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省戲曲研究院新編大型秦腔現(xiàn)代戲《項鏈》(徐新華編劇,韓劍英導演,李梅主演),以敏銳的目光、獨到的開掘、深刻的意蘊、精美的展示,藝術地還原了當下一片眾目聚焦的現(xiàn)實生活場景,生動地揭橥出一種道德信仰、誠信堅守的掙扎、救贖、復歸、升華的脈動過程。勾勒出了一派道德自我完善、誠信堅守不怠和勇于擔當精神的可貴氣象,進而迸發(fā)出中華優(yōu)良道德傳統(tǒng)如何堅守、傳承、高揚的時代吶喊。這些內涵豐富的時代話題的訴說與張揚,卓有成效地催動人們在當今這個泛物質主義時代萌生正確的認識,充盈踐行的力量,以維護和堅守道德與信仰為中心的精神世界。從這個意義上講,《項鏈》一劇的思想意義和藝術價值不可小覷。
秦腔《項鏈》核心的故事元素并非簡單地橫移自法國作家莫泊桑的經典短篇小說《項鏈》,而是另辟蹊徑,著力傳達完全中國化的戲曲《項鏈》所蘊含的核心旨趣,講述一個地道的中國故事。其在豐富原有故事的基礎上,對原著的意義、價值以及精神走向進行了近乎顛覆性的創(chuàng)新和全面的轉化開掘,以“借項鏈”“丟項鏈”“還項鏈”為主要敘事單元來設置情節(jié)橋段,講述了西京城里白領青年女子韓雪瑩的心路歷程和精彩故事。韓雪瑩是一個獨立、自尊、本分、自強,浸潤著誠信與擔當精神的時代女性。作為中國千千萬萬80后農村青年的一員,她通過讀書上大學改變了命運,留在了大城市,干上了體面的工作,收獲了美好的愛情。如果不是橫空出世的“項鏈”心結,她可能平平常常而又光光鮮鮮生活著。然而,事情就是這般怪異,命運就是如此奇崛。當韓雪瑩陷入項鏈事件那百般奔突、千般糾葛中時,她的人性性格、心靈動態(tài)、美好本色猶如七彩云霞鋪灑開來……韓雪瑩的形象塑造質樸而真實,她并非一開始就是“高大全”式的人物,其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得讓人仰視。恰恰相反,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身上還流露出諸如愛慕虛榮的短板。就是這么一個女青年,在遭遇“項鏈事件”的一系列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直到挺起腰桿從拷問自己的烈焰中涅槃而出,才完成了人物向高點的攀登。她以自己勇于擔當、體現(xiàn)誠信的崇高精神釋放出來的誠與真,詮釋了當今在中國夢的引導下一代青年人身上蘊蓄的中國價值與時代表達。觀眾正是通過富有個性情懷的人物形象、真實的典型環(huán)境,感受到韓雪瑩身上洋溢出來的道德力量之真切實在。
劇中另一對純粹來自農村而在城市討生活的青年韓二龍和賈三妮,則從另一個角度豐富著主人公韓雪瑩的形象。這對夫妻通過勤勞的雙手,憑借誠信的定力,一步步地奔向小康。只是由于一個冬天里的童話(賈三妮患了乳腺癌,韓二龍為給妻子籌錢看病不得不撒謊),生生地將他們推到了誠信的對立面。一旦真情大白,埋藏在他們內心的誠信之光,不減半點地熠熠生輝。這兩人的藝術形象同韓雪瑩相互呼應,在增添戲劇性、使得戲劇沖突更加有味好看的藝術鏈條滾動中,一道構成了體現(xiàn)誠信精神的統(tǒng)一體,聯(lián)手筑起了巍巍不倒的誠信大堤。這里,有必要提到舞臺開場時和結束間兩次閃爍亮點的那個小女孩。劇作透過這個小女孩的童心、童趣,那種稚嫩可愛而又最真實最感人的心理流緒,吹拂起一曲禮贊誠信的時代大歌。而那條晶瑩閃光的項鏈,在戲中被輸入了更多的內涵。這條項鏈本是企業(yè)家黃伯鈞送出的“定情信物”,出自對未婚妻誠信度的考量,他出手的項鏈其實是高仿的贗品。這個情節(jié)的創(chuàng)新、注入,為劇作后面的高潮作了出人意料的鋪墊,使得全劇懸念迭出,引人入勝。劇作用變焦鏡頭展現(xiàn)了生活在現(xiàn)代都市環(huán)境下人的自我心靈救贖、精神升華,得以宣揚出更多的人都具有進行自我回歸的內質,為劇作的內容增加了豐盈的因子。
遭到損毀的契約精神如何修復?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道德傳統(tǒng)如何傳承?這些深邃而厚重的社會問題,被一個由偶然事件逼到絕境的韓雪瑩用自身的精神光芒和行為軌跡給出了答案?!俄楁湣愤@部戲的深切處,在于這個答案不是由事件起始、完結作答,而是通過主人公的靈魂掙扎,人性堅守,誠信守望,映照出當今社會大部分人面臨同類境況時躍動的鮮明寫照,升騰起中華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道德與現(xiàn)代社會所必要煥發(fā)的道德品格、時代光芒的天然賡續(xù)和無縫對接。“什么都講究成色,那做人的成色呢?”這不僅僅是主人公發(fā)自內心的真誠呼喊,也不僅僅是叩動劇中人物內心對誠信做人的拷問,而是引發(fā)人們作為每一個生命體的責任警醒和深度思考,是一種促使人們心靈凈化的天籟之音!
《項鏈》一劇還在舞臺呈現(xiàn)上做出了大膽探索和成功實踐。舞臺上出現(xiàn)的青銅色、藍色、紅色三種色彩的“人物雕塑”,有序地傳達著涌動的藝術信息。這種“人物流”,反復運動,迭次呈現(xiàn),一定程度上豐富了戲的內涵,強化了舞臺風景,釋放著一種人與自然相統(tǒng)一、人與人相和諧的思想意蘊和文化智慧。演員的表演可圈可點,李梅、郝衛(wèi)、王航、魏艷妮、包東東,個個都有不俗展示。飾演韓雪瑩的秦腔表演藝術家李梅更是充分發(fā)揮了自己詠唱的優(yōu)長特點,出色地托舉出一個戲曲舞臺上新的藝術形象。劇末那段36句的核心唱段,或啟口輕圓、婉轉自如,或聲情并茂、韻濃味醇,或黃鐘大呂、激越奔放。那噴薄的聲調、邈長的拖腔,高音區(qū)的恢宏大氣、充分綻放,中低音區(qū)的清麗明快、精致雋永,既有人生滄桑的感悟流淌,更現(xiàn)精神境界的高遠靜穆、誠信光芒,將一個活蹦亂跳的韓雪瑩送進了廣大觀眾的心田。
《項鏈》初登舞臺,不可能一下子臻于完美。有的人物簡單化,心靈成長欠缺過程;前幾場的情節(jié)、情境還嫌粗疏;銅人運用曼妙不足,與情景不能緊密貼切;主要角色的服裝、動作、形體造型不夠講究、精準、高蹈;整個戲還有精雕細刻、修改提升的較大空間。然而,這個戲思想內容達到的高度、對戲曲審美新的突破,足以在現(xiàn)代戲創(chuàng)作的大道上留下身影。
(作者:孫豹隱,系戲劇評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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