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同林
巴雨草的名字,充滿了泥土味兒,就如同當年農家孩子的小名狗蛋、二娃、小花一樣憨厚樸實。巴雨草,學名巴根草,又名鐵線草、蟋蟀草等等,禾本科植物。在我們如東鄉(xiāng)下,人們更多的是叫它巴雨草,這種草既耐澇又耐旱,旱地上長的,人們就叫旱巴雨,長在水里的,就叫它水巴雨。
記得有一首歌這樣唱道:春天你發(fā)芽,夏天你長大,葉茂根勁壯,節(jié)節(jié)往前扎。巴雨草正如歌中唱的一樣,它能夠節(jié)節(jié)生根,就是把草連根拔了,但只要地里留下一個節(jié),它就會巴在那里的泥土上,枝上生節(jié),節(jié)外生枝,一節(jié)一節(jié)往前扎。巴雨草的能力是:巴在路上雨天不跐滑,巴在墻上墻基不坍塌,巴在河坡河床不滑坡。
我的老家在一個原上,原上泥土都是黏土土質,陰雨天出門,一段路走下來,兩腳沾滿爛泥,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地重。雨天上學,出門的時候父母必是要叮囑,走路邊,走巴雨草上。因此,陰雨天我們上學放學,下地采豬羊草,總是專揀路邊有巴雨草的地方走,被雨水浸潤過的巴雨既巴滑又柔軟,光腳走在上面,就像是踩在地毯上一樣舒服。
巴雨草曾經是鴨鵝的美食。鴨子和鵝們喜歡沿著有巴雨草的路悠然地踱方步,它們一邊走一邊低頭啃噬路邊的巴雨草,巴雨草就是這樣地賤,你今天將它咬斷了吃掉了明天又長了出來,就這樣,巴雨草在喂飽它們的同時,也讓自己的生命得到一次升華。
巴雨草是冬天羊們的好飼料。冬日,河坡上的巴雨草頭草葉枯黃了,但它們的根莖還是青的綠的,用小鏟將巴雨草鏟回家,倒在羊圈里,羊從草堆里尋找青綠的巴雨草莖慢慢咀嚼,那些草葉草根,一層復一層,經羊的踩踏,又在上面撒尿拉屎,過一段時間,起出來運送到大田里,成了稻麥的好肥料。而路邊的那些被鏟掉的巴雨草,因為有無數根莖留在泥土里,“春風吹又生”,幾場春雨過后,它們便又放出一地綠茸茸的嫩葉來。
農人不太討厭巴雨草。因為巴雨草多生長在路邊、河坡等空地上,不會跑到農田里去破壞農作物生長,而且,它們不粗壯不竄高,長在路邊不影響交通,還可以起到防滑作用,它甚至于還有一點保護生態(tài)的能力,小田埂是農人常走的地方,如果不是巴雨草的保護,可能早就被他們的腳踩踏得不成型了。小田埂通常比大田高出一些,大雨襲來的時候,有巴雨草的保護,泥土就不會瀉入農田,田埂就不會坍塌。
農村里流行著一些關于巴雨草的俗語,這些俗語既贊揚了巴雨草的可愛,又表現(xiàn)其與世無爭的性格,“交個巴雨草朋友,下雨天還能巴滑呢”,形容交低微朋友的好處。“走巴雨草拄拐杖——穩(wěn)而又實。”行走在巴雨草上,本身就已經很平穩(wěn),再拄上拐杖,保險系數就更大,更為安全了。
還有一句以形容慢性子話多的人,說這個人“抓住巴雨草都要談三天”,盡管這個俗語有點夸張,卻形象地體現(xiàn)了一個人們都不樂意接近的“啰嗦嘴”,只能去跟巴雨草傾訴衷腸。
生就矮小的巴雨草,生生世世都匍匐在大地上,也不曾見它有過花,有過果,它把功夫和心思全都用在地下,伸展著它那細長如竹節(jié)般的手臂,每伸出一截,就扎下根須,猶如一根根釘子,深深地將身體釘在大地上。地面之上,枝節(jié)縱橫交錯;地面之下,根系四通八達,密密匝匝,且多層互交,扯幾根草頭,很難拔起來。當被人們鏟除的時候,它也不生氣,不悲哀,一旦有了機會,就會重整旗鼓,努力扎根,奮勇向前。
也許我是天生的鄉(xiāng)土命,交的多是巴雨草一類的鄉(xiāng)土朋友。我自覺巴雨草對我親,在生活中,它為我提供方便,讓我在前行的路上少跌跤,在泥濘中腳步走得更輕松更穩(wěn)健。所以,我愿意為巴雨草說幾句話,甚至要贊美它。事實上,老作家汪曾祺在散文《花園》里曾寫到過巴根草,這是一首童謠:“巴根草,綠茵茵,唱個唱,把狗聽?!蓖衾鲜莻€鄉(xiāng)土迷,他迷戀鄉(xiāng)村,迷戀故土,迷戀巴雨草一樣類的低微人群。
今日的人們在筑公路、修水渠、造宅基的時候,常常在空處覆蓋上一層巴雨草皮,這些巴雨草便成了保護層,縱使水流再急,雨水再大,沖刷再劇,也休想沖走它們身下的泥土。
巴雨草們節(jié)中生節(jié),節(jié)外生枝,節(jié)節(jié)生根,它是巴望著農人的生活節(jié)節(jié)向前,節(jié)節(jié)甜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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