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思想、有態(tài)度、有品位,更有情懷
司馬光與書局諸人的關(guān)系
司馬光與劉恕、劉攽、范祖禹三人交情深厚。除范祖禹是溫公的地道晚輩外——范祖禹的從祖范鎮(zhèn),是司馬光的好朋友,劉恕、劉攽與司馬光又有同事之誼。三人皆因史學(xué)才干得到司馬光的賞識。
劉恕、劉攽與司馬光的政見之所以能攏到一起,我想應(yīng)該是在經(jīng)常接觸的過程中,互相影響的結(jié)果,沒有事實表明溫公有刻意拉攏的嫌疑。劉恕、劉攽兩人,之前和王安石的關(guān)系都相當(dāng)好,王安石亦賞識劉恕的才干,曾想拉他參加三司條例司(王安石主抓變法的機構(gòu)),劉恕借故推辭。及呂誨為御史中丞,上書彈劾王安石外示樸野,中藏巧詐,必誤天下,因而得罪罷職,出知鄧州。劉恕往見安石,勸他變更不合時宜的新法。王安石怒,臉色鐵青,劉恕也是牛脾氣,于是絕交。待司馬光出知永興軍,劉恕擔(dān)心受到王安石的不公正對待,也告歸南康去了。
劉攽亦與王安石有舊,但政見也不合拍。熙寧中,朝廷醞釀“教改”,劉攽與王安石的立場就相左。審閱廷試卷子時,王安石的高徒呂惠卿將阿時者列為高等,有批評時政者居下,劉攽覆考,悉反之。劉攽的這個脾氣和司馬光相似,所以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誠然。嘉祐六年(1061),司馬光做考官,看到兩個考生的卷子,辭理高絕,切中時弊,考官胡宿力請黜之,司馬光不同意,說:“若不蒙取錄,恐天下謂朝廷虛設(shè)直言極諫之科,而日后將以直言為諱?!蹦藦?fù)收入等。這兩個考生便是后來鼎鼎大名的蘇軾、蘇轍兄弟。當(dāng)時王安石為知制誥,對蘇軾的文章看不上眼,不肯撰制詞,范鎮(zhèn)只得改命他人為之。寫《司馬光年譜》的顧棟高說:“蓋此時氣類已微分矣?!庇谑莿?/span>攽給王安石寫了一封信,論新法不便,惹怒王安石,斥通判泰州,兩人至此相失。
劉恕的兒子劉羲仲在《通鑒問疑》一書中說,一切刪削悉出君實之手。這話沒錯。書局諸人盡管在具體問題上,各人也有各人的主張,但總體上拿主意的還是司馬光,也都能服膺司馬光的“學(xué)術(shù)權(quán)威”,諸人的不同意見便各以文牘傳世。在《通鑒》開篇于三家分晉的問題上,劉恕就有不同的看法,嘗問疑于溫公,《通鑒》為什么不從遠(yuǎn)古起筆,或者直接上承《春秋》也可以啊?司馬光說,周平王之后的事,盡在《春秋》,孔子之經(jīng)不可損益,而經(jīng)又不可續(xù)。其實司馬光這是客氣的說法,溫公起始三家分晉,是有他很深的道理在里面的,“非三晉之壞禮,乃天子自壞之也”,他寫了一篇“臣光曰”來闡述他的理由。于是劉恕動手作了《通鑒外紀(jì)》,起始伏犧氏,至三家分晉前。其在自序中說:“公為歷代書,而不及周威烈之前,學(xué)者考古,常閱小說,取舍乖異,莫知適從?!眲⑺∈窍霃浹a《通鑒》不寫三家分晉前之史事的缺憾,他曾囑托司馬光,他年如果作前后紀(jì),可刪削《通鑒外紀(jì)》之煩冗者而為《前紀(jì)》。只是溫公在編撰《通鑒》之前,就撰有《歷年圖》七卷本,“上采共和以來,下訖五代”,之后又有《百官公卿表》十卷,敘列宋朝官制。后來溫公將這兩書合編成《稽古錄》,起始時間上溯至伏犧,多少也算是對劉恕的交待。至于司馬光有沒有采用劉恕的書,史無可考,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溫公并沒有刪削《通鑒外紀(jì)》而化為己用。劉恕對溫公不別正閏的問題上也有過質(zhì)疑。
劉攽入書局后也寫過一部作品,《編年紀(jì)事》十一卷,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說:“因司馬溫公所撰編次”,大概可以看作是《通鑒》的節(jié)選本。但無跡象表明,劉攽與溫公就史實上有嚴(yán)重沖突的地方。范祖禹職分唐史,因此之便,著《唐鑒》十二卷,其《唐鑒》自序說:“臣祖禹受詔與臣光修《資治通鑒》,臣祖禹分職唐史,得以考其興廢治亂?!狈蹲嬗聿商剖驴蔀榉ń湔?,作論三百六篇,王鳴盛(《十七史商榷》的作者)說:“議論佳者,已俱采入《通鑒》。”后人對是書評價甚高,稱深明唐三百年治亂。范祖禹編是書,史學(xué)主張有與司馬光不同者,如《通鑒》以武后紀(jì)年,而《唐鑒》則據(jù)《春秋》書法,系之中宗,稱“雖得罪君子,亦所不辭?!?/span>
《通鑒》編成,司馬光并不是功勞獨攬,卻是對書局諸人眷顧有加。劉恕不幸早逝,疑憾未見書成。司馬光在《乞官劉恕一子上札》中推劉恕于書局諸人中“功力最多”,今書成奏御,臣等皆蒙恩褒賞,獨恕一人不得沾預(yù),良可矜閔,乞用黃鑒梅堯臣例,除一子官,庶平生苦心竭力不為虛設(shè)。詔錄其子羲仲為郊社郎。元祐七年,《通鑒》版成,詔賜劉恕家一部,司馬光還特地交待劉羲仲,如有好讀書者要看《通鑒》,應(yīng)與之共享,不要吝嗇。元豐七年(1084),司馬光在《薦范祖禹狀》中說:“臣于熙寧三年奏范祖禹……同修《資治通鑒》,至今首尾十有五年。由臣頑固,此書久而未成,至祖禹淹回沈淪。祖禹安恬靜默,如可以終身者。臣誠孤陋,所識至少,誠見祖禹智識明敏,而性行溫良,如不能言;好學(xué)能文,而謙晦不伐,如無所有;操守堅正,而圭角不露,如不勝衣。于士大夫中,罕遇其比。今所修書已成,竊為朝廷惜此良寶,伏望陛下或使之供職秘省,觀其述作;或使之入侍經(jīng)筵,察其學(xué)行。自余進用,系自圣衷。”詔以為秘書省正字。
獨劉攽出了大力,卻沒能得到獎賞,原因是,朝廷認(rèn)為劉攽在京東轉(zhuǎn)運使任上辦事不力,坐廢弛,黜監(jiān)衡州鹽倉,故不及?!稗D(zhuǎn)運使”一職始設(shè)于宋太祖,掌管一路財政,地方官包括節(jié)度使都無權(quán)過問,“于是財利歸于上矣”。劉攽為京東轉(zhuǎn)運使時,務(wù)為保全百姓,財政收入滯后(我認(rèn)為是故意抵觸新法),而取代劉攽的吳居厚嚴(yán)格按照朝廷的法令辦事,財政收入大大增加,乃追坐其廢弛。元祐元年七月二十三日,中書舍人蘇軾同胡宗愈、孫覺、范百祿等上奏《乞留劉攽狀》,共力薦之?!坝页嫉确姵h大夫直龍圖閣劉攽,近自襄陽召還秘省,旋以病,乞出守蔡州。自受命以來,日就痊損,假以數(shù)月,必復(fù)康強。謹(jǐn)按攽名聞一時,身兼數(shù)器,文章爾雅,博學(xué)強記,政事之美,如古循吏,流離困躓,守道不回。此皆朝廷之所知,不待臣等區(qū)區(qū)誦說。但以人才之難,古今所病,舊臣日已衰老,而新進長育未成,如攽成材,反在外服,此有志之士,所宜為朝廷惜也。欲望圣慈留攽京師,更賜數(shù)月之告,稍加任使,必有過人。臣等備員侍從,懷不能已,冒昧陳論,伏候誅譴。謹(jǐn)錄奏聞,伏候敕旨?!保ā短K東坡全集》)始召拜中書舍人。
可能是避嫌,公亦未薦其子司馬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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