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漢中附子之炮附片】
附子功效發(fā)揮方向的配伍控制分析
由鳳鳴 葉俏波 李晨光 鄧中甲
成都中醫(yī)藥大學方劑學教研室
附子, 為毛茛科植物烏頭 AconitumCarmichaeliDebx.(栽培的)的側(cè)根(子根), 生用或制用。大辛大熱、有毒, 入心、脾、腎經(jīng) , 通行十二經(jīng)。其性走而不守。全國統(tǒng)編的七版《中藥學》教材中歸納其功能為:回陽救逆, 補火助陽, 逐風寒濕邪。由于附子與他藥配伍后, 其作用發(fā)揮方向甚多, 不少醫(yī)家、學者都曾總結(jié)過附子的功效發(fā)揮方向, 但都不夠全面細致。本文通過統(tǒng)計含附子的方劑, 建立數(shù)據(jù)表, 結(jié)合歷代本草和醫(yī)案的論述, 以求對附子的功效以及作用發(fā)揮方向做出詳細的歸納和總結(jié)。
1 研究方法
1.1 資料收集
1.1.1 方劑來源
本研究收集的方劑來源于彭懷仁教授主編的《中醫(yī)醫(yī)方精選辭典》。該書總計載方 20773首, 為載方近 10萬首的《中醫(yī)方劑大辭典》 [ 1] 的精選本, 其精選的方劑覆蓋了絕大多數(shù)中醫(yī)古代文獻和部分近現(xiàn)代文獻, 為現(xiàn)代公認的方劑權(quán)威著作。
1.1.2 納入標準
以含附子方藥味數(shù)不超過 13味 (含 13味)為限, 共收集 1058方。方劑相關(guān)資料如方名、方源、組成、劑量及用法記載完備, 功效或主治明確。
1.1.3 排除標準
方劑相關(guān)資料如方名、方源、組成、劑量及用法記載不完備, 或功效或主治不明確者。
1.2 資料分析
以“方名、“方源、“朝代“組成”、“功用、“主治”、“用法 、“劑型、“方論、“備注”等為字段名, 用Excel建立數(shù)據(jù)表。運用 Excel數(shù)據(jù)欄中的篩選工具, 對資料進行統(tǒng)計, 統(tǒng)計各個藥物與附子配伍的頻次、頻率, 并逐類對劑量、藥用部位、炮制 、用法和劑型等進行統(tǒng)計分析。
2 研究結(jié)果
附子的功效:在綜合分析數(shù)據(jù)表的數(shù)據(jù)后, 結(jié)合歷代本草和醫(yī)家醫(yī)案的論述, 附子的功效可被總結(jié)為以下 4方面 12個作用方向:
回陽救逆(回陽救急、引火歸原), 助陽補火(溫通心陽、溫中健脾、溫陽益腎、溫養(yǎng)氣血、助陽固表祛邪、溫陽除濕、溫陽斂瘡、溫陽通竅), 散寒止痛, 祛風散邪 (祛風止癢、祛風止痙)。
2.1 回陽救逆(回陽救急、引火歸原)
2.1.1 回陽救急
附子大辛大熱, 用治虛寒所致之厥逆, 甚是妥帖?！侗静萁?jīng)讀》云:“附子, 味辛氣溫, 火性迅發(fā), 無所不到, 故為回陽救逆第一品藥。”
張仲景用附子回陽救逆時常與干姜、甘草、蔥白等相配,方如四逆湯、白通湯等, 后世沿用頗多。宋《婦人大全良方 》中的參附湯, 將附子與人參相配, 引補氣藥追復(fù)失散之元陽,亦為益氣回陽救逆的常用組合。
2.1.2 引火歸原
引火歸原一詞, 最早見于《景岳全書》, 是中醫(yī)特有的治療腎火上升的治法之一。腎為水臟, 位居下焦, 內(nèi)寓元陰元陽 , 為一身陰陽之根本?！毒霸廊珪?》言:“陰陽原同一氣, 火為水之主, 水即為火之源, 水火原不相離矣。”
引火歸原之“火”指是虛陽上浮之火, 也可指陰不涵陽之火,還可是陰寒內(nèi)盛, 迫陽外越之火。而 “原”指陽氣所在之處,主要指命門火宅。
引火歸原法廣泛用于發(fā)熱、眩暈、失眠、耳聾、驚悸、咳喘、口瘡等, 其用藥往往不離附子?！侗静輩R言》 [ 2]則云:“諸病真陽不足, 虛火上炎, 咽喉不利, 飲食不入,服寒藥愈甚者, 附子乃命門主藥, 能入其窟穴而招之, 引火歸原, 則浮游之火自熄矣。凡屬陽虛陰極之候, 肺腎無熱證者,服之有起死之殊功。”
附子用以引火歸原時, 常與肉桂同用, 其用量宜小。其用藥途徑除內(nèi)服外, 還有外治法。如《石室秘錄 》云:“如人虛火沸騰于咽喉口齒間……乃用外治之法, 引之方愈。方用附子一個為末, 米醋調(diào)成膏藥, 貼在涌泉穴上。”此外, 噙含也是引火歸原的特殊療法, 如用蜜炙附子噙含咽津, 用治喉痹、口瘡等。
2.2 助陽補火
溫通心陽、溫中健脾、溫陽益腎、溫養(yǎng)氣血、助陽固表祛邪、溫陽除濕、溫陽斂瘡、溫陽通竅。
2.2.1 溫通心陽
心居陽位, 為清陽之區(qū), 諸陽皆受氣于胸中。如胸陽不振或心陽虛衰, 無以溫煦, 心脈失養(yǎng), 推動血運無力, 可致心血瘀阻, 心悸、心痛、胸痹諸癥叢生;附子入心、脾、腎經(jīng) , 且通行十二經(jīng), 即可溫運心陽, 又可散寒止痛。用以溫通心陽時, 附子常與干姜、桂枝、肉桂、麝香等同用;陰寒之邪侵犯人體, 寒凝氣滯, 血行不暢, 故附子又常配厚樸、桃仁、紅花、郁金、丹參等行氣活血之品, 暢旺血行, 則心陽得復(fù)。
2.2.2 溫中健脾
附子入脾經(jīng), 助一身陽氣?！墩渲槟摇吩?/span>:“溫暖脾胃” ;《本草綱目》引王氏 《究原方 》:“溫脾逐寒” ?！毒址健犯阶永碇袦菍笫烙绊懮蹙?。
附子用作溫中止痛、除滿消痞時, 常與枳實、厚樸、陳皮、木香、白芍等同用;用以溫胃散寒、降逆止嘔, 多配丁香、胡椒、花椒、吳茱萸;溫脾止瀉, 多伍蒼術(shù)、肉豆蔻、訶子等溫脾收澀之品;溫陽止血, 多不離灶心黃土、赤石脂、禹余糧等, 溫藥燥烈之性, 又恐動血, 故又配伍黃芩、阿膠、生地等, 寒熱同用, 則血止神安。
2.2.3 溫陽益腎
附子溫陽益腎之功, 本草古籍載述頗多,如《珍珠囊》:“補下焦之陽虛”;《本草求真》進而言之:“為補先天命門真火第一要劑。”附子用于溫腎壯陽、調(diào)經(jīng)種子方中, 多與熟地、鹿茸、淫羊藿、仙茅、巴戟天等同用;用以固精止遺、固脬縮尿, 常配桑螵蛸、菟絲子、龍骨、牡蠣、韭子;補火生土, 溫腎止瀉, 多伍訶子、肉蓯蓉、五味子等收澀之品。
2.2.4 溫養(yǎng)氣血
虞摶在《醫(yī)學正傳》中指出:“附子……引當歸、芍藥 、川芎輩入血分行血養(yǎng)血, 以滋養(yǎng)其虧損之真陰。”
張景岳在《景岳全書·本草正》中云附子:“善助參芪成功, 尤贊術(shù)、地建效。”說明古代醫(yī)家已經(jīng)認識到附子有增強補益藥效能之功。
附子可助補氣藥增效, 用于氣虛證。蓋氣虛為陽虛之初, 陽虛可由氣虛發(fā)展而來。故氣虛證除用補氣藥外, 可酌加附子以溫煦其氣。附子又可助養(yǎng)陰補血藥增效, 用于血虛陰虧證。張景岳曰:“善補陰者, 必于陽中求陰, 則陰得陽升而源泉不竭。”傅夢商認為, 在養(yǎng)陰補血藥中少佐附子, 可緩血分之藥滋膩礙脾之性, 促進運化吸收。如黏膩之熟地、阿膠之輩, 得附子之溫通, 則補而不滯, 滋而不膩。又如龜板與附子同用, 滋陰潛陽, 可引虛陽返窟宅, 而致陰平陽秘。
2.2.5 助陽固表
祛邪衛(wèi)氣, 又稱衛(wèi)陽, 《素問·痹論》 [ 3] 云:“衛(wèi)者, 水谷之悍氣也, 其氣標疾滑利, ……故循皮膚之中, 分肉之間, 熏于膏膜, 散于胸腹。”衛(wèi)氣能護衛(wèi)肌表, 抗御外邪入侵;司汗孔開合, 調(diào)節(jié)體溫;溫煦臟腑, 潤澤皮毛。正如《靈樞·本藏篇》曰:“衛(wèi)氣者, 所以溫分肉, 充皮膚, 肥腠理, 司開合者也。”衛(wèi)陽失固, 臨床多見于陽衰氣弱之人, 易感觸風寒之邪, 客邪纏綿難解, 或剛愈而又復(fù)患。
附子善補腎陽, 對衛(wèi)氣虛弱, 外感久治不愈者有助陽祛邪之功。無汗者多與麻黃、細辛合用, 有汗者, 多與桂枝、白芍相伍。 此外, 衛(wèi)陽司汗孔開合, 調(diào)節(jié)體溫, 附子溫腎助衛(wèi)陽, 有助陽固表之效, 正如《素問》所云“陽秘乃固。”
2.2.6 溫陽除濕
附子溫陽除濕之功, 體現(xiàn)為三方面:其一, 溫陽利水:水濕停滯, 與肺、脾、腎三臟關(guān)系尤為密切。腎陽為膀胱氣化之源, 附子可溫脾以制水, 暖腎以主水,又可助膀胱氣化, 可治水氣內(nèi)停證。正如《本草綱目》言附子治“腫滿腳氣” , 如治療腎陽虛水腫, 附子、桂枝常相須為用,方如金匱腎氣丸;治療脾腎陽虛水腫, 附子、白術(shù)多相伍使用, 方如真武湯。
其二, 溫陽退黃(陰黃):黃疸一證, 有陽黃者, 有陰黃者。陽黃多由邪熱與脾濕相合所致, 陰黃多由脾腎陽虛, 不能運化水濕而來。附子能溫脾暖腎, 與干姜、白術(shù) 、茵陳相配, 為溫陽退黃的常用結(jié)構(gòu)。 其三, 溫陽除痰:陽虛生寒, 陽氣失于溫煦, 津液停滯, 可致痰飲凝滯。痰飲為陰邪, 得溫則化。附子能溫一身陽氣,健運脾陽以消生痰之源, 正謂“離照當空, 陰霾自除”, 則痰濕自消。附子溫化痰濕, 多配伍半夏、天南星、杏仁、桔梗等化痰散結(jié)、宣降肺氣之品。
2.2.7 溫陽斂瘡
附子通行十二經(jīng), 溫一身之陽氣, 又入脾經(jīng)以溫養(yǎng)四肢皮肉, 善化陰凝, 還可振奮陽氣, 升陽解毒, 托毒斂瘡?！渡褶r(nóng)本草經(jīng)》首載附子可治“金創(chuàng)”?！侗静萁?jīng)疏 》闡釋曰:“其主金瘡, 亦謂金瘡為風寒所郁擊, 血瘀不活之證,而非血流不止之金瘡也。”附子所治瘡瘍, 多因陽虛或陰寒所致?；蜻m用于瘡瘍腫毒正氣已虛而毒仍盛階段, 證見腫瘍局部平塌, 腫勢散漫, 體虛不能托毒外出, 致使難潰難腐, 或潰后堅腫不退, 膿水清稀, 新肉不長者。又用于脾腎陽氣不足,四肢失溫, 復(fù)感寒濕之毒邪, 導致氣血凝滯, 經(jīng)絡(luò)阻遏, 四肢失濡, 皮肉枯槁不榮, 甚則潰爛之脫疽。還可用于痔瘺、腸風等年久不愈, 證屬陽虛寒凝者。常配黃芪、桂枝、升麻等溫陽益氣解毒之品, 收效甚捷。
2.2.8 溫陽通竅
耳為腎之外竅, 腎氣上奉溫養(yǎng)耳竅以司聽覺?！稘健吩?/span>:“腎氣不平, 則耳為之受病。” 《本草拾遺》曰:“附子醋浸削, 如小指, 內(nèi)耳中, 去聾。”附子兼能入脾、腎經(jīng), 溫腎陽, 化濕濁, 溫陽通耳竅力佳, 多與蔥白、磁石、菖蒲同用。此外, 肺主氣, 開竅于鼻。肺氣不足可致鼻竅不通。
脾為氣血生化之源, 腎為納氣之根。附子溫脾益腎, 肺脾腎相互滋生, 則氣充而鼻竅通利, 多與蒼耳子、辛夷同用。腎為陰陽之宅, 其脈上行沿喉嚨抵舌兩側(cè)。腎中元陽循經(jīng)上承, 溫陽咽喉則咽通喉利。若腎陽虛衰, 陰寒內(nèi)侵結(jié)于上, 寒滯于咽喉則咽部不利, 或癢或喑。附子用治咽喑, 多伍用麻黃、細辛。
2.3 散寒止痛
附子散寒止痛之功效很早就得到了肯定, 如《本經(jīng) 》云:“治痿躄, 拘攣, 膝痛不能步行。”風寒濕相兼為痹, 附子既能散寒除濕, 又能祛風, 為蠲痹之要藥, 誠如《本經(jīng)逢原》曰:“附子氣味俱厚而辛烈, 能通行十二經(jīng), 無所不至。……開肢體痹濕痿弱, ……主督脈脊強而厥, 救寒疝引痛欲死”。用治風寒濕所致痹癥, 附子常用以為主藥, 酌配川烏、桂枝、干姜、白術(shù)、川芎等。
2.4 祛風散邪(祛風止癢、祛風止痙)
附子為川烏的側(cè)根, 古代本草多認為附子偏于散寒, 川烏偏于疏風。如《本草綱目》曰:“附子性重滯, 溫脾逐寒。川烏性輕疏, 溫脾去風。若是寒疾, 即用附子;若是風疾, 即用川烏”。但附子用治風疾的記載并不少見, 如《金匱要略》頭風摩散, 即單用大附子1枚為散, 沐浴了, 于患處摩之, 令藥力行。用治大寒犯腦。
附子祛風散邪的功效發(fā)揮方向主要有:其一, 祛風止癢:風邪侵襲人體, 郁于肌膚腠理之間而見皮膚瘙癢不絕。止癢必先疏風, 附子辛而能散, 配荊芥穗、防風之辛散透達之品, 有祛風止癢之功。方如宋·《圣濟總錄》紫葳散, 紫葳 30 g, 附子 15 g, 每次3g, 蜜、酒調(diào)服, 一日二次, 涼血疏風, 祛濕止癢, 主治風瘙隱疹。
其二, 祛風止痙:風為六淫之首, 風邪致病, 多有兼夾, 或夾寒, 或夾濕, 風邪侵襲人體, 中于經(jīng)絡(luò)可致半身不遂, 著于肌肉、筋骨、關(guān)節(jié), 可致屈伸不利, 麻木攣急。外風所中之人,多有正氣不足, 脈絡(luò)空虛, 故風邪得以乘虛入中。附子溫壯陽氣, 能振奮正氣, 且能辛散風邪, 常與辛散祛風或熄風止痙藥同用, 以祛風止痙。
方如宋·《圣濟總錄 》附子煎:附子 150 g, 黑豆270 g, 天雄 150 g, 防風 90 g, 天麻、川芎各 150 g, 黑豆酒煮取汁, 余藥銼細與黑豆藥汁同煎如稀湯, 每次1匙, 空心用熱湯或溫酒調(diào)下。功能溫陽祛風, 柔風。主治四肢不收, 腹中拘急。
3 結(jié)論
本課題從數(shù)據(jù)整理的角度出發(fā), 首次系統(tǒng)詳盡地總結(jié)了附子在復(fù)方中的功效及通過配伍后的作用發(fā)揮方向。除公認的功效外, 首次詳細闡述了附子通過配伍后的溫養(yǎng)氣血、祛風止癢、祛風止痙之功。其祛風止癢之功, 與清熱涼血之品相配, 可清熱疏風, 與溫散之品相配, 可疏風散寒。
而其祛風止痙之功, 又可分為祛外風和平內(nèi)風兩類。蓋外風所犯之人, 素為陽氣不足, 脈絡(luò)空虛, 故風邪得以乘虛而入。附子與祛外風之品相配, 則善辛散祛風。而陽虛者脾胃不健, 生化減弱, 中陽不振;或人體先感受陰寒之邪, 留而不祛, 傷及人體陽氣或過用寒涼之品傷及脾陽, 以至陽氣虛衰, 土虛木侮而成動風。附子配伍溫補脾腎, 暖肝柔筋之品, 則可治療柔風。
《景岳全書》 [ 4]曰:“其性浮中有沉, 走而不守。因其善走諸經(jīng), 故曰與酒同功。附子稟雄壯之質(zhì), 有斬關(guān)奪將之氣,引補氣藥行十二經(jīng)” ;附子氣味俱厚, 通行十二經(jīng), 其性可浮可沉, 故功效發(fā)揮方向很多, 但都是在具體的配伍環(huán)境中體現(xiàn)出來的。掌握相關(guān)的配伍藥物, 對靈活運用附子, 提高中醫(yī)臨床水平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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