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來了
這是最后一年7月份高考，最后一年先填報志愿而后才知分數(shù)。 隨著暑熱漸濃，模擬考次數(shù)漸多，桌面上的復習資料漸高，老師們的講課內容漸少，我們慢慢意識到，那傳說中萬人過獨木橋的廝殺場面正一步一步逼近。 沒有太多緊張感，因為同窗相伴的還有那么多人。我的成績基本保持在文科年級前十名左右，按照老師的估計，上個重點應該是可以的。我自然也就樂觀地想，沖擊好文綜這個弱項，就沒啥可擔心了。每天背背背，空氣中滿是無聊和疲憊，然而因為有“高考”這個目標，一切似乎又有章可循。 看了不少高考攻略，從題目到衣食住行注意事項，大都爛熟于心，也平添了不少自信。 住校，隨隊而行，穿簡單不顯眼的舊衣服，扎個發(fā)髻在腦后。這些都是參照攻略來的，據(jù)說可以盡量保持一份平和的心態(tài)。 7月7日，晴。進校門的時候看著前面的同學都是直接晃一晃手中的準考證就順利通過，到我的時候，門衛(wèi)問了一句：“你是學生嗎？”我有點納悶，為啥不是？難道我按照攻略的打扮看起來像社會上混的，還是本身長相太成熟？我白了他一眼，給他看準考證。門衛(wèi)掃了一眼，然后再掃了我兩眼，終于放我進去了。 題目感覺比平時模擬考簡單很多，好幾道甚至曾經做過。心情太過平靜，以致考完了都沒有感覺。只記得考數(shù)學時，鄰座跑過來抄了我?guī)椎肋x擇題。 到預估分數(shù)環(huán)節(jié)，我的估分比老師給的預估一本線略低。然而不輕狂簡直枉少年，那時的我怎么叛逆怎么來——無論一本二本，都只認真填了第一志愿，第一專業(yè)，不服從專業(yè)調劑，不服從院校調劑，且全部聚焦遠離福建的城市。 成績出來后我感到深深的無力。文綜剛剛及格，導致總成績只比二本多了20來分。而我填報的那個大學那個專業(yè)僅在福建招2人。所以，當周圍同學紛紛有了錄取信息而我每次查詢都是“您暫無錄取消息”時，我第一次有了強烈的復讀欲望。 要強而嚴厲的父親沒有責備我一句。只是淡淡地說，再考一次吧。 原校復讀意味著要重走一遍高三的路，重啃一年無比想扔掉和撕碎的復習資料，重新面對本該說再見的老師。 同時，也要收回對已順利進入大學校園自由開啟人生的同學的艷羨，日復一日勸慰自己，麻痹自己。 幸好，我不是一個人。人總是需要一個集合體用以驗證自己并不孤單，借助隱形的合力對抗外界的強大，尤其是在脆弱無助的時候。 所以，選擇復讀班應該比插班來得容易些。此時，如果來個對你特別好的人，關系將會變得很不一般。 我記得那個來自福州三中的愛笑的小眼睛女孩G，記得那個暗戀我兩年多終于向我表白的文科狀元H。安全與危險相伴相生，可惜當時的我只看見了安全。于是，當我沉溺于安全感中時，絲毫看不到外界時光流逝的殘酷。 我接受了H的表白，然而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喜歡他，但當他說如果我拒絕就等于斷送了他無比光明的前程時，我已無法撤退。至此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活在H關切至高壓的目光中?？次覜]有進步，他會罵我；看我分心，他會警示我；看我不學習，他會逼我。然而，我的叛逆終于還是戰(zhàn)勝了理智。H越管我，我越以為讀書是他的事，我就越不讀。 當時間走到第二年的6月7日，我才意識到我錯了。 本該是強項的語文，從入場之后我的手就一直在抖。好容易強撐到了作文題，看了一眼手表，只剩半個小時。于是稍緩的抽搐又發(fā)作了。無法控制的筆跡，一個字會占據(jù)兩到三個框。我感覺再抖下去就要狗帶了。果不其然，剛寫完兩小段，鐘聲敲響。 我癱在座位上，腦袋一片空白。直到監(jiān)考老師催我出去，我才挪動千斤之軀到了教室外的窗邊。那時我在6樓，從窗外跳下去應該可以馬上斃命而不致殘疾吧，我想。望著樓下走出考場的男男女女，我有些許恍惚。我不知道這樣的考試對我來說有什么意義，我只知道，如果就此放棄，最難過的也許不是我，而是那些愛我的人。而我，最不應該對不起的，就是給我復讀勇氣和力量的父母親。 我恢復了理智。接下去的三科發(fā)揮得還算正常。 查詢成績的時候，我有著必死的決心，也有對缺了語文成績最后會是什么結果的好奇。當事實擺在我眼前，我開始藐視高考。因為盡管我的語文成績慘不忍睹，只得了一半的分數(shù)，可是總體加起來竟然也比去年多了20幾分。 然而，這次的志愿卻更加難填。因為發(fā)揮失常，因為辜負了一年的時光，更因為結果沒有達到目標而心生不甘。我又一次任性地選擇了第一志愿第一專業(yè)，不調劑。 當電話里接收到的錄取信息依然是“無”的時候，我“呵呵”冷笑了一聲。父親的臉依舊平靜，但我知道他的內心一定翻江倒海。母親扶著墻壁，差點暈倒，我看到了她皺起的眉頭和滿臉的絕望。 家中三個孩子，收入來源只有一間飲食小店。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就是個惡貫滿盈的罪犯，必須當眾削筋蝕骨方可解恨。我走到父母親面前，請求責罵。 而父親什么也沒說，只是撥打114詢問另一所文科實力更強的學校。然后給這所學校打電話，得知所需費用及入學時間后，對我說，下周我?guī)闳ミ@所學校吧。 新學校位于上杭縣，距父母工作的城市約300公里。父親用他的摩托車載著我，騎了整整六個小時。頭盔取下來的時候，我看到父親被一路風沙狂吹的雙眼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像一只蒼老的兔子。父親讓我等他一會兒，然后去銀行取了9000多的現(xiàn)金，我知道這是我今年復讀的學費。那時我第一次看見這么多的百元大鈔，心想就這么被我浪費了。 幫我辦好手續(xù)，安排我入住之后，父親又騎上摩托車走了。我大哭了一場，似乎把憋著的罪惡感通過眼淚釋放了出來。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沒有親戚沒有朋友沒有任何熟悉的痕跡。就讀的班級叫高三18班，整個班上都是復讀生。 一開始，我是受人排擠的，因為我是一個異鄉(xiāng)客；我也是受人冷落的，因為我告訴他們我復讀過一次依然失??；我還受到了空前強大的西伯利亞寒流的襲擊，高燒流涕無人問津…… 然而，我復讀的心卻從未有過地純粹和堅定。我就像是從未認真讀過書一樣，開始在規(guī)律的作息中領略枯燥背后的樂趣。每天早讀一小時，早飯十分鐘，然后迎著朝陽給自己一個放松的微笑，繼而晨讀半小時。上午四節(jié)課上完，午飯二十分鐘，散步十分鐘，然后自習一小時，午休二十分鐘。下午三節(jié)課，晚飯二十分鐘，背書一小時。晚自習三節(jié)課，繼續(xù)看書。晚上十一點睡覺。 如此不論春秋冬夏，風霜雪雨，循環(huán)反復。雖然那些不斷重復的知識毫無意義，可它們承載著我的執(zhí)著和夢想。它們成了我打敗輕狂抗擊挫折最有力的武器。 同行路上，慢慢出現(xiàn)了三倆個值得深交的朋友。每逢意亂心躁時，在晚自習的時候傳紙條、課間好友結伴繞園閑聊便成了緩解情緒的流行方式。 來年6月，臺風引發(fā)的暴雨不斷。我看著這一切，感受到心底的滄桑正一點一點被沖刷透徹，那為了夢想而全力沖擊的激情填滿了整個心房。 考場上，每一科我都以異常清醒而平靜的心態(tài)待之。第三次高考，仿佛洗盡鉛華，大徹大悟。更仿佛是“回想生活曾許諾卻又拒絕給予的尊嚴，追憶應該得到卻被奪走的敬意”。 成績公布出來，意料之中，超一本幾十分。只是，填報志愿的時候變得異常保守，從提前批到?？埔粋€不落地填滿了。 我如愿去了北京，如愿遠離了高考。只是，再也找不到如復讀第二年一般，對著一個目標奮力奔跑，邊跑邊笑對苦難，汲取能量對自己說：沒有什么能夠把你打倒！那是一種飽和而晶瑩的狀態(tài)，挺著胸，閃著光。 復讀于我而言，其實算不上苦難，充其量只是尚未覺醒路上一次長達700多個日夜的守候。在這些歲月里，時光很慢，它讓你無限向往高考之外的美麗；時光很快，快到一回頭便驚覺如此飽和的日子已不見。 所以接下來的很長時間，我像是從最高處掉落到平地上，虛無，虛空。 然而，帶著守候了700多個日夜之后的小情緒，它終究把我引向了擁有更多文化震驚的別處。
可能要面臨復讀的你，或者已經坐在復讀教室里的你看到了嗎？再來一次，其實真的沒什么，因為有夢有念想有支持，就一定會有希望?。〖佑停。?/span>
作者：袁筱魚，簡書作者，公眾號：只如初見（firstlove365）一個專注于記錄和分析生活的非著名記者。從自戀自愛中愛上他人，觸角不定時搖擺感受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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