⑵、汪汝淳撰寫的《毛大將軍海上情形》
在明朝人汪汝淳撰寫的《毛大將軍海上情形》[52]一文中,對毛文龍起到的作用有更詳細的描述。汪汝淳是毛文龍同時代人,從文中可以看出其對毛文龍相當熟悉,對當時的情勢和許多事情都有深入了解,不乏真知灼見,一些觀點可以說切中要害。有說他本人就是毛文龍的幕僚,恐尚不能確認,但無論如何這篇文章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我們不妨摘取其中一部分內(nèi)容做些分析。
“封疆之臣遞壞遞更,遞更遞壞。然期間豈無長城之足恃,究竟同歸于一???此其故蓋有難言者”
意思是,負責防守邊疆的大臣,一個接一個的壞事一個接一個的更替,一個接一個的更替又一個接一個的壞事。然而這當中難道就真的沒有一個象長城一樣足夠依靠的么?究竟為什么最后都同歸于一個失敗呢?這其中的原因難以表達?。?br>
“今日之病,病在議論繁而私意廣,浮夸大而經(jīng)制疏,既無補于實際,安望其有實功?!?br>
也即造成目前困境的病因在于,議論繁多,而這些議論卻大多代表各自的私人利益和意愿;虛浮夸張的風氣大張,然而真正經(jīng)營管理的制度卻疏漏草率;于是既不能對實際有所幫助,又怎么可能指望有什么實際的功效呢?
“海上之偏師,一振于鎮(zhèn)江,擒叛將佟養(yǎng)貞等獻俘朝廷;再振于林畔,以挫釁其酋子,不啻以空拳搏猛虎”
這是在敘說毛文龍的戰(zhàn)功了,其意自明,不必詳細解釋。
“往二三鄉(xiāng)人從海上歸者,略述彼中情形,經(jīng)營布置確有端緒,駕馭屬國以誠以信,而其主裁在收遼人,以復遼土,故歸之者如市”。
這里的一句“主裁在收遼人,以復遼土”,可以看出毛文龍的戰(zhàn)略主張幾乎和熊廷弼、袁崇煥如出一轍,也可算得上是英雄所見略同了!
“將軍屯兵皮島,……日以召集遼民,安插屯種、揀練將士為事。凡歸止之遼民,每口月給糧三斗。奴自去冬殺阿骨后,殘酷日甚,殺戮日眾,故民離怨而歸將軍者日眾,即編剃逃兵者亦多歸公?!褴娐暣笳?,寬、鎮(zhèn)、鳳、蒲、橫諸城堡,俱以譴將收復,設立防守”
這里描述的情形是符合實際的,后金頭子努爾哈吃兇殘橫暴,對遼東地區(qū)的漢族人民更是殘酷虐殺,肆無忌憚,保守估計,遼東大概至少幾百萬無辜平民死在后金統(tǒng)治者的屠刀之下!在這樣的情形,毛文龍駐扎在里后金據(jù)點不遠的皮島之上,無疑為了遼東百姓提供了一個避難所。至于文中說“即編剃逃兵者亦多歸公”,應當也是實情!
“奴酋則在辛酉臘月十四日林畔襲戰(zhàn)之后,……又見毛將軍不時有兵揚帆海上,而皮島逼在建州之后,……故次第抽回,以保老寨。今奴親兵實不滿四五萬,而編兵逃者逃,死者死,期年之間已去十三,又為毛將軍招回五六萬,故奴日益猜而殺戮益重,編兵凜凜思逃”
這說的是毛文龍駐扎皮島,位于建州后方,形成了對后金政權(quán)的有力牽制,迫使其不得不將主力回調(diào),保護老寨,同時也造成其內(nèi)部的猜疑混亂。
“入夏,遼兵民歸附日眾,而馬亦稍稍增間,出兵設伏寬、鎮(zhèn)間,奴騎零星哨探中伏輒擒,并奪其馬,屢中屢擒”
這類似于抗日戰(zhàn)爭時期敵后武工隊采用的戰(zhàn)術(shù)了,不和敵人主力交戰(zhàn),卻專門找對方零星少數(shù)的士兵進行打擊,這樣的戰(zhàn)法估計也是讓后金頭目感到頭疼的吧
“全遼之失封疆幾二千里,其間與奴為敵者僅沈奉兩戰(zhàn),……余俱望風奔潰,未嘗以一矢相加遺,以至于今,但幸奴不來耳,來則風鶴皆奴兵也。獨將軍自庚申將二百余人,由三岔下海,遍歷各島,延攬同心,激奮忠勇,收雙山,破鎮(zhèn)江,孤懸絕島者幾三年,不得國家斗米尺布之濟,僅以一片精忠收集遼民,依屯屬國。……屢以數(shù)百人于寬、鎮(zhèn)、鳳、叆間,效戚南塘設空營地炮之伏,以擒奴騎,大戰(zhàn)小戰(zhàn),以力以智,不可數(shù)計,非若當關之兵將小有警報,輒辦一走者比”
這里的描述都是歷史真實情況,可以參考其他記載加以證實,并非夸張之辭。其中說“數(shù)百人于寬、鎮(zhèn)、鳳、叆間,效戚南塘設空營地炮之伏,以擒奴騎”,當是典型的游擊戰(zhàn)術(shù),所謂“設空營地炮”,空營好理解,“地炮”應當是地雷吧,戚繼光應該是發(fā)明過類似于地雷的埋在地下的火藥爆炸武器??梢姷乩讘?zhàn)并非抗日期間才有,早在明代就已經(jīng)將之應用于實戰(zhàn)了。
“奴自劫撫順,破開、鐵之后,編剃遼民為前鋒,每攻一城進一城,輒以遼之剃兵先驅(qū),而奴令極嚴,卻者必斬。故我兵每一遇敵,僅與遼民自相殺戮,而我之精銳已盡于前,奴始以驍騎放馬沖突,無不立敗者。將軍自攻鎮(zhèn)江、收雙山,悉以謀勝,雖林畔幾不免于虎口,而截殺酋目,挫衄奴子,始不敢再渡鴨綠。自是而后,將軍且以偏師屢出寬、鎮(zhèn),牽擾奴賊,張疑幟以亂賊心,避其銳而擊其墮,……而奴遂委寬、鎮(zhèn)、鳳、叆以去,將軍始得從容駐屯、肆其出入,而無襲擊之恐矣。是向之用兵者,皆于奴角力,用其所短而敗,獨將軍省強弱,察虛實,度形勢,舍其寬、平,逼奴老寨,俾奴不敢出老穴一步”
這一段敘述分析后金分裂分子以前之所以能夠在軍事上勝利的原因,然后指出毛文龍如何揚長避短,取得勝利。關鍵就是“以謀勝”。在滿寇的兵力戰(zhàn)斗力都強于明軍的情況下,避免正面作戰(zhàn),在滿寇統(tǒng)治的后方,采用游擊戰(zhàn)術(shù),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四處騷擾,使得后金防不勝防,從而在后方開辟出根據(jù)地。應該說毛文龍采取的這個策略確實效果非常好。從后金頭目對他的痛恨也可見一斑
“兵行詭道,故戰(zhàn)必用間。自用兵以來,每將敗衄,奴必蟄伏肆其詭傳,謂奴畏我而哭矣,糧餉將盡矣,父子相戕矣,叛將思內(nèi)應矣;且多用奸細,勾引我之遼民為奴間諜矣,而我輒信之以為實。若線索全在奴手,是奴慣用間而我專落其間,致屢戰(zhàn)屢敗,而我終不能一用間,以得奴之真耗矣。獨將軍自取鎮(zhèn)江則用間,以離養(yǎng)真之愛妾;除阿骨則用間,使奴立斬其大帥;招劉愛塔、王子登則用間,以剪奴之羽翼;誘諸偽將俾陰受節(jié)制,而奴之腹心始離,真情始得,奴始不得將軍之虛實。將軍之細作時達遼沈,飛書遍投,而奴之疑懼益甚,凜凜終日,日惟追殺毛兵奸細并殺戮遼民,而歸附將軍者日眾矣”
這一段是說在和后金割裂分子作戰(zhàn)中使用間諜細作的重要性,以往的情況是,后金叛亂分子多用間諜奸細,達到探聽情報,擾亂明方的軍心民心目的,明朝則往往墜入彀中,敵暗我明,結(jié)果屢戰(zhàn)屢敗。而到毛文龍在遼東之后,這一形勢才開始逆轉(zhuǎn),離間佟養(yǎng)真和其愛妾,用反間計除掉后金將領阿骨,,用間諜招攬敵方的劉愛塔、王子登諸如此類等等。這一點是對后金作戰(zhàn)中相當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可謂是心得之談。只可惜毛文龍之后,明方依然對此渾渾噩噩,懵懵懂懂,不加重視,甚至對后金方面的行動一無所知,一直到打上門來才知道對方動向,這是相當可悲的
再來看全文的最后一段話“天外之孤忠一心辦賊,而于時局之周全勢所不及,兼實功實效遠在絕島,故知之最寡,而助之者不力。今虜氣尚驕,國恥未雪,愿當事勿以文法相抱持,同心佐主,勉圖接應。否則,海上之遼民日久,萬一久而乏食,眾潰于內(nèi),奴乘于外,則天下事大可寒心矣。因并筆之,以俟裁察”
這一段話表達了汪汝淳的擔心與希望,最后這一句“眾潰于內(nèi),奴乘于外,則天下事大可寒心矣”,已經(jīng)隱隱有悲愴之意,似乎在預告未來的結(jié)局,最后竟一語成讖,不幸而言中,也是可悲已極!
不可否認,由于汪汝淳和毛文龍關系密切,所以文中當有溢美夸張之辭。但綜觀全文內(nèi)容,基本是對真實情況的描述,參之以其他史料,基本都是事實!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那就是毛文龍在皮島的存在,對后金政權(quán)來說,是一個巨大的威脅,甚至可以說是心頭大患。毛文龍以相對以較少的人力物力牽制住了后金政權(quán),甚至使其有動輒受制之感,就如芒刺在背,對遼東漢人統(tǒng)治都無法穩(wěn)定下來。
汪汝淳文中曾說后金頭子曾經(jīng)貼出榜文懸賞毛文龍首級,其中說“有能斬毛文龍首級者,以全遼王之”,應當非憑空虛構(gòu)。后金以及后來的滿清頭目對毛文龍的痛恨是確鑿無疑的,甚至百多年后滿清編寫的《明史》似乎仍舊余恨未消,對毛文龍多用貶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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