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有很多歷史愛好者,但是很少有歷史思考者。我們照本宣科的重復著前人重復了無數(shù)次的所謂證據(jù),卻很少有人深度思考歷史人物行為的動機,和對比同時代的的其他文明。我們以自己的理解肆意打扮著歷史,宣泄著好惡,在極端自卑的心理中,美化著最后一個漢族政權(quán)——明朝,并且把一切罪惡歸咎于一個男人梳辮子的朝代:假如是漢族人統(tǒng)治將如何如何?假如再給大明朝300年,會如何如何?我們意淫著,假如沒有1840會如何如何?……
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到底對中國是好事,還是壞事。同樣的,1644年清軍入關(guān),中國的命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變化?在我看來,1644和1840在后世已經(jīng)不是歷史學課題,而是心理學課題,影響我們對這兩個歷史節(jié)點看法的,更多的是心態(tài)上的糾結(jié),而不是歷史本身的因果……那么請問,如果沒有發(fā)生那兩件事,歷史就真能改變么?東方的落后,這不僅僅是大明政權(quán)的問題,而是整個近代東方民族步入進步瓶頸的根本問題。不知道長江有多少歷史愛好者看過代表大明朝最高學術(shù)成就的幾本書,比如徐光啟的《農(nóng)政全書》,另外一本也是徐光啟主導編纂的《崇禎歷書》,第三本是宋應星的《天工開物》,它們算是明末人嘔心瀝血之作。多年前年輕的我大致翻過,但是因為其枯燥乏味,實在是看不下去,但是基本的認識還是有一點。
徐光啟這么一個位高權(quán)重的大明官僚,思想這么開放的大師。也不過只做到了《農(nóng)政全書》、《幾何原本》和《崇禎歷書》這三件大事,其《幾何原本》還沒翻譯完,只是個半成品。毫不客氣地說,這三本在我們從小的教育被灌輸無比自豪的‘巨著’,與歐洲同時期的學術(shù)水平來比較,完全就不在一個檔次。
《幾何原本》讓徐光啟驚為天人,但它是什么?還是古希臘歐幾里得的基礎數(shù)學知識,一個曾經(jīng)研究出勾股定理的民族,居然在17世紀才有機會向一個二把刀傳教士請教,去翻譯古希臘的基礎數(shù)學。這個民族之前已經(jīng)自閉到什么程度?問世后又得到了多大普及?還好,不管如何,17世紀至少出了個徐光啟,否則《幾何原本》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出現(xiàn)。
因為天相和皇帝天命緊密掛勾的緣故,從漢唐開始,這個帝國就禁止民間研究天文學??纯础冻绲潥v書》,一堆已經(jīng)被這個時期的歐洲主流學者廢棄了的地心說,還在大量借鑒采用,奉為明朝天學的最尖端學術(shù)成果。
站在民族自尊與自豪的角度。我們不得不拼命將這些課本里耳熟能詳?shù)臇|方科普書籍的價值無限拔高,拼命地讓他們在近代的東西方科技天平上看起來各有千秋、旗鼓相當。但我深深的知道,這些本質(zhì)上只能算是復讀機的東方科普書籍,還是依然停留在經(jīng)驗主義的層面。與千年前的古代科普讀物的書寫模式和思想同出一轍,毫無進步可言,與同時期西方正在成型的近代科學方法論、建立基礎科學理論體系的同時期歐洲書籍相比,其內(nèi)涵更是差了不知道多少檔次。即使是在科學研究上最接近近代歐洲科學方法論的徐光啟。其最大的政治影響力和成就也只能做到翻譯和推廣西式基礎數(shù)學。一本《農(nóng)政全書》,90%以上的內(nèi)容還是引用古代獻的記錄,屬于他自己的研究內(nèi)容只有10%不到。不知不覺地圓滿了一個東方文人的著書理想。而且那不到10%的內(nèi)容說是研究還是太勉強,經(jīng)驗傳承依然是主導思想。我甚至在想,假如沒有這些古代獻,他會怎么辦。
就連《天工開物》此類的‘科學巨著’,也只是把一大堆已經(jīng)在民間存在的實用技術(shù)和東西進行了匯總歸類,而不是真正的科學研究,這需要多大的耐心和記憶力才能收集整理完成?讓我佩服的同時,也心里悲哀。說句不客氣的話,民間百姓若少幾樣東西,這本書就會少幾頁,而絕不會多出新的一頁。
中國古代科學發(fā)展,打元朝郭守敬之后,就再也沒有任何基礎科學與方法論上的進步。利瑪竇這樣的傳教士二把刀,把落后歐洲同時代至少百年的科學知識傳到明朝,就讓徐光啟、李之藻這樣的大師甘之若飴。中國的落后真是滿清開始的嗎?
有人說如果滿清不入關(guān),度過危機、和平安定的明朝就會敞開國門積極發(fā)展、解放生產(chǎn)力……可惜,我只看到最強盛時期的明朝,在鄭和下西洋的時候還用著和幾百年前宋朝差不多的裝備。我只看到葡萄牙人在16世紀初傳入弗朗機炮后,明朝為應對倭寇復制了成千上萬門,國泰民安之后又用了近百年,然后再次被紅夷大炮看愣了眼,這些陳年復制品精益求精到讓幾百年后的我們都嘆為觀止。17世紀的明軍主要火器裝備,還是16世紀初的葡萄牙水準,在管狀火器上甚至落后我們認為野蠻的那些東南亞蘇丹國。徐光啟活著的時候,還能推動聘請葡萄牙技師,徐光啟死了又一切歸零,偏偏還能說出‘火器乃國之長技’這種話。我們自己創(chuàng)造的裝備呢?我們自己創(chuàng)造的戰(zhàn)法又在哪里?
蒙元入侵,宋朝為應對北方危機制造了大量火器,然后又在數(shù)百年的王朝更替和平后沉寂了下去,到17世紀明朝的火器自研發(fā)能力遠不如宋朝!我只看到被喻為明代冶鐵最發(fā)達的廣東佛山,沒有官府的同意,當?shù)氐囊辫F作坊就連私自設計一口鍋、打造一把鋤頭的權(quán)力都沒有,更別提永世不翻身的匠戶!
我們這個早熟的明,領(lǐng)先了周邊落后民族兩個千年紀,已經(jīng)習慣性地在戰(zhàn)亂危機消除后就馬上停止了發(fā)育。儒家大學八目,‘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到了明代就閹割剩下了后四樣只動嘴皮的高大上。把研究客觀事物獲取知識的基本態(tài)度和思想都丟進了垃圾桶,讀書人對道德哲學的喜好遠遠凌駕于科學技術(shù)之上。都本末倒置了,再給明朝三百年和平安逸,就能指望它大徹大悟奮發(fā)圖強純屬扯淡。除了養(yǎng)出更多‘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賢’,又有何用?不去真正開啟民智、解放底層民眾的勞動圈禁、統(tǒng)治階層主體不接受科學思想,再‘收集整理’十部束之高閣的永樂大典去彰顯皇家聲望,又有何用?
1840年的‘千年來前所未有之變局’,真是說得很恰當。千年啊,停止發(fā)育的華夏民族其實從明代開始就深埋下了悲劇的種,豈能是一小撮只能算特例的非主流開明人或幾本束之高閣具備歷史價值的書籍能夠扭轉(zhuǎn)的?往后的歷史由誰去做接力棒、背負罵名。主持虎門硝煙的林則徐后腦上有沒有一根辮,其實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后世有人做了個很有意思的總結(jié):中國的明清交替歷史,說好聽點,是一個愚昧落后王朝被一個更愚昧更落后王朝取代的歷史。說難聽點,是一壇已經(jīng)發(fā)霉的陳醋又混進了一坨糞便。一個人吃了十公斤砒霜,又被人喂了十公斤氰化鉀,本質(zhì)上都是作死的下場,幾百年后只有‘死得很慘’和‘死得更慘’的區(qū)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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