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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愛是如此深沉
文/寧光華
2013年8月12日，經歷了胃癌病痛和治療的折磨，我唯一的哥哥走了。
那時我老爸91歲，風燭殘年。家人決定，瞞住老爸，依舊說我哥胃穿孔在醫(yī)院。
于是，在一年多的時間里，我強忍悲痛，對老爸編謊、說謊，圓謊。每次去老爸那里，進門前先要鼓足勇氣，堆起笑容，大聲地叫著：爸，我回來了。哄他開心，和他聊他喜歡的世界新聞、國家大事。
我老爸也是饒有興致地和我們天南地北地海聊。對于我哥哥的病，老爸隔三差五地也要問問病情，并不深究。我和他都能感覺得到，大家回避著這個傷心的話題，我的心揪得很緊。生怕爸爸提出什么我沒法回答的問題。
老爸聰慧無比，思維清楚，90多歲了還能上網(wǎng)。國民生產總值、外匯儲備數(shù)額、搜狐百度、歌星八卦，都能過目不忘并脫口而出。如今，同居一個城市的兒子這么久見不到面，連個電話都沒有，這天大的事情，要瞞過我老爸，難于上青天啊。
春節(jié)前，家人設想了種種老爸可能提出的要求和我們答復的預案。最擔心的是他提出去醫(yī)院看兒子這個最大的難題。我們最極端的預案是，如果爸爸堅持要去看，我提前一天和重癥監(jiān)護室的護士大夫聯(lián)系，請人家?guī)臀覀円粋€忙，請他們把房間的燈調暗，選一位距離房門最遠的位置，把一位身上插著各種管子的病人蓋好。
當我老爸來的時候，按規(guī)矩不讓他進去，然后指著那位病人說，那就是您的兒子，在治療呢。我相信，為了一位年邁的老人，醫(yī)院的工作人員絕對會幫助我。另一個擔心是他不相信我們的話，提出要去墓地，如果他堅持去，我們就破釜沉舟了，做出他可能回不來的最后準備。
春節(jié)，年關啊。老爸果然說：我想去醫(yī)院看看你哥?！鞍郑鄄蝗グ?？重癥監(jiān)護室，不讓探視啊?！蔽以囍f，不敢看爹的眼睛。從小我心里有鬼的時候，最怕的就是爹那雙洞察一切的眼睛。出乎意料，爹沒有強求，搖搖頭，甩甩手又嘆了口氣。我懸著的心，稍稍放下來了一點兒。
正月初十，我92歲患老年癡呆已經完全糊涂了幾年的老媽，也仙逝了。老爸和老媽七十年的老夫妻了。自從老媽患病，伺候老媽的活兒，老爸一手擔了起來，很少讓我們插手，甚至也很少讓阿姨插手，尤其是收拾老媽的大小便。
老爸在用他已經極為微弱的力量，支撐和維護著妻子的尊嚴。老媽彌留之際，我爸拉著她的手說：老伴你真的要走啦，不等我啦。我舍不得啊。身邊的人無不失聲動容。老媽拉著老爸的手，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從醫(yī)院回來，老爸問我們，哪天下葬？我得去送送你媽，七十年的夫妻啊。老爸的話雖在意料之中、情理之中而又不亞于一聲驚雷，盡管我們有預案，也還是心慌意亂了。墓地立著哥哥的墓碑，老爸這一去，豈不穿幫了？
我忍住悲痛說“殯儀館的人告訴我們，如果還有一位老人健在，先走的老人骨灰可以先不下葬，最好寄存，等另一位百年之后一并下葬?！蔽业犃?，竟然沒言語—應允了。接著他又問我：“跟你哥說了你媽走了嗎？”“說了。”“他怎么說呀？”“我哥說不了話啊，就是流淚了?！卑职致犃死习掷蠝I縱橫，搖搖頭，甩甩手又是一聲長嘆。
一天凌晨，手機鈴聲驚醒了我，阿姨哭訴：大爺不見了，留下一張字條：我去散步，不要找我，后果自負。我和家人找遍了能找的地方，中午一點多，爹回來了，說去了趟德勝門逛逛。我心里明白，去墓地的公交車站在德勝門，從時間上看，爹沒有去成。那就好。說明他還只是疑惑還不知真相。唉，這如履薄冰的日子啊。
2015年的6月11號，勞累了一生的老爸，帶著對兒子的掛念，離世了。臨走前，爸爸跟我說，常去看看你哥啊，他一個人住在醫(yī)院，可憐。
就這樣，爹，也走了。總算在他活著的時候，這天大的事情瞞住了他，他沒有遭到喪子的重愴，悲痛之余，我還聊以自慰。
活生生的老爹化成了一縷青煙。我捧著老爸的骨灰盒，親友們圍著我，淚眼相對，竟無語凝噎。寂靜中，我80多歲的表姐夫戰(zhàn)戰(zhàn)巍巍走到我面前：妹子啊，你哥的事情，你爸早就知道了，你爸跟我說，我兒子沒了，他們都瞞著我，怕我難過跟我演戲，也好，演吧，淚往心里流吧，你別跟我閨女說。
嗚呼---此時，我整個人都傻了，仰天長嘯。眾人們面面相覷。老爸竟然……竟然早就知道了……這叫我們情何以堪？
爹呀，嚎啕大哭乃不能解老年喪子之痛，為了我們，您竟然淚往心里流。您心里有多苦？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父愛，竟是如此的深沉！宛如古井深處那永不枯竭的泉眼，無論何時都會滲出甘露；父愛如山，狂風暴雨、雷霆萬鈞都壓不跨他。
注
圖文來自網(wǎng)絡
作者簡介：寧光華：在普教做了多年，從教師做到校長。追逐著我的夢想一直向前。退休后不甘被社會邊緣化，過著無齡狀態(tài)的生活。學寫作發(fā)文章，拍戈壁攝荒原，日子充滿了新鮮的顏色！微信號：guanghua750418 QQ號：1847920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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