋喋不休；江湖恩怨，蜚短流長。
過往榮辱可能回首？
郭德綱笑言：各位看官，若您喜歡，但說無妨。
郭德綱是天津人，天津又是相聲窩子，所以他打小就對這門藝術(shù)不陌生。
郭德綱的父親是人民警察，母親是人民教師，大人工作忙，實在顧不上時，就把兒子放到劇場里，彼時傳統(tǒng)曲藝尚且繁榮，郭德綱聽得高興，時間長了便對相聲產(chǎn)生了興趣。
7歲學(xué)藝，9歲登臺，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郭德綱的功夫就是從這時候慢慢積攢起來的。
1988年，15歲的郭德綱頭一回進北京，能耐比針鼻兒大不了多少，但野心可不小，日日幻想有朝一日也能當(dāng)上“相聲大腕”。
那時候他在全國總工會文工團，什么都不懂，只能留在后臺干點打雜的活。日子不好過，心里還憋屈，忍耐了2、3年，他頂不住了，收拾鋪蓋，灰頭土臉地回了天津老家。
許多年之后，因為一個極為偶然的機會，郭德綱又見到了當(dāng)年文工團的老團長。過去沒能慧眼識英才，老團長挺愧疚，吃飯時再三敬酒，郭德綱倒不覺得往事難堪，一臉誠懇地說：“您不用這樣，當(dāng)年我確實一文不值。”
年少無知被看輕也正常，誰也不是一出生就滿身能耐。
話說當(dāng)年，從北京回了天津，郭德綱難受了。
說相聲不掙錢，他也要吃飯，沒法子了，他轉(zhuǎn)行唱起評書和河北梆子，如此晃晃悠悠，歲月又走了兩載。
在戲班子謀生也不容易，演出團四處走穴，他也跟著四海為家。
有一年冬天，他跟團到農(nóng)村演出，唱戲要畫臉譜，每一場唱罷，就得重新化妝。村里的水堿大，洗不干凈臉上的油彩，但演出不能耽誤，沒辦法就只能“硬化”，油彩一層疊一層地糊在臉上，那感覺別提多難受了。
夜里忙完了，卸了妝，對著鏡子看看臉，又紅又腫。郭德綱告訴自己：別抱怨，眼下的困難都是歷練，有朝一日若還能回到相聲舞臺，一定得把現(xiàn)在學(xué)的東西都用在里頭。
但光想沒用啊，得付諸行動，于是1994年，郭德綱又進京了。
不想這回還不敵上次，只溜達了幾天他便萌生退意。有一天他到民族宮大戲院看演出，結(jié)束時已是夜里十一點，沿著長安街由西往東，他一路走到了前門大柵欄。
穿的鞋不跟腳，腳后跟都磨破了皮，疼得一步都走不下去，沒辦法，只得把鞋跟踩踏了接著走。
好不容易路過一間小旅館，看看時間，凌晨了，也該歇歇了。交了18元房錢，郭德綱跟著老板上了樓，一打開房門，嚯，一棵大樹正杵在屋中間，跟藝術(shù)品似的。
房里原先就住了幾個小商販，郭德綱進屋時，哥幾位正抽著煙坐在下鋪聊天、喝酒，滿屋子都是一股刺鼻的腳臭味。
郭德綱聞著反胃，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強忍著不適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他便買了張車票又回了天津。
兩次進京全都竹籃打水，郭德綱仍不想放棄，還是得去，“我倒要看看自己能混成什么樣子”。
再回家郭德綱沒等太久，攢了點錢，又去了北京。
這該是1995年了，郭德綱22歲，三進北京，沒能闖出個名堂，但該吃的苦，一樣也沒落下。
這次進京，郭德綱在青塔尋了個住處，這地兒在哪?。控S臺區(qū)。為了省錢，他還特意往偏僻處走了走，最終在河邊租了間小平房，每月200元。
屋子面積不大，一把椅子放下，都不用扭頭，直接就能躺到床上。房里放不下桌子，要想寫點東西只能拿馬扎坐在床邊趴著寫，那個時候郭德綱就想，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于有一張能直著腰寫字的桌子——
許多年后，這個夢想實現(xiàn)了，現(xiàn)如今，他家里的書房比劇場還大，甭說坐直寫字了，跑著寫也不成問題。
過了沒幾天，兜里的存款就都花完了，吃飯、睡覺成了問題。到了月底他最發(fā)愁，因為沒錢交房租，有好幾次他被堵在屋里，聽著房東在外面連踢門帶罵街。
郭德綱就躲在屋里，不敢出來，不敢應(yīng)聲。
那時候，他自制了一種能頂餓的食譜：到市場買一捆大蔥，再買點兒掛面，然后用鍋燒點兒水煮面，等面條都煮爛了，成了一鍋糊糊了，再往里面放點兒大醬，這就做完了。以后每天把這鍋糊糊熱一熱，拿蔥就著吃。
都說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但那一年，差點餓死了郭德綱。
他像無數(shù)經(jīng)歷過至暗時刻的人一樣，只能活一天，是一天。而這，究竟只是單純的倒霉、點兒背，還是爆發(fā)之前的歷練、黎明之前的黑暗，郭德綱沒有獲得任何答案。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日子都過成這樣了，郭德綱也放下了雄心壯志。頭兩次到北京他急功近利，總期盼演一場就能名動京城，但現(xiàn)實沒給他機會。左右琢磨，一步登天不可能，于是他把要求放低，只求混口飯吃，名與利，皆可拋。
抱著這個簡單的想法，郭德綱開始四處尋找劇團。從前他一直在天津?qū)W藝，冷不丁到了北京曲藝圈，人生地不熟，誰也不愿搭理他。帶著一身本事，他四處奔波卻求助無門，喪氣事兒碰多了，連要求都不敢有了，“只想哪個劇團肯收留我，我就愿意給他們當(dāng)牛做馬?！?/span>
過了幾個月，郭德綱還真得到了一個當(dāng)牛做馬的機會。當(dāng)時在蒲黃榆（位于北京南城）有一個小評劇團，劇場能容下四五十人，舞臺也就有兩張席夢思床那么大。他去了，劇團也收了，承諾一個月給1000元，結(jié)果賣力吆喝了2個月，一分錢也沒得著。
眼見要交下個月的房租了，郭德綱的兜里卻比臉都干凈，實在沒轍了，他去問管事的，準備什么時候開工資?。繉Ψ揭矊嵳\，張口就說，要錢沒有，不唱就走，但丑話說在前頭，這算自動離職，之前欠的工資可不給補——得，還是要堅持。
那些日子郭德綱住在大興黃村，家里唯一的大件就是一輛破自行車。車胎上有個眼兒，舍不得補，只好天天背著打氣筒，從大興到南城，一路上得打三回氣才能堅持到劇場。
后來車徹底報廢了，他就改坐公交車上下班。有天夜戲散得晚，公交車也沒有了，只能走著回家。走到半截，一輛黑車停在眼前，司機叼著煙探頭：“上哪兒？走嗎？”郭德綱心動了，但全身上下一共就2塊錢，看看手腕上的表，摘下：“我用這表抵車費成嗎？”司機一撇嘴，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那也不能睡大馬路上，接著往家走吧。路過西紅門，當(dāng)時還沒有高速路，都是大橋，橋底下沒燈，只好走橋上面。上面車多，人只能走不到一尺寬的馬路牙子。路上的車一輛接一輛地擦著肩膀過，夜深了，除了幾點寒星和車燈，眼前看不見一點光亮。
那微弱的寒星，根本照不清郭德綱的前途。
想想這些年，郭德綱沒忍住，鼻子一酸眼淚嘩嘩直淌，但腳下也沒停，一邊走還一邊給自己打氣：“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闖蕩北京，這是唯一一次哭，當(dāng)時他想：
郭德綱，你記住了，今天的一切是你永遠的資本，你必須成功。
有一天郭德綱在街上溜達，路過南城的一間茶館，聽見里面有幾個小孩在說相聲，算不上專業(yè)，但靈巧歡樂的樣子很是討喜。
進門，來壺茶，郭德綱也坐到臺下聽得起勁兒。打那之后，他隔三差五就去聽相聲，時間長了，也混了個臉熟。一次閑聊時，茶館的人問他做什么工作的，他答“說相聲的”。
管事的一聽樂了，請他現(xiàn)場來一段?！霸囍v”的效果不錯，郭德綱成了茶館的固定演出嘉賓。此后幾個月，他沒事兒就上去說幾段，原本能盛下幾十人的茶館一下子涌進上百號人，一問，絕大多數(shù)是來聽相聲的，這是郭德綱沒想到的。
講起這門手藝，郭德綱有一把辛酸淚。他自認沒有任何其他愛好，唯一也最大的樂趣就是說相聲。
好不容易學(xué)成了手藝，不想剛邁出師門，就碰上了行業(yè)寒冬。上世紀九十年代初，相聲逐漸走向沒落，一個電視臺的攝像告訴他，相聲要死了，可他不承認，自己熱愛了那么久的藝術(shù)，怎能說沒就沒了。
電視機普及后，人們的生活方式發(fā)生了改變，線下的小劇場沒人光顧了，一些人便出主意說，相聲也得與時俱進，咱也搬進電視里說得了。
小劇場按天收費，電視臺按秒收費，傳統(tǒng)相聲短則30分鐘，長點的能達到一個小時，就算觀眾能耐心看完，那廣告商也不樂意。
過去講相聲，40分鐘剛剛能“伸開腰”，正經(jīng)包袱將將開始講；挪到電視里，按照時長要求，每段節(jié)目只留12分鐘，觀眾肯定不過癮。
加之各類光怪陸離的娛樂節(jié)目陸續(xù)登場，相聲作為傳統(tǒng)曲藝不占優(yōu)勢，看得人越來越少了，走向衰落也屬正常。
但郭德綱不認同。電視相聲沒人看，但把它再帶回到小茶館里，不是也挺招人喜歡的嗎？怎么就能說“相聲死了”呢？“相聲不在劇場演，指望在電視上大紅大紫本身就是個錯誤”。
當(dāng)然，也不是要全盤否定，電視一定會起到一個宣傳效果。可他仍以為，電視對于相聲的作用，就好比下午四點吃的那頓肯德基、麥當(dāng)勞，解饞，但肯定吃不出佛跳墻的味兒。
那上哪能吃上佛跳墻呢？那得從根兒上尋。
1996年，郭德綱成立“北京相聲大會”（2003年更名為“德云社”），立志要將相聲帶回到小劇場，因為這門手藝就誕生在這里。
萬事開頭難，碰見“逆潮流”的事情，更是難上加難。當(dāng)電視相聲成為主流后，劇場相聲變?yōu)榱藢擂蔚拇嬖冢澳菚r候走在大街上，你和一個人說'走啊，花錢去茶館聽個相聲’，跟說'我要搶劫’沒什么區(qū)別，別人不罵你就不錯了”。
剛回劇場時，郭德綱遇見的難事兒一茬接茬。上百人的劇場就來一個觀眾、大雪紛飛拿著鍋碗瓢盆出去吆喝賣票，這一類的窘境郭德綱說過好多次，但究其根本還是“窮”，每月虧損幾萬塊那都算是“賺了”。
別人靠著相聲賺錢，郭德綱賺錢養(yǎng)相聲。
為了維持劇團正常開銷，郭德綱攬了許多相聲以外的活，寫電視劇本、去綜藝節(jié)目當(dāng)主持人、客串電視劇，著名的“48小時玻璃櫥窗”事件也是發(fā)生在這個時期，為的就是能多賺幾千元錢。
窮人站在十字街頭耍十把鋼鉤，鉤不著親人骨肉；有錢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槍棍棒，打不散無義賓朋。大英雄手中槍翻江倒海，抵擋不住饑寒窮三個字。
郭德綱，難啊。
賺錢不容易，想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把錢賺了更不容易。
以客觀情況來看，郭德綱及德云社的出現(xiàn)確實挑戰(zhàn)了一些當(dāng)時的“主流觀念”，而這也預(yù)示著他勢必要與一些人分道揚鑣。
關(guān)于被“主流相聲圈排擠”，故事的版本已經(jīng)不能細數(shù)，因為實在太多了。
時過境遷，事實真相里的一部分，已隨著一些故人的離去，成為了永恒的謎團。眾說紛紜，而在郭德綱的故事里，人們只能看見他的版本。
爭論從很早的時候就開始了，以郭德綱的話來說，自他將相聲帶回小劇場開始，質(zhì)問與反對就層出不窮，其中理由，他自認也許和“觸動了某個利益集團”有關(guān)：
“北京相聲界曾經(jīng)有人說過這么一段話：'在郭德綱之前，我們可以很安靜地安樂死，可以很舒服地混到死，但是他出現(xiàn)之后，打亂了我們的正常生活，我們在臺上再說十分鐘的相聲，觀眾不認可，他讓觀眾知道了什么是相聲，我們怎么辦？’”
據(jù)郭德綱說，這時給馬季打電話的人是某位相聲同行，挑撥離間
講起江湖恩怨，有三件事被他反復(fù)提起：
一是2005年，有相聲同行摘抄郭德綱相聲中，有可能引起麻煩的話題反復(fù)向有關(guān)部門舉報；二是2006年，有部分相聲同行有意發(fā)起“靜坐”活動，意在抵制德云社繼續(xù)演出；三則是所謂的“雅俗之爭”。
三件事中，前兩件都和特定的人有關(guān)，是非黑白，剪不斷，理還亂，所謂對錯恐怕當(dāng)事人都說不清，旁觀者多說無益。單這第三件，如今講來，仍有討論余地。
雅俗爭論中，最先被挑起的話題是“郭德綱說的相聲太具有江湖氣”，對此當(dāng)事人嗤之以鼻，“這門手藝就誕生在江湖里??！”他的宗旨是：相聲必須先繼承傳統(tǒng)，然后在傳統(tǒng)的基礎(chǔ)上進行新的創(chuàng)新。
當(dāng)一門民間藝術(shù)走上大舞臺時，為了順應(yīng)集體的審美與價值取向，它必然要做出一些改變，特別是有關(guān)語言的藝術(shù)，更需要妥帖且周全地變化。
舉一個極為簡單的例子，當(dāng)初趙本山欲將二人轉(zhuǎn)搬上大舞臺時，就曾遇到了水土不服的情況，即“雅”“俗”并不能共賞。面對矛盾，趙本山選擇以更溫和的形式應(yīng)對，比如，刪除二人轉(zhuǎn)中粗俗的用詞，以及改良一些違背人倫綱常的調(diào)侃和玩笑。
趙本山聽從了部分主流建議，可爭執(zhí)仍不曾停止，如此一直很“刺頭”的郭德綱，更是步履維艱。
2006年前后，德云社一夜崛起，已經(jīng)33歲的郭德綱苦盡甘來，緊接著質(zhì)疑也撲面而來。
有一段時間，曲協(xié)的工作人員時常會接到投訴電話，來電的大多是老年人，張口就質(zhì)問：你們?yōu)槭裁床还芄戮V？
郭德綱講究“臺上無大小，臺下立規(guī)矩”，所以在他的相聲段子里，觀眾聽不到圓滑的人情世故，更多的是沒有邊界的調(diào)侃與“砸掛”（相聲演員之間彼此戲謔取笑的一種手段）?？珊芏嗳耸菬o法理解這種“玩笑”的，就像某著名主持人就曾因妻子被用來“砸掛”，險些與郭德綱對簿公堂。
在當(dāng)時很多人看來，“藝術(shù)”應(yīng)該是具有深層教育意義的、是老少皆宜的，最基本也該是“禮貌”的，可郭德綱的相聲總是冒犯的，有些甚至被認為是“低俗”的。
沖突被徹底激化，郭德綱一夜之間就站到了“主流”的對立面。
有一段時間，只要打開傳統(tǒng)曲藝的論壇網(wǎng)站，其中最熱門的話題一定與郭德綱有關(guān)?！巴伞迸c“倒郭派”吵得不可開交，作為當(dāng)事人郭德綱也很是糾結(jié)。
改？難，“我沒有破壞江湖規(guī)矩”；
忍？也難，“凡事沾上相聲，我一定寸土不讓”；
退？更不可能，進一步多難啊，憑什么要倒回去？
左右也是吵，那就別躲著了。大家都辯一辯，孰是孰非，在人在心。
站在輿論中間，郭德綱創(chuàng)作了《論50年相聲之現(xiàn)狀》，說了點行業(yè)歷史，也擠兌了一些想拿相聲教育人的同行：
“這天底下就王八是真的，還叫甲魚……誰說的相聲必須教育人……中國雜技團，耍狗熊，你看完了受什么教育了嗎？十五個人騎一自行車，你受教育了嗎？他違反交規(guī)了，你知道嗎？”
曠日持久的爭吵延續(xù)到今天還沒完，只不過和過去相比，郭德綱已掌握了話語權(quán)。老一輩藝術(shù)家或駕鶴西去，或隱退山海；新一代后輩或?qū)W藝不精，或不務(wù)正業(yè)，德云社在業(yè)內(nèi)已然成為“標(biāo)桿”一般的存在。
名氣與地位都有了，現(xiàn)如今的郭德綱多少有點“獨步天下”的意思。他也想有朝一日忽然冒出個真正懂相聲的人和自己搏一搏，爭一爭，但這么些年也沒遇見?！安皇俏覂?yōu)秀，全靠同行的襯托。無敵太寂寞了，沒意思，好凄涼，很悲哀?！?/span>
如今看來，郭德綱姑且算“贏”了，但講起頭些年的事兒，他還是挺糟心，“這幾十年發(fā)生的事兒，每一件我都可以拿到太陽底下說?！?/span>
只可惜，有些是非恩怨早已越過“真相”本身，分歧超過了個人層面，和解遙遙無期。
成名之后，郭德綱與德云社一直處于風(fēng)波中。那些爭論很多已隨時間平息，但有關(guān)“師徒反目”的話題仿佛永遠不會冷卻。
都是老生常談了，可每次講起依舊讓人感慨萬千。
2004年，當(dāng)時31歲的郭德綱仍處于“相聲圈編外人員”，主流相聲大師不屑與他交往，德云社也在風(fēng)雨中飄搖。左右為難時，是侯耀文頂著壓力將他收入門下，知遇之恩，沒齒難忘。
2007年，侯耀文猝然長逝，郭德綱淚如雨下，往后每年6月23日，都會寫文悼念恩師。
郭德綱極看重師徒情誼，自然也要求門下弟子尊師重道。于他而言，師父不僅傳道授業(yè)解惑，更要緊的，是要明白“父”的含義與重量。
郭德綱有多個兒徒，“從小就住在家里”。早些年家里窮，僅是照顧弟子衣食住行便不是件容易的事兒，郭德綱忙著教課，后勤工作就全落到了妻子王惠手里，洗衣、做飯她都一人包攬。
王惠是郭德綱的第二任妻子，結(jié)婚前她是京韻大鼓的名角，不到20歲便已紅遍天津。二人相識后，郭德綱的德云社久久不見起色，極度窘迫時，是王惠偷偷賣掉了父親送的夏利汽車，幫著愛人度過難關(guān)。
婚后，王惠退居幕后，全心照顧郭德綱起居飲食、打理德云社瑣事，據(jù)郭德綱弟子趙云俠說，師娘王惠做得一手好菜，逢年過節(jié)，師徒團聚，他和師娘一起張羅飯菜，可以從早忙到晚。
曹云金是最早跟著郭德綱學(xué)藝的人之一，早期進入德云社的人都說過，曹云金是最像師父郭德綱的人，現(xiàn)在再看，可能也是傷他最深的人。
2016年，曹云金于個人社交平臺發(fā)布文章《是時候了，也該做個了結(jié)了》，以7000字篇幅細數(shù)自己從2002年到2010年間拜師學(xué)藝的“辛酸事”，包括但不限于：交萬元學(xué)費、被師父“趕出家門”、被迫退賽、區(qū)別對待、克扣工資等。
但其中未曾提到的是，2010年1月18日，郭德綱生日宴，曹云金醉酒姍姍來遲，進門后沒有道賀、致歉，反而呵斥眾人，大喊：“我不干了”，并對著餐廳關(guān)公像發(fā)誓，此后再也不進德云社的大門。
此后，郭德綱發(fā)文《天涯猶在，不訴涼薄》補充了這一細節(jié)，并又用7000字一一回應(yīng)了曹云金的指控，簡單概括便是：收費一事子虛烏有，其余糾葛，公道自在人心。
師徒反目，事關(guān)人心，外人不好評判，卻能從當(dāng)事人寫下的字里行間中，感受到絲絲情緒。
郭德綱、曹云金
在曹云金的回憶中，師父郭德綱做過許多讓自己耿耿于懷的事，挑幾件說：
一次是在他還未離開德云社時，曾帶著兩箱螃蟹去師父家拜訪，可郭德綱卻以睡覺為由避而不見；另一次是他去師父家串門，二人一直聊到晚上六點，郭德綱告訴他“你走吧，我跟你師娘帶著其他的師弟去吃飯”。
還有一次是2013年，二人同登春晚舞臺，曹云金在央視大樓外看見了郭德綱，他奔上前想要打招呼，可郭德綱卻關(guān)上了車門。是巧合嗎？顯然不是。在那篇回應(yīng)中郭德綱說：
“上春晚的那年，我們倒是遇見了。在中央電視臺的院子里，我在車上，車外都是媒體。遠處小金走來，我讓人把車門關(guān)上，告訴他：想看我上家來看，大街上同著媒體恕不配合?！?/span>
情誼、名利、誤會、對錯……人性如此，有些事情總要發(fā)生。
曹云金之后，德云社又捧紅了許多人，岳云鵬、張云雷、孟鶴堂、秦霄賢，以及正在走紅路上的某某某。
岳云鵬剛走紅時，郭德綱在采訪里坦言，這一切都是“有意為之”，他也曾提醒過徒弟：“想紅嗎？得聽話，讓你紅。”話中深意，只待當(dāng)事人細品。
所以，如今還能當(dāng)著郭德綱的面談?wù)摬茉平饐幔咳羲恢鲃犹崞?，最好不要。哀莫大于心死?/span>
記憶中，他上一次主動提起曹云金還是6年前，在那場人盡皆知的師徒對峙中，郭德綱說，他其實一直在等一個和解的機會，只要曹云金能再當(dāng)面喊自己一聲“師父”，那一切都能過去，可直到今天，他依然沒有等到。
郭德綱曾笑稱：“論罵街我是祖宗?！钡@些年他明顯變得平和了許多，“歲數(shù)大了，沒有那么多的棱角了”。
郭德綱今年48歲，區(qū)別于過去嚴師、嚴父的形象，近幾年大眾看到的他更顯和藹和可愛。他帶著一眾弟子錄制了綜藝、演出了電影，可講起相聲、曲藝，他還是鼓勵大家回到小園子里，創(chuàng)新可以，但不能忘本。
自2010年開始，德云社逐漸向“公司化”轉(zhuǎn)型，郭德綱的身份也在“手藝人”的基礎(chǔ)上又添了“生意人”。
他不是很想強調(diào)這樣的轉(zhuǎn)變，因此德云社開始盈利后，他將所有的錢都放進了王惠的口袋，甭管掙多少花多少，從不過問。他不習(xí)慣在身上放錢，有時在劇場演出，買兩塊錢的礦泉水都得問王惠“撥款”，“這都是早些年欠她的，如今得還上”。
年輕時渴望的名、利、錢現(xiàn)在都不是稀罕物種了，郭德綱高興，卻也時刻提醒自己要保持平常心。
他反復(fù)強調(diào)自己只是一個“手藝人”，除了說相聲，閑暇里他就喜歡坐在書房里寫字、看書、畫畫、聽?wèi)?，他沒有太大的野心，也不喜歡被強加太多的責(zé)任：
“高高興興比什么都強，跟誰較勁都是跟自己較勁。我很希望一路走下去，到八九十歲我還能跟于老師站在舞臺上說相聲。那時候我們都老了，我這頭發(fā)估計也都掉沒了，于謙老師也是一腦袋白頭發(fā)，白頭發(fā)燙成卷兒，跟喜羊羊似的。大幕拉開，兩個老人相扶著走到臺上來，那心情得多好啊?！?/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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